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夜雨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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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沐殖庭,沐攸寧自認(rèn)為是了解的。 當(dāng)然,這僅限于對“沐殖庭”這個人,在他拜入沐瑤宮前的一切,不但是他自身絕口不提,連沐云生也在萬般嘆息下化作一句:不要和你師兄鬧翻,他是疼你的。 趙清絃躺在矮榻,把連日的猜想通通告訴沐攸寧。 他語氣極為認(rèn)真,臉上沒有半點笑意,沐攸寧才剛洗完身,站在旁邊擦著頭發(fā),垂首看他,問:“小道長為何不當(dāng)面拆穿師兄?” 趙清絃倒吸一口氣,這動作其實很輕,輕得只要眨了個眼就會被忽略掉,他凝視著沐攸寧,而她卻刻意抿唇隱去笑意,設(shè)法將他的表情全數(shù)收歸眼底。 他很不安。 這是沐攸寧得出的結(jié)論。 她和趙清絃只認(rèn)識短短半年,相處時往往有無言的默契,這是和沐殖庭多年也無法達到的地步。 “說了,你師門或許會怪罪于你?!?/br> 在為沐殖庭號脈的瞬間,趙清絃腦中就已經(jīng)作了不少猜想。這些大膽又合理的想法,他半點都沒泄漏出來,直至今日,各種細(xì)節(jié)摻合一起,出現(xiàn)在眼前,忽地冒出一個念頭。 若沐攸寧一直被蒙在鼓里,會難受嗎? 他并非怯懦之人,向來果斷,和恒陽教對陣能全身而退,亦能設(shè)局步步把國師拉進陷阱茍活至今,此刻竟無法自信地看著沐攸寧,猜出她心底的想法,哪怕知曉她是個足夠聰明的姑娘,許多事不需提點也能看得通透,觀出大局。 這世間對她不好,雖沒想過要去拯救這荒謬的世道,卻也沒有選擇終日怨天尤人。她愿意傾盡所有來讓自己活得痛快,偏不愿花費一絲氣力去改變別人的看法。 有些事情,并非一己之力能做得妥善,也非朝夕之間能夠變好。 不像他所行之路,不顧后果,不顧結(jié)局,閉起眼就能搗亂,只管破壞這人世間看不順眼的事就行。 加之他倆乃師兄妹,師門的情誼就擺在眼前,趙清絃根本無法忽視她的立場,妄顧她的感受。 趙清絃聲音低沉,帶了點執(zhí)拗:“我不愿你難堪?!?/br> “師父會責(zé)罵我與師兄反目之事,而我念及救命之恩,且退且讓,寧愿被逐出師門也不會向他們下狠手?!?/br> 沐攸寧語調(diào)平平,聽不出半點情緒:“師叔會說你是禍水,也會怨懟我為了你而傷了師兄,令師父生氣。” 她坐在榻邊,猝然翻身到趙清絃身上,俯視著他:“可我根本不在乎?!?/br> “左懷天后來的謠言是師兄傳的,他口口聲聲說該被好好保護的女子,卻成了他棋局上的一枚棄子?!?/br> “總說女子該養(yǎng)在深閨,又不敢真正阻止我,把氣全都撒在你身上?!?/br> 趙清絃安靜地聽她說話,呼吸也放得更輕,生怕會打斷了她的話。 “我不在乎他們怎么看待你我的關(guān)系……”沐攸寧慢慢壓低身子,與他僅剩毫厘之距,最后伏在他身上,把頭埋在他頸側(cè),帶著哭腔道:“我在乎的,從來只有我自己?!?/br> 他知道,他怎么會不知道。 趙清絃輕輕地抱著她,不敢用力:“……沐姑娘過得太苦了?!?/br> 房內(nèi)靜寂一片,再無月色,僅有燃了半宿的燭火悠悠晃動。 沐攸寧先是抖著肩膊,幾息之后,終是憋不住,大笑起來。 這矮榻只供小歇用,并不寬大,若兩人平臥的話稍顯擁擠。沐攸寧整個人都趴在趙清絃身上,還笑得一抖一抖的,震得他發(fā)懵。 “不逗你了?!便遑鼘幮α税肷?,終于緩了過來,扭頭瞥了他一眼,伺機把淚水擦在他身上。 “師兄有異,我從前就曉得?!彼D了頓,再道:“起初,我只以為是師父和他兩生誤會,后來聽得多,看得也多,這道上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壁?” 