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告訴阿波羅, “倘若有河壩無法抵御的水難, 我們也會在大壩上堆壘沙袋?！?/br>
    回到神殿之后，阿波羅將這些信息轉(zhuǎn)告給露西婭。

    阿狄洛被大人遣去了城堡, 他一消失，神殿中的空氣都顯得清新了許多。

    阿波羅跪坐在大殿中央的高臺之下，那座高臺上是大人的寶座, 不過大人與他獨處時鮮少坐在那里。

    祂時常坐在潔白高臺的邊緣，又或懶洋洋地倚在窗臺上，纖細(xì)的腿在臺面外晃晃悠悠，使阿波羅不敢抬頭多看。

    他轉(zhuǎn)述完, 又說：“筑壩是一項漫長的工程。大人, 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br>
    阿波羅說的不錯，事實上, 溪流旁邊的那些農(nóng)人們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斷上漲的溪水，近日個個都顯得有幾分憂心忡忡。

    露西婭稍作沉思。

    “即便沒有足夠的時間, 我們?nèi)匀豢梢哉心己线m的人手, 從現(xiàn)在開始筑壩, 為以后可能出現(xiàn)的水災(zāi)做準(zhǔn)備。不過現(xiàn)在……”

    數(shù)種念頭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最后露西婭想到了什么。

    “勞埃德?！?/br>
    露西婭喃喃道，“我記得是他買走了時空之神的手鏈?！?/br>
    那條手鏈當(dāng)初被露西婭隨意擱置在商店中, 因為高昂的價格而許久無人問津。后來某一天，那條手鏈突然就賣出去了。

    當(dāng)今的生靈不會花費大量物資去購買一條僅僅能作為裝飾品的手鏈, 露西婭特意讓人關(guān)注了一下那位購買者的動向, 確定了他能夠使用手鏈的事實。

    “光元素?zé)o法阻止奔騰而下的水元素, ”她說，“但如果能將洪水轉(zhuǎn)移至?xí)r空之神的手鏈里，再另外尋找處置的地方，那或許能緩解這次的水災(zāi)?！?/br>
    空氣中的光元素很快便為露西婭找到了勞埃德的位置。

    ……

    勞埃德辦完手續(xù)，從城堡里走了出來。

    他高興極了，嘴巴不受控制地咧著，一路上都在傻乎乎地笑。為他擔(dān)保的朋友走在他的身側(cè)，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這位成為大商人之后仍舊瞧著不太聰明的半熊。

    有認(rèn)識他的默什人瞧見了，湊上來問：“勞埃德，你這是進(jìn)了什么好東西？”

    “不是，”勞埃德樂呵呵地告訴他，“我要開商店了?！?/br>
    管事說他們可以自己選擇店面，他來得早，左思右想，沒有選街道中央的店鋪，反而選擇了離城堡最近的那一間。

    那個默什人“哎呀”了一聲，連忙道了幾聲恭喜，勞埃德喜滋滋地繼續(xù)說：“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勇猛大熊的小賣鋪’。”

    那默什人又夸獎他取的名字著實富有創(chuàng)意，勞埃德的朋友嘴角抽了抽。

    等那個默什人走了，勞埃德高興地對朋友說：“你瞧，我就說這個名字好聽吧?！?/br>
    “我親愛的朋友，他只是比較禮貌而已，你——”

    他的聲音忽然一頓。

    一種奇異的感覺將他們纏繞，像是有什么在注視著他們一樣。勞埃德摸了摸手臂，往四周看去，聽見聲音從無形的虛空中傳來。

    【勞埃德，時空之神昔日的信徒，神殿的門已對你敞開。】

    勞埃德險些摔了個屁股墩兒。

    “勞埃德？有人在叫我？”他挖了挖耳朵，有幾分難以置信地喃喃：“我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一道聲音，說是讓我去神殿……”

    “是神明大人的聲音，”

    有路過的默什人駐足，激動地說：“我在薩丁拉克的時候，便聽到過這樣的聲音。是它指引著我前往了大人的身邊?！?/br>
    “勞埃德？勞埃德是誰？”

    先前剛和勞埃德搭過話的那個默什人猛地扭過頭，身邊的朋友也驚訝地瞪著他瞧，像是在驚訝地質(zhì)問他什么時候悄悄摸摸地入了領(lǐng)主大人的眼。但勞埃德已經(jīng)顧不上那些目光了。

    這里的領(lǐng)主大人在指示他，讓他前往她的神殿！

    這不是勞埃德第一回 見著領(lǐng)主大人，但這一次他的心情比以往更加忐忑。如今的默什人都知道這位領(lǐng)主大人絕非凡人——她極有可能是降世的神明。

    或許是因為這份認(rèn)知，在走進(jìn)神殿、再一次看見領(lǐng)主大人的容顏時，勞埃德竟覺得那面容圣潔到不可直視，像是他真真正正地覲見了一位神明。

    向來粗獷的半熊有幾分慌張無措，神殿的穹頂像是高達(dá)天穹，他站在高臺之下，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有多么渺小。

