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遮蓋在謝喬喬眼睛上，能感覺到謝喬喬眨眼時，眼睫晃動拂過他掌心，她呼吸時，平穩(wěn)柔軟的氣息掠過他手指。

    和謝喬喬冷漠一根筋的脾氣相反，她的臉頰也如普通十五歲少女那般柔軟，被海風(fēng)吹亂后壓進(jìn)張雪霽指間的烏發(fā)冰涼順滑，讓張雪霽有種自己抓住了一把綢緞的錯覺。

    甲板上本來很吵，海浪聲夾雜著風(fēng)聲和海鳥的聲音，以及遠(yuǎn)處奇特的嗡鳴聲。

    但在他們蹲著藏身的這一角落，又驟然變得安靜起來；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心跳聲，她眼睫眨動，擦過張雪霽掌心的窸窣聲。

    過了好一會兒，謝喬喬開口：“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她語氣里帶有淡淡的疑問。

    張雪霽反應(yīng)過來，連忙松開手，同時把臉也轉(zhuǎn)開。謝喬喬抬眼看向他時，便只看見張雪霽的側(cè)臉，他的側(cè)臉很紅，謝喬喬用手背輕輕一碰他的臉頰——張雪霽像一個被觸發(fā)了開關(guān)的跳跳虎，猛地一步往后跳出去將近一米，結(jié)果后背撞到欄桿，差點從欄桿上翻下去。

    他手忙腳亂的抓緊欄桿站穩(wěn)，呼吸和心跳都錯頻急促，血液循環(huán)快得可以去打鼓。

    謝喬喬還蹲在原地，仰著頭疑惑的看著他；張雪霽的眼睛睜得很大，表情幾乎可以說是驚恐的，那樣看著謝喬喬。

    可是他的臉又很紅，下垂的狗狗眼里泛著水光，像一顆被燜熟了的桃子，摁一下就能摁出水來。

    謝喬喬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張雪霽的喉結(jié)滾了一下，后背緊緊貼著欄桿：“我沒事……我就是——你突然摸我臉……嚇了我一跳?！?/br>
    謝喬喬：“你的臉很紅，我想摸一下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張雪霽用自己手背貼了一下自己的臉，冰涼的手背和guntang的臉頰形成了溫度差，剛一碰到時張雪霽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慌亂把手放下，將手背到身后：“沒有發(fā)燒——你放心吧?！?/br>
    謝喬喬：“……哦?！?/br>
    張雪霽覺得躁得慌，轉(zhuǎn)身走在前面：“先，先回去吧?！?/br>
    謝喬喬：“好?！?/br>
    兩人一前一后走回房間，分別洗漱之后，張雪霽還是和平時一樣睡地鋪，謝喬喬睡床上。

    張雪霽蓋著被子，把眼睛閉上，然后面前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蒼白的手抓著男人頭發(fā)的昳麗場景。嚇得他馬上又把眼睛睜開，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天花板的磚花紋單調(diào)，而且印得還不精準(zhǔn)，張雪霽一邊看一邊找不同，甚至能找出七八處不同來。

    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著很多東西，又覺得手心癢得厲害，似乎是謝喬喬的眼睫還輕輕眨著，一下一下的，掃過他掌心。

    “……”

    翻了個身，張雪霽把被子扯過頭頂，閉上眼睛開始數(shù)羊。

    被子外面?zhèn)鱽砹酥x喬喬的聲音：“你在背公式嗎？”

    張雪霽悶聲：“在數(shù)羊?！?/br>
    謝喬喬：“為什么要數(shù)羊？”

    張雪霽：“……我睡不著?！?/br>
    隔著被子，張雪霽聽到了謝喬喬從床上爬起來的動靜。他翻過身，把被子從頭上扯開，側(cè)頭看向床那邊。

    謝喬喬單手撐著臉，從床邊探出腦袋，面無表情的看著張雪霽。她過長的頭發(fā)從肩頭滑落下來，一直垂到地板上。

    張雪霽忍不住提醒她：“你頭發(fā)掉地板上了?！?/br>
    謝喬喬垂眼看了看，伸手去撈。她胡亂把頭發(fā)攏一攏，撿到塌上，但總有新的頭發(fā)，順著謝喬喬肩膀往下滑，跟綢緞似的，落到地板上。