趙清絃生怕她掉下榻去,把人抱得更緊,肩上傳來的濕意使他分不清沐攸寧到底是笑哭了,還是傷心哭了,沉吟片刻,只道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你師兄的身份不簡單。” 沐攸寧并不否認(rèn),含糊地說出沐殖庭的身世:“個中恩怨比你知道的更復(fù)雜,師父本就是把師兄收作童子用,后改收為徒弟,可師兄覺得不論是童子抑或沐瑤宮的身份,都只是個侮辱?!?/br> 沐殖庭自小飽讀詩書,文武俱全,被沐云生收攬后,一朝自云端掉落凡塵,雖傾力反抗,可比起沐云生還是遠遠不及,屢屢敗陣下仍咽不下那口氣,對著沐云生從未有過好臉色。 他們關(guān)系向來不那么好,在沐殖庭知道自己無力脫離沐瑤宮后,除卻語氣稍差外,倒沒再對沐云生動過手。 而兩人的關(guān)系變得更惡劣,是始于遇見沐攸寧,決定把她接回沐瑤宮的那日。沐殖庭背著沐攸寧,與沐云生狠狠地干了一場架,可那時的沐殖庭未有內(nèi)力,勝負(fù)早定,幾日過后,他選擇獨自下山,眼不見為凈。 后來,沐云生不顧沐殖庭反對,趁他離宮的日子與沐攸寧行了拜師禮,回來后得知此事的沐殖庭像瘋了一樣把房間的東西全砸了,關(guān)系如箭在弩,欲要決裂。 再后來,便是沐云生與男寵生了罅隙,鬧了個兩敗俱傷。 “師父曾經(jīng)有個男寵,據(jù)說他很愛師父,愿為之放棄所有,因此在看到師父另找童子雙修時,一下就崩潰了,把人殺了不止,同時重創(chuàng)了師父。” 此事過后,沐云生終于察覺到自己是真心愛著那位男寵,再沒對沐殖庭做些親密的行為,可被毀了的人生,豈是說后悔就能彌補。 令沐攸寧奇怪的是,沐殖庭的脾氣竟就自那件事開始收斂了。 “這些年師父身體極差,藥都是我負(fù)責(zé)熬煮。往往每半個月,師兄都會來搭把手,又像變了個人一樣,對師父萬般體貼,便是聽到他鬧了脾氣不喝,都會耐著性子一口一口地喂食。” 聽沐攸寧把藥材數(shù)了一遍,趙清絃篤定地說:“毒性相克?!?/br> 沐攸寧可惜道:“想來師父心中有愧,想藉此贖罪?” 這也是意料之內(nèi)的結(jié)果,沐攸寧再問:“記得我曾問過有關(guān)抑制真氣的術(shù)法嗎?” 趙清絃頜首,彼時兩人猶在望名侯府,雖好奇她為何有此猜想,不過兩人并未多說,原以為就此翻篇,怎料還會再度提起? “沐瑤宮的后山置了一個復(fù)雜的法陣?!便遑鼘幰е割^,回想道:“師兄說是師父的男寵所布下,他為報仇以命相換,設(shè)下只對師父一人生效的惡陣,能壓制師父體內(nèi)真氣,失去真氣護身自會叫他更加虛弱。此前我未曾起疑,深信他病情都?xì)w咎于此,可是……” “在遇到你以后,愈來愈多的細(xì)節(jié)讓我不能忽視,若你不曾騙我,便只能是他們的手筆。” 趙清絃張了張嘴,正色道:“是真的?!?/br> 沐攸寧眨眼看他,趙清絃的意思是自己不曾騙她,可話到嘴邊,竟被換了字眼,說得迂回,她不由失笑,親了他一口。 雖說旁觀者清,可單論沐云生叁人復(fù)雜的關(guān)系,放在旁人眼里難免添上幾分不可言明的味道,什么心思未遏、因愛成恨,通通都能套到里面,唯一可信的只有謀命此事。 沐攸寧想了想又道:“除了下藥,男寵的事也定有師兄手筆,他才會像瘋了一樣不惜拼上性命也要打斷師父雙修?!?/br> 趙清絃忽然想起被囚在國師府的那段日子。 幾乎是日夜不停地施法布陣,時而替貴人算命,時而以軀煉丹。國師知道他身體能借天地之氣回復(fù),想方設(shè)法善用這優(yōu)勢,當(dāng)他是個不知疲憊的傀儡。 他閉了閉眼,斟酌一會兒才小聲問道:“玉城門的先任門主?” “你竟知道他是師父的男寵?我記得這事掩得挺密實的,他還造了個假身份?!?/br> 趙清絃輕笑:“曾替他算過一卦,他命盤不俗非短命之相,若跨過劫難定能長壽,聽到死訊當(dāng)下只以為我道行未夠,縱心存疑慮也沒法證實?!?