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有騎士注意到了什么，“那似乎真的是金色的水？”

    有人鞠起了一把水，水從指縫間溢出來，驚異道；“真的，這確實是金色的水——不，它真的是水嗎？”

    人群安靜了一剎，狂熱的氣息在寂靜之中慢慢流淌。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

    那兩扇白色的大門就在他們的眼前，有貴族給自己的騎士使了個眼色。好幾位騎士從人群中出來，來到了那兩扇門前。

    這個時候得小心地搶占先機，第一個進入宮殿，就能第一時間知道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他們心中想著，伸手按在殿門上。那是兩扇沉重的大門，騎士們早已有準(zhǔn)備，使出全身力氣。

    殿門紋絲不動。

    “再來幾個人！”有騎士喊道。

    一個又一個騎士上前，大門前漸漸堵滿了人，那些城中最為強壯的騎士齊心協(xié)力地向這座殿門使力，但他們清楚地感覺到，那兩扇門并沒有移動一絲一毫。

    這座神殿沉默地拒絕了他們的進入。

    第81章

    城堡又有了新的活兒。

    “造紙廠, 大人大概是想要制作更多的羊皮紙?！?/br>
    這天下課，食堂中有人邊吃著飯邊分析，有理有據(jù)道：“領(lǐng)地里那么多黑山羊, 我想大人偶爾也會想要殺幾頭吃羊rou。殺了羊之后羊皮不能浪費, 拿來做羊皮紙正合適?！?/br>
    同桌的一人搖了搖頭：“我有個朋友認識城堡里的管事，他告訴我, 大人想要用樹皮做紙?！?/br>
    “開玩笑吧，樹皮能用來造紙？”最初說話的那人疑惑道，自己說完話之后又停頓了一下, 摸了摸頭：“不過，這里的領(lǐng)主做出什么我都不意外?！?/br>
    “如果用樹皮就能造出紙來，那紙張就不會像以前那樣珍貴了——或許它也會成為‘默什的甜莓’?！?/br>
    “嘿，要真是這樣的話, 我也得想買點兒紙用用了——藥草課上需要記住的東西可太多了, 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我的腦子裂開了，不然為什么每回課上學(xué)到的知識都會像水一樣嘩啦啦流出去?！?/br>
    “你還得想辦法拿到筆和墨水呢, 光有紙有什么用？”

    這話說得不假——不過沒過幾天，公告欄上就貼出了新的公告——領(lǐng)主大人將用藍翎雞的羽毛做筆的方式教給了他們。

    做筆放在從前可是一項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本領(lǐng)。一支羽毛筆的壽命通常只有一周左右, 無論是學(xué)院、教堂、城邦高層還是領(lǐng)地的貴族都會雇傭?qū)ｉT的造筆匠。

    現(xiàn)在的筆雖說肯定不如之前值錢了, 但領(lǐng)地中有不少戶人家養(yǎng)了藍翎雞, 如果能做出筆來，就算自己用不上，賣給別人也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那些養(yǎng)雞的人們高興極了, 當(dāng)天就在自家的雞身上拔了幾根羽毛，躍躍欲試地想要做出能用的羽毛筆來, 嘴中贊頌著領(lǐng)主大人的慷慨——而此時被他們贊美著的領(lǐng)主大人正在城堡里, 又在準(zhǔn)備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 ”

    午餐的時候，露西婭對阿波羅說，“在我離開之前，我想要給予我的所有子民們神力。”

    那座神殿掉到了這座大陸的東邊，誰也不知道具體的位置。說不定它墜入了無法望見的深海里、說不定它掉進了荒無人煙的深林中……

    露西婭不知道她需要花上多長時間才能找到它，或許她需要走遍整個大陸，抑或穿過海洋。這和簡簡單單地去一趟圣戈并不一樣。

    阿波羅不知道為什么有些沉默，一旁端上餐碟的蒂姆倒是愣了一下，問道：“領(lǐng)主大人，您又要走了嗎？”

    “是的，”露西婭說，“我要把我的家?guī)Щ貋??！?/br>
    把家?guī)Щ貋?？蒂姆一頭霧水，又很快為自己找到了答案——或許領(lǐng)主大人說的是她的家人。

    她跟在領(lǐng)主大人身邊這么久了，卻從未見過大人的家人朋友，也沒有聽到大人提起過自己家中的事。蒂姆本以為或許大人的家人已經(jīng)不在世上，現(xiàn)在看來，或許他們只是在末日中分散了。

    這回離開之前，露西婭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做。

    次日白天，她帶著諾埃爾和諾拉前往學(xué)院的戰(zhàn)斗課中尋找愿意加入守衛(wèi)隊伍的學(xué)生。原先是準(zhǔn)備在戰(zhàn)斗課的課程全部結(jié)束之后再招人的，但如今露西婭或許會離開很長的一段時間，便想要先擴張領(lǐng)地中的守衛(wèi)隊伍。