    張雪霽看著她撿頭發(fā)，看了一會兒，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坐起身，挪到地鋪邊緣，彎腰把謝喬喬滑落到地板上的頭發(fā)撿起來，順籠到掌心，然后全部理到床上。

    他們在這一瞬間靠得很近，但兩個人都想著頭發(fā)，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得曖昧。

    隨后張雪霽就又坐回去了，和謝喬喬隔著一段距離，面面相覷。

    張雪霽：“……你也睡不著嗎？”

    謝喬喬趴在床沿上，誠實道：“我在想事情?！?/br>
    張雪霽：“想什么？”

    “書上說交歡是為了繁育后代才可以進(jìn)行的，端莊的好人家的女孩子是不會因為交歡而覺得舒服——會很痛才對?！敝x喬喬板著臉，用學(xué)術(shù)探究的語氣道，“但是那個女人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br>
    張雪霽沉默了數(shù)秒，艱難開口：“你看的什么書?。俊?/br>
    謝喬喬：“女德？好像是類似的名字。村長家的jiejie借給我們看的，她還說絕對不能給男生看?！?/br>
    張雪霽：“……”

    他錯了，他不應(yīng)該因為謝喬喬知道‘交歡’是什么意思，就覺得她具備基礎(chǔ)的性/教/育知識。

    他大錯特錯。

    張雪霽用手揉了揉自己越來越燙的臉，磕磕絆絆的開口：“也，也不是都會痛的……就是，做這種事情，如果不先做功課的話，其實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會不舒服會痛——反之，如果，如果功課做好了，都會……那個——不痛的?！?/br>
    越說到后面，他的聲音越小，臉紅得好像熟透的西紅柿。

    謝喬喬疑惑的皺著眉：“你試過嗎？”

    張雪霽一個激靈：“當(dāng)然沒有！”

    謝喬喬：“那你怎么知道不會痛？”

    張雪霽：“……因為，因為我有準(zhǔn)確的性/教/育啟蒙課！對，就是，專門有老師教育我們這方面的知識！”

    謝喬喬感嘆：“道載學(xué)宮還有專門教這個嗎？真厲害啊。”

    張雪霽沉默片刻，強笑附和：“對，對啊，學(xué)宮真厲害啊哈哈哈——”

    謝喬喬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在謝喬喬的注視下，張雪霽的笑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直接消失了。

    張雪霽不自覺的往后退了退：“……你一直看著我干什么？”

    謝喬喬坦誠：“我在想，他們?yōu)槭裁匆惨獡肀?，也是為了安慰對方嗎？?/br>
    “……”

    “擁抱也有很多種含義的，不一定是為了安慰對方，也有可能就是單純的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話就會想要和她更多的肢體接觸，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張雪霽解釋著。

    謝喬喬認(rèn)真聽著，等他講完后，忽然兩手撐著床沿，上身往前傾，湊近張雪霽。

    張雪霽瞬間僵直了脊背，喉結(jié)滾動，無意識的舔了舔唇，眼睫微微顫抖，眼睛卻無法從謝喬喬臉上挪開。

    現(xiàn)在沒有仙女棒或者頭發(fā)之類的東西來轉(zhuǎn)移注意力，他的注意力便只能落在謝喬喬身上——她湊近的臉，細(xì)密的眼睫，芬芳的氣息。從她肩頭滑落下來的頭發(fā)，垂到張雪霽手背上，如綢緞滾落，發(fā)影晃動在謝喬喬眼窩與臉頰處，她濃黑的眼瞳里甚至可以看見張雪霽的臉。

