霜降伺候蘇梨躺好，又把帷帳放了下來，這才讓小宮女宣他進(jìn)來。

    羅太醫(yī)亦步亦趨到了帳前，合著規(guī)矩跪下來，仔細(xì)診脈，沉吟許久方緩緩開口：“娘娘今日的脈象平穩(wěn)了許多，身子尚且虛弱，微臣會斟酌著用藥，再開幾個藥膳配合著服用?！?/br>
    隔著帳子，蘇梨末看不大清楚，聽聲音約摸四十多歲的年紀(jì)。

    “前番多虧羅太醫(yī)仁心仁術(shù)，霜降，賞?！碧K梨模仿者影視劇里娘娘的口吻，文縐縐的說道。追劇也不是毫無用處的咳咳。

    聞言，羅太醫(yī)俯身磕頭謝恩，恭敬地接住了一個封有銀子的錦袋。沉甸甸的重量，讓他手一抖，有些驚訝，但到底是浸yin深宮多年的太醫(yī)，立刻斂住了心神。

    “我們母女的安危，系于羅太醫(yī)一人身上，還望多多費心。”蘇梨末和氣的說道。

    要不是羅太醫(yī)一句話，四公主手部的殘疾，未必是福，蘇梨末知曉這其中的厲害。

    羅太醫(yī)頓了一下越發(fā)恭敬的低頭道：“微臣必定好生伺候娘娘和四公主，娘娘放心?！?/br>
    蘇梨末擺手示意，伶俐的小宮女v冬雪麻溜上前領(lǐng)著羅太醫(yī)去隔壁開藥方。

    霜降重新整理好帷帳，攙扶蘇梨末靠在兩個軟枕上，又遞了杯溫?zé)岬膮^來。

    蘇梨末接過參湯噸噸喝了下去，擺了擺手，霜降便領(lǐng)著眾宮女退到了寢殿外候著。

    這幾個月太醫(yī)院幾個地位高的搶手太醫(yī)，不是在富察皇后那里伺候，就是在寵妃金氏那里，伺候她生產(chǎn)的不過是地位中等的太醫(yī)。往日里這般伺候生產(chǎn)頂要緊活計想來斷然是輪不到他的。

    也幸虧往日里不算受待見，否則還不知道主子是誰，不說壞話就算了，萬萬不能解了四公主之困。

    此刻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蘇梨末也是觀察和考慮了幾天，才決定向他拋出橄欖枝。

    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醫(yī)生，何況這后宮，若是沒有一個得力的太醫(yī)伺候，哪天悄默聲沒了氣息……

    蘇梨末身子虛虧的很，不多時便悠悠睡了過去，午膳時分才轉(zhuǎn)醒。

    看著桌子上花樣豐富的膳食，另有兩盅不一樣的湯水，細(xì)細(xì)聞過去都有一絲絲藥味兒，蘇梨末知道這是羅太醫(yī)開的藥膳上桌了。

    到底是貴妃位份，這月子餐還是很不錯的，營養(yǎng)搭配均衡，果蔬rou類，優(yōu)質(zhì)蛋白，撇去浮油的湯水，鮮美可口。

    兩個宮女在旁伺候膳食，一筷子一筷子夾的蘇梨末很不爽快，便打發(fā)她們?nèi)嫷钔饬耍约阂粋€人坐在飯桌前拿起筷子咔咔就吃。

    干飯人，干飯魂。喜歡吃什么就夾什么，磨磨唧唧飯菜都不熱乎了。

    霜降領(lǐng)著小宮女們進(jìn)來收拾的時候，看到每樣菜都動了不少，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只要能吃下去，貴妃娘娘的身體定能恢復(fù)如常。知道這幾天貴妃娘娘愛靜，不喜人怵在寢殿里，無事便領(lǐng)著宮女們伺候在外。

    吃完午膳坐了兩盞茶的功夫，蘇梨末便又躺下了，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月子里，最要緊的就是吃好睡好休息好。

    不過這里有個規(guī)矩不好。

    一日只有兩頓正餐，第一頓從早上的約摸5點開始一直到11點之間都可以傳膳，第二頓正午到下午3點之間都可以傳膳，在這之后就沒有正餐了，餓了只能吃點點心糕餅什么的。

    當(dāng)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銀錢使下去了，就是吃上四頓也沒問題。

    除了……會被人笑話。

    沒兩天，景仁宮內(nèi)純貴妃娘娘一天吃四頓的消息就傳了出去，合宮上下沒有不笑話的，除了春熙宮。

    不少妃嬪為了保住纖細(xì)苗條的身材，每日進(jìn)食甚少，就算是生產(chǎn)后月子里，也不敢過多食用，怕身材變樣，不能再得恩寵。畢竟乾隆可是出了名的風(fēng)流皇帝，向來最看中女子的容貌。

    嘉妃金嫵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春熙宮由兩個貼身宮女扶著散步，為的是孕后期不至于身材過于臃腫，也為日后順產(chǎn)做準(zhǔn)備。