    一座領(lǐng)地的守衛(wèi)在從前是十分榮耀的職位，放在莊園里頭，他們就是僅在貴族之下的騎士。那些默什人知道領(lǐng)主大人來到這里的原因，個個都興奮極了，爭著往露西婭的眼前湊。

    他們的顏色都很純凈，露西婭讓戰(zhàn)斗課的教師黛博拉點出幾位課上表現(xiàn)優(yōu)異的默什人，成為見習(xí)守衛(wèi)，又將他們暫時帶出了課堂。那些未來的守衛(wèi)以為大人要對他們進行考核，正摩拳擦掌地想要表現(xiàn)自己，卻發(fā)現(xiàn)大人將他們帶到了奧爾登的鐵匠鋪外。

    然后他們看見那位領(lǐng)主稍稍側(cè)身，溫和地對他們說：“你們可以挑選想要的武器與盾牌，城堡會為你們支付價錢?！?/br>
    “啊……??？”

    那些人們愣了一下，下一秒正在看熱鬧的矮人奧爾登意識到有大顧客上門，頓時從柜臺后頭站了起來：“要買武器和盾牌？噢，那你們可找著了一個好時機——我前不久才用鐵元素晶石鍛造出來了一批優(yōu)秀的鐵器，無論是大劍、長劍、短劍還是大刀都應(yīng)有盡有，保準(zhǔn)有讓你們滿意的?！?/br>
    隨著領(lǐng)地中的人越來越多，身為默什城中唯一一位店鋪老板——還是最重要的鐵匠鋪，奧爾登這些日子可以說是賺了個盆滿缽滿，還收了好幾位有天賦的矮人做徒弟。

    物資這種東西總是越囤越上癮，矮人摸了摸腦袋，一臉老實地笑道：“只不過價錢……”

    露西婭說：“記在城堡的賬上就好?！?/br>
    “不、不，大人，”格羅弗有些無措，拘謹?shù)溃骸拔乙呀?jīng)有武器了，不需要……”

    “守衛(wèi)不僅僅要抵御城外可能來襲的野獸，也要提防城內(nèi)或會出現(xiàn)的魔物，鋒利的武器和結(jié)實的盾牌都是必要之物。每一位守衛(wèi)都會得到城堡給予的武器，我的哥哥也有。”

    旁邊的諾拉解釋道，瞧了瞧這位老實巴交的牛頭人，“當(dāng)然，如果你覺得用不順手，仍然可以選擇使用自己的武器?！?/br>
    格羅弗：“……是、是嗎？”

    那可是鐵元素晶石打造的武器，從前教會中最優(yōu)秀的圣騎士恐怕也沒有得到它的殊榮，如今它在鐵匠鋪中的標(biāo)價也極為昂貴。

    這些未來的守衛(wèi)們小心翼翼地拿著那些沉甸甸的武器與盾牌走出鐵匠鋪時，個個神色都有些恍惚。等領(lǐng)主大人離開之后，才遲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

    “老天……”有人情不自禁地喃喃，“這玩意兒可以抵得上我的全部家產(chǎn)了。”

    自那天之后，每一日被叫到城堡來獲取神力的居民比以往更多了，幾乎從早到晚都有人在城堡中出入。他們其中也出了幾位擁有特殊能力的居民——兩位治愈者，一位凈化者。

    凈化者與治愈者并無太大的區(qū)別，只不過比起能夠使傷口愈合的治愈者，他們還能夠驅(qū)散毒素。

    這是比治愈者還要稀有的職業(yè)，那位滄桑的年老人類察覺到自己獲得的能力后怔了數(shù)十秒，忍不住落下淚來。

    在給予神力過后的疲憊期中，露西婭總會待在書房里，在紙張上寫寫畫畫。貨幣的價值與制作完畢之后的發(fā)行事宜、為了激勵子民們開商店而設(shè)立的優(yōu)惠政策、發(fā)生意外事故之后的應(yīng)對策略……

    蒂姆本以為那只是又一次短暫的出行，給領(lǐng)主大人端茶的時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頓時備受打擊，那表情簡直可以用哭喪著臉來形容。露西婭耐心地安撫了她一番，等她走后再次提筆，只是還沒寫下一個字，又有人走進了書房。

    那是阿波羅，露西婭眼眸一亮，“阿波羅，我剛好想要找你?！?/br>
    領(lǐng)地中大部分人都擁有神力，重新修建起來的城墻十分穩(wěn)固，她的神力也圍繞著這座領(lǐng)地——這些已經(jīng)能夠抵御這個大陸上的大多危機。但意外總有可能發(fā)生，為了防止危險發(fā)生時人心潰散，領(lǐng)地中需要一個主心骨。

    她把手中的紙頁整了整，對阿波羅說：“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里，我想讓你……”

    “大人，”