/br> 沐攸寧頜首,并不意外這背后的種種牽連:“師兄不像我要長期待在山上,常會下山,我沒多問他出去是做些什么,也沒興趣知道,一心求武?!?/br> “現(xiàn)在想來,若那時有多問一句,現(xiàn)在也不至于處處受制肘?!?/br> “你看,便是知道真相我也不覺意外,心底想的無非是術(shù)法于我有無影響,甚至瞞著師叔,盡可能不摻合到他們之間的恩怨里?!彼σ馕赐?,又往趙清絃身上拱去,扭頭看著他的側(cè)顏:“無情又冷血,是吧?” “沐姑娘很好?!?/br> 難得兩人談起正事,竟聽沐攸寧這般編排自己,趙清絃并不認(rèn)同,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垂眸沉默半晌,終是緩緩開口,語氣生澀:“是你破開層層云霧走到我身邊,帶來一片暖意?!?/br> “你是渡我人氣的朝陽?!?/br> 沐攸寧暗暗松了口氣,她可以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可她好像無法不在意自己在趙清絃心中的形象。 她生來對感情淡漠,被逼在后宅的爾虞我詐中成長,流落在外時又看盡世態(tài)炎涼,便更是薄情。甚至,若沐云生被誰人殺掉,她也不會有意欲為其復(fù)仇,理智地認(rèn)為那不過是個因果的循環(huán),種下惡果,必得惡報。 這些年對沐云生言聽計從,是因為心底記掛著得人恩果還需千年來記這道理,但凡有人對她說出“這些年的恩情已經(jīng)還清了”,多半,她還是會因而動搖。 正如云河城被追殺的晚上,沐蝶飛不過耳語一句,她就對曾經(jīng)的同門狠下毒手。 她不敢設(shè)想自己在趙清絃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更無法想象自己會在某人心上占去一個無可替代的席位。 沐攸寧支著頭,不欲再想,撐起半身盯著趙清絃,點了點他眼皮,戲謔道:“我尋思小道長也沒瞎,怎會說出這種話呢?” 趙清絃眼眸噙笑,問:“沐姑娘不知人心生來是偏的?” “大多是偏向左方,偶有偏右,而我……” 他伸出手,戳了戳沐攸寧的心房處:“是偏向沐姑娘的?!?/br> *** 兩人換了個地方躺。 從矮榻到桌子,又換到窗邊短案,最后滾落回床上。 趙清絃病臥已久,二人重燃烈火自是難舍難離。 大概是因為替沐攸寧感到不值,心有怒意,趙清絃這夜一反常態(tài),急攻上前,從前極力按下的欲望正在胸腔凝結(jié),重重地壓在心上,難以舒坦。 外面來了一場急雨。 豆大的雨點用力地摔落,落到枝梢的嫩葉,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滿腔的情欲瞬間溢出,彼此交纏的氣息有如狂潮暗涌,聚攏在房內(nèi)每寸角落,愈是想要深呼吸冷靜,卻是生出愈大的雜念,叫人難以平息。 趙清絃這波攻勢來得猛烈,與往日大相徑庭,溫柔盡斂。心中散出的愛意如同這場暴雨鋪天蓋地襲來,逼切地想將她覆蓋,沾滿屬于他的氣息。 昭示夏季終結(jié)的雨水來勢洶洶,霸道至極。未見旭日噴薄,仍帶著騰騰熱氣,蒸起黏膩的濕意,叫人喘息不停。降了一波又一波的大雨,帶了欲念、帶著憐惜、摻進溫柔和執(zhí)拗,洶涌又狂熱,壓得沐攸寧嬌喘連連,夾雜在淅淅雨中,兩相交融。 因伴隨大量內(nèi)力在經(jīng)脈游走,雙修自比常人交合歡愉。彼此交付的快意在體內(nèi)潛得更深,縱不知法力又要耗去多少,趙清絃也沒打算要停下,二人同修這門邪功,緊緊依偎著對方,猶同泛舟穿梭于山谷之間,江河之上,行至水窮處,但見山色青青,白浪滔天—— 滴答、滴答、滴答。 窗邊滲進了雨水,添上幾分若有似無的濕意。 滴答、滴答。 濕氣氳氤,更添悶熱。 滴答。 這夜,云散雨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