    “娘娘，純貴妃這般吃下去，當(dāng)真不怕見罪于皇上而失寵嗎？”大宮女臘梅低聲道。

    “鬼門關(guān)打了個轉(zhuǎn)兒，能撿條命回來就不錯了，還想憑借這個女兒爭寵？什么佛手公主……”金嫵云冷冷的說道，流轉(zhuǎn)的眼波中精光畢露，頓了頓，接著道：“去，告訴膳房，景仁宮要什么吃食，別拘著，撿好的送過去，多多益善?！?/br>
    “哎，娘娘?！辟N身伺候的茉莉得了信兒小跑著往膳房傳話。

    “娘娘高明，這下膳房可不得拿出十二分的功夫好好表現(xiàn)?！迸D梅笑道。

    金嫵云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一掃多日的陰霾，神采奕奕，明艷動人。

    拿長春宮那位沒轍，這純貴妃還不是任她揉搓。

    自富察皇后孕后，乾隆便賜了嫻貴妃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讓皇后安心養(yǎng)胎。

    嫻貴妃初次手掌大權(quán)，處處小心謹(jǐn)慎妥帖，對待這位冷灶純貴妃雖不說多好，但也恪盡本分，一應(yīng)吃食供給也是撿好的供應(yīng)，更別說皇帝每日都要打發(fā)人去問四公主，更是半分錯也出不得。

    知道嘉妃有意叮囑膳房后，另又打發(fā)人去吩咐了一番。

    “景仁宮剛生產(chǎn)了四公主，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和吃好喝供著，可別會錯了主意，摻雜了什么不該摻雜的東西，別怪本宮不念往日之情。”

    這番話下來，膳房又要賣嘉妃的好，又要顧著自己個兒頭上的腦袋，無一不精心伺候，并不敢亂來。

    因此景仁宮每日的膳食都是拔尖兒的，并且會由傳膳太監(jiān)親自每道嘗過確保無誤之后，才會上桌。

    又近年下，各地進(jìn)貢了不少好東西進(jìn)宮，野雞子野鹿野鴿子鵪鶉狍子獐子膳房都要堆不下了，人參鹿茸等各色珍貴的藥材也如數(shù)進(jìn)了庫房。

    除了份例應(yīng)得的，嫻貴妃另著人挑了兩盒上好的東阿阿膠送到了景仁宮。

    臘月二十七，天氣晴朗，日頭極好。

    霜降帶了幾個宮女小太監(jiān)去領(lǐng)年下的節(jié)禮和月例銀子，宮女太監(jiān)們也各有一套新衣。

    蘇梨末歪在軟枕上，看著霜降帶著兩個小宮女整理，心里明鏡兒似的。

    “娘娘，剛?cè)?nèi)務(wù)府領(lǐng)東西，碰到了長春宮的燕兒，聽她說，皇上心疼皇后，要取消初一晚上去圓明園放煙花慶祝呢?！倍┱碇鴸|西，把剛才聽到的話，如數(shù)講了出來，看主子沒有不耐煩的樣子，繼續(xù)道：“皇宮到圓明園二十多里的路程，初一一大早要祭拜，忙碌一整日，晚上再去圓明園是奔波。特別是如今皇后娘娘都六個多月身孕了。”

    看貴妃娘娘沒有言語，霜降使了個眼色，阻止冬雪繼續(xù)說下去，“娘娘正是要養(yǎng)神的時候，說這些話做甚?！?/br>
    “我……本宮這幾日精神好些了，聽她說話倒也解悶兒，不必拘著?！碧K梨末溫聲道。

    霜降從潛邸開始就伺候蘇梨末了，謹(jǐn)慎妥帖，言語不多。只是如今的蘇梨末已經(jīng)換了芯子，想要了解后宮的信息，只能通過她人的嘴，這個冬雪伶俐仔細(xì)卻又不失分寸，蘇梨末觀察了幾日，便有意提拔她進(jìn)內(nèi)殿來伺候。

    聞言，冬雪繼續(xù)說道：“奴婢進(jìn)宮時間短，聽說這可是皇上第一次取消去圓明園放煙花慶祝，想來是十分珍重皇后娘娘了?；屎竽锬镒钍嵌饲f大氣，對下人們又好，合宮上下無不盼著皇后娘娘得償所愿。太后也允了的。只是……”

    冬雪頓了頓，繼續(xù)道：“只是春熙宮的嘉妃，似乎不大高興。”

    說完，冬雪就住了嘴，并未展開。

    看貴妃娘娘沒有繼續(xù)說話，霜降便領(lǐng)著丫鬟們把月例銀子和節(jié)禮登記造冊存放在小庫房里。

    第3章

    除夕這天，宮里規(guī)矩極多，熱熱鬧鬧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合宮宴飲，絲竹管弦之聲又吵嚷了許久。

    四公主景順?biāo)牟惶卜€(wěn)，被吵醒了幾次，奶娘們不得已抱到了貴妃娘娘跟前兒。

    前些日子，原身病重需要靜養(yǎng)，蘇梨末也怕過了病氣給襁褓中的小奶娃，便讓奶娘和嬤嬤們仔細(xì)伺候，每日只過來回話，不用抱到跟前兒。

    如今，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四公主。

    聽著小奶娃繃著小嘴兒哭的委屈扒拉，豆大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蘇梨末的心瞬間就軟和了，但是這粉粉軟軟的一小團兒，她不知道怎么抱也不敢抱，便讓奶娘坐在床邊抱著給她哄。