    呼吸好像是冷的，又好像是熱的，視線和觸覺是混亂的，不然張雪霽很難解釋為什么自己看見謝喬喬的臉頰，卻聯(lián)想到了溫度。

    最鋒利冷漠的劍客，臉蛋也是溫?zé)岬?，呼吸也是溫?zé)岬摹?/br>
    張雪霽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和耳膜處的鼓動形成了微妙的頻率，不斷的回響，震得他腦子里某根神經(jīng)也突突亂跳。

    他意識到謝喬喬的目光里透出審視，但張雪霽摸不準(zhǔn)謝喬喬在審視什么——如同囚犯在得到最終結(jié)果之前，都無法得知自己的罪名。

    呼吸聲短暫的交錯，謝喬喬又往前靠了一些。這個姿勢很危險，如果不是她腰好，早就從床邊掉下去了。

    她的臉頰短暫又輕快的貼了下張雪霽的臉頰，溫?zé)幔彳?，像一個意味不明的親吻，像摔進(jìn)沐浴露香氣纏繞的被窩。

    隨即謝喬喬迅速后退，又躺回床上。

    張雪霽呆愣在原地，眼神茫然：“……唉？”

    謝喬喬把被子拉過胸口，閉上眼，聲音平靜：“我搞明白了，謝謝，睡覺吧?！?/br>
    張雪霽：“……？”

    你到底搞明白什么了?。?！

    作者有話說：

    你明白了嗎？

    反正我搞不明白。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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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記仇

    謝喬喬躺在床上, 眼睛一閉，開始背清心咒。

    平時只要一背這個，很快就會睡著的；但今天不知道為什么, 她越背清心咒越睡不著，越躺越覺得熱。

    說不出來是為什么熱，明明房間里溫度也不高, 但謝喬喬就是覺得身上很熱, 臉頰也很熱。她干脆睜開眼睛，盯著黑暗中的床頂帳子發(fā)呆。

    黑夜對于修士來說，幾乎沒有什么視線上的阻礙。

    謝喬喬伸出手，用手背貼了一下自己面無表情的臉——手背溫度適中, 越發(fā)顯得臉頰guntang。

    ……難道是發(fā)燒了嗎？

    謝喬喬從來沒有生病過。即使小時候生活條件比較艱苦，但謝喬喬從小就身體特別好，別說生病了，連感冒都沒有感冒過。

    在她入道成為劍修后，體質(zhì)超級加倍，幾乎都要忘記人類語言庫里還有‘生病’這個詞匯了。

    謝喬喬想了想，試圖運轉(zhuǎn)自己體內(nèi)靈力降溫——她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屬性的靈力, 但覺得應(yīng)該能治發(fā)燒。

    靈力在身體里轉(zhuǎn)了一圈, 謝喬喬又伸手摸自己的臉頰，臉頰還是guntang的，溫度一點也沒有降下去。

    不只是臉上的溫度沒有降下去，心跳也變得很快。

    謝喬喬又把手按在心臟處，隔著繃帶, 一如既往微弱的心跳聲, 在此刻變得前所未有的快；就好像是一個發(fā)條壞掉的小玩具, 頻率快得讓人擔(dān)心它會不會壞掉。

    她翻開被子, 做起來，盤腿坐著，兩手壓在膝蓋上。

    床邊就是張雪霽的地鋪，謝喬喬一垂眼就能看見躺在地鋪上的張雪霽。張雪霽居然已經(jīng)睡著了，呼吸均勻，心跳平穩(wěn)。從狹小方形窗戶落進(jìn)來的星月光芒，落在張雪霽臉上，他閉著眼，略帶稚氣的圓潤臉頰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

    謝喬喬抿了抿唇，下床，蹲到張雪霽床邊。

    她手掌壓到張雪霽睡覺的枕頭上，張雪霽均勻的呼吸吹拂過她衣角；謝喬喬伸手掐住張雪霽的臉。

    張雪霽睡覺還算警覺，被掐住臉后迅速的驚醒了——他睜開眼睛的瞬間下意識坐起來，結(jié)果一個大動作扯得自己臉頰生疼。

    “嘶……痛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