    精靈頭一次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聲音很輕，眼睛更是一直垂著，像是不敢抬眸。

    他小聲說：“我想與您同行?！?/br>
    露西婭怔了怔。

    ……阿波羅想和她一起去找她的神殿。

    唔，這也不是不可以。永遠不會強迫子民附和自己的意志的小魔王心想，那個暫時代替她的主心骨也不一定得是阿波羅。克里、黛博在人們之間也頗有聲望，鬼氣藤和食rou花……唔，不，那兩個孩子有時候并不大穩(wěn)重。

    露西婭很快就接受了阿波羅的意愿，心中思索著應(yīng)該要找誰替代。只是精靈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半晌等不到回答，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您……”

    他說，“您承諾過，會為我實現(xiàn)一個愿望?！?/br>
    露西婭的思緒中斷，抬眼看著他。

    確實有過這件事。在她的記憶還未曾恢復(fù)的時候，阿波羅曾經(jīng)尋找到可以抽取出默什土地中神力的秘法。于是她對精靈承諾，如果他有什么心愿，她會為他實現(xiàn)。

    “大人，這就是我的愿望?！?/br>
    “……請讓我與您同行?！?/br>
    他可以忍受短暫的離別，但誰也不知道大人這一次會離開多久。一片迷霧的未來使他恐懼，使他心生妄念，頭一次將自己的意愿放在大人的意愿之前——他應(yīng)該為此受到嚴厲的刑罰，但長久分離的恐懼使他無法再去在意其他的一切。

    他的面容與以往一樣冷靜淡然，聲線也是平靜的，但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變得很深，瞳底起了無人知曉的波瀾。

    下一刻他聽見大人開口了。

    “你當(dāng)然可以與我同行，阿波羅，即便那不是你的愿望?！?/br>
    大人笑了起來，放松地說：“說實話，漫長的旅途偶爾會有些無趣。但是如果有你在，我想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

    大人聲音也與以往同樣溫柔，沒有半分動怒的痕跡。阿波羅怔了一瞬，身心在那一剎被安撫。

    他不知為何感到有幾分不自在，于是稍稍別過臉，輕輕“嗯”了一聲。

    “……”

    如盛放的花朵一般美好的粉紅色再一次出現(xiàn)在露西婭的眼前，她微微一怔，眉眼彎了起來。

    哎呀，魔王大人心里想，又看到這漂亮的顏色了。

    第82章

    克塔西東部近日并不平靜。

    天空裂開了縫隙, 一座神殿從里面掉了下來……這大概會被認作是天方夜譚，如果沒有那么多人親眼看見那一幕發(fā)生的話。

    那座神殿就坐落在離薩丁拉克城不遠的荒野上，殿外擁有著世間不存在的果樹與流淌著金色之水的噴泉。哪怕是用腳思考, 都能夠想到這座神殿中絕對有著世人無法想象的寶藏——實際上, 就算那只是一座空蕩蕩的大殿，它對幸存者們的吸引力仍然是巨大的。

    誰知道神明的殿堂會擁有什么樣的奇妙力量？或許那將成為世上最安全的庇護所。

    自從它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 人心便開始沸騰了。無論是穿著盔甲的戰(zhàn)士、領(lǐng)地的執(zhí)政者、瘦弱的地精還是年幼的矮人，不論年紀、不論種族，他們就像是被花香引去的蜂, 從東部的各個角落慢慢地往它的方向前行。

    近水樓臺先得月，離它最為接近的薩丁拉克城在這種時刻自然備受矚目，然而這里的貴族們并沒有能如愿將寶藏收入囊中。

    他們甚至無法打開神殿的第一道大門——就連需要數(shù)位精悍的騎士合抱的巨錘都無法將它砸開，甚至無法在門扉上留下半點痕跡。

    貴族們焦急又惱火, 好幾位派出了他們的地精奴隸, 用他們的家人作為要挾，想要讓那些地精為他們鉆出一個能夠進入神殿的地洞。

    然而那些地精最終也只能鎩羽而歸——整座神殿的每一處角落都被鋪滿了那種像是白瑪瑙一樣的石頭, 地精壓根鉆不進去。

    這些天薩丁拉克城里多出了不少外來者，大多數(shù)都是因那座神殿而來到這里。他們用一些物資作為交換, 居住在平民或騎士的家中, 沒物資的晚上就隨便找個地方就地一躺, 反正薩丁拉克凍不死人。

    “就不能打造一座梯子嗎？”

    這座領(lǐng)地中有一座廢棄的小教堂，那些外來者們來到這里后，時常會在這座教堂中交換信息, 或是聊一聊關(guān)于那座神殿的事情。聽到有人這么問，一個高等半人嗤笑了一聲。

    “你瞧瞧那座神殿有多高, ”半人抱著臂膀, “誰造得出三四座城墻高的梯子？”

    “怎么不行？這總比現(xiàn)在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難道那座大門會在某一天大發(fā)慈悲地突然打開嗎？”最初說話的那人不服氣地反駁：“從前還有過通天塔的傳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