    她抬起手輕輕拍了幾下，放柔聲音哄了幾聲，也不知道是母女天性，還是絲竹漸弱，景順的哭聲漸止，瑪瑙般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的盯著她看。

    “公主這是跟娘娘親呢?！蹦棠锕⑹蠘泛呛钦f道，揪了一晚上的心放了下來。

    “好生哄著，這會兒外面漸漸靜了下來，快哄公主睡會兒。順便放兩小團軟棉花在她耳朵邊，免得被初一早上的鞭炮吵醒?！碧K梨末柔聲叮囑道。

    “哎，老奴省得了?！蹦棠锕⑹媳е墓飨氯チ恕?/br>
    白天睡多了，凌晨這會兒被叫醒，蘇梨末倒是沒了睡意，就著霜降的手喝了一盅熱蜜羹。

    昨兒嫻貴妃也差人過來問過，她是否要出席除夕的合宮宴飲還有初一的一系列流程，都被她以身體虛弱的緣由搪塞了過去。

    老人們都說，月子不坐好，可是要落下病根兒的。從前的她不注重養(yǎng)生，熬大夜掛了，如今這些話，她恨不能當(dāng)成金玉良言刻在心尖兒上。

    什么都沒有養(yǎng)好身體重要。

    在這后宮掐尖兒要強未必是什么好事兒。

    況且，她還想做個雙月子呢，好好養(yǎng)養(yǎng)虧空。

    也虧了羅太醫(yī)得力，按照她的意思，稟告給了皇上皇后和嫻貴妃，因此也沒人勉強她，并且準(zhǔn)了她做雙月子的請求。

    困意來襲，蘇梨末再次沉沉睡去了。

    ———

    有了軟棉花的加持，任憑正月宮里如何熱鬧，小奶包睡得也踏實，進(jìn)的也香。

    蘇梨末更是在景仁宮里一味躲懶，借著坐雙月子的名頭，婉拒了各宮的拜會，照著羅太醫(yī)開的方子和藥膳，一頓不落的吃。

    原本正月初二是小奶包的滿月禮，因跟春節(jié)撞在了一起，挪到了正月初十才辦家宴。

    畢竟是借了身體虛弱實在不能勞心勞力挪動的口坐的雙月子，滿月禮蘇梨末自然是沒有參加的，一切但憑嫻貴妃cao辦。

    夜里，聽冬雪回來學(xué)舌說辦得相當(dāng)不錯，這是新皇登基以來出生的第一個女兒，又是佛手大吉之兆，乾隆十分高興，眾妃嬪也不能掃了皇上的興致，一個個表現(xiàn)得挺賣力想必在各自庫房里尋了不少積年的好物件兒出來。

    蘇梨末一一查看并讓霜降登記造冊好生存放在小庫房里，單獨把帝后送的兩件禮物收在了妝臺的抽屜里。

    乾隆給女兒準(zhǔn)備的滿月禮是一個花絲工藝編制的琺瑯金項圈，極盡精美。

    白月光娘娘人美心善，賜了一塊上好羊脂白玉制作的玲瓏玉璧。

    臨了一對綴著鈴鐺的銀手鐲引起了蘇梨末的注意，她小時候也戴過這樣一對銀手鐲，是奶奶送的，可惜再也……

    “那對銀手鐲也留下吧?！碧K梨末道。

    “回娘娘，這是春熙宮陳貴人送公主的滿月禮。”霜降說著把銀手鐲捧到了蘇梨末面前。

    陳貴人，蘇梨末聞言愣住了。

    如果沒記錯，乾隆年間母家姓陳史料有記載的陳貴人，應(yīng)該是那個活到了九十歲高齡，比乾隆還長壽兩年謚號婉貴妃的陳氏。

    這個陳氏也是潛邸舊人，只是不受寵，肚子也不爭氣，十年來還是貴人的位份。

    細(xì)看，這對銀手鐲雕工細(xì)膩，鈴鐺上還用小字刻有福祿壽三個字，她位份不高，別看是銀手鐲想必也是花了功夫才得來的。

    日后倒是可以跟這個陳貴人取取經(jīng)，看看她是怎么茍……嗯，活到了九十歲高齡的，活教材。

    “放在妝臺上吧?！碧K梨末回過神來道。

    霜降應(yīng)聲仔細(xì)收好，帶著小丫鬟們出去了。

    “姑姑，在一堆禮物里，這對銀鐲子也不算出色，貴妃娘娘怎么青睞有加？”到了殿外，冬雪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主子的心意，豈是我們能妄自揣測的。娘娘喜歡你，讓你近身伺候，你可別不懂規(guī)矩?！彼档降资菨撣〕鰜淼?，又是這景仁宮的大宮女，自然是比旁人經(jīng)歷得多，也謹(jǐn)慎妥帖的多。

    聞言，冬雪捂住了嘴，緩了緩感激道：“多謝姑姑教導(dǎo)?！?/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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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放花燈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