    但下一刻大人對他說：“勞埃德，默什需要你的幫助?！?/br>
    勞埃德：“……？”

    他有幾分茫然地抬頭，呆呆地仰望著那端端正正地坐在寶座上的美麗生靈。

    “前些日子的異象使默什的水位上漲，溪水幾近溢出溪床?！?/br>
    大人說，“如果水位持續(xù)增長，溪流旁邊的農(nóng)田將會受到殃及。”

    勞埃德雖然是個不太聰明的半熊，但關(guān)鍵時刻腦子也能轉(zhuǎn)得起來。領(lǐng)主大人尚未說完，他就明白了過來：“我的手鏈……”

    他看見大人頷首，如月光般皎潔的長發(fā)散在寶座之上。

    “我會給予你報酬，這座殿堂中的東西，你可以隨意挑走一件?！?/br>
    大陸東部的生靈們?yōu)榱恕皩毼铩睜幭瓤趾蟮叵胍獢D進(jìn)大殿的門扉，雖然露西婭不覺得她這座神殿中擁有什么奇特的寶物，但也大概明白了這座大殿中的一切在市面上將有多么珍貴。

    在退出神殿的時候，勞埃德的手腳都有些發(fā)軟。

    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一個貪心的人——他是靠著大人商店中的手鏈才在默什城中混成了小有名氣的商人，又得到了大人饋贈的神力，如今大人讓他幫忙做一些小事兒，他怎么能收取報酬。

    可是那、那可是神殿中的寶物??！就算他只拿走一個小小的茶杯，都足以成為他們家族的傳家寶了。

    勞埃德痛心疾首地指責(zé)自己，他匆匆往溪邊走，決定從現(xiàn)在就立即開始搬運溪中的水，好稍稍彌補他心中的愧疚。

    ……

    自那之后，天穹又裂開過數(shù)次。

    失去了所有主人的神國在日漸崩塌，九天之上的神造之物墜下凡間，與神力一樣帶來了災(zāi)難。有一座神山更是直接降落在一處小小的避難所上，造成了慘烈的悲劇。

    隨著越來越多的神造物墜落，來到默什的逃亡者們也在以一種驚人的頻率上升——像是全大陸的人們都在往這座領(lǐng)地中涌來。

    新建立的那一座城區(qū)也不足以容納從大陸各處逃亡而來的人們，默什的領(lǐng)土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擴(kuò)大，一個又一個城區(qū)圍繞著神殿拔地而起。

    在堆砌一座新城區(qū)的城墻時，或許是生靈的味道太過濃郁，竟有魔物試圖跨過被神力標(biāo)記過的土地，想要從忙碌的工人們偷偷叼走一只獵物。但它并沒有成功——在城墻上巡邏的諾拉伸出了手。

    濃烈的光明之火將魔物吞噬，那不同于廚娘蒂姆掌心中的微弱火苗，是真正的、具有殺傷力的火焰。

    “那是……”

    工人中有人忍不住驚訝地開口，“那好像是光明法師?！?/br>
    獲得神力的人們會獲得許多不同的職業(yè)，其中森林之神的信徒中有許多都是植物法師。不過光明神的信徒中法師并不多見，縱觀克塔西大陸的歷史，或許也只出現(xiàn)過那么兩三位。

    “那是護(hù)衛(wèi)隊的吸血鬼隊長，諾拉?！?/br>
    另外一人憧憬地說：“原來她擁有這么強(qiáng)大的力量?！?/br>
    離這座城區(qū)不遠(yuǎn)的地方，森之神秘境中，打獵的人群遇到了因吸入植物的毒氣而變得狂躁的狼群。

    那不是城堡的隊伍，而是民間組建而成的冒險隊。但這不代表他們沒有與野獸抗?fàn)幍膶嵙Α?/br>
    凈化者立刻站了出來，淡淡的柔和光芒覆蓋了人群，以免他們也受到毒氣的侵襲?？钢蠖艿墨F人纏住野獸，弓箭手拿起精靈之弓，戰(zhàn)士手握鐵元素晶石鍛造的大劍沖上前去，牧師站在人群中央，全神貫注地觀察戰(zhàn)局。

    那失去理智的狼群并不好對付，他們中有人受了傷，金色的治愈之光很快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當(dāng)最后一只野狼倒在土壤上，隊伍發(fā)出歡呼。

    “這回我們可以滿載而歸了，”

    牧師的身體有些疲憊，但那完全無法洗去她精神上的興奮：“這么多野狼，接下來十天都不用再開工了?！?/br>
    “隊伍里有牧師與凈化者就是不一樣。”那位戰(zhàn)士眉開眼笑：“我在前面沖鋒的時候，心中像是有了底，壓根就不害怕。”

    獸人用水囊中的水沖了沖盾牌上的血跡，問他：“你這把大劍不錯，殺獵物效率高得很，看得我也有些心動了。從奧爾登那兒買來的吧，花了多少默什幣？”

    凈化者將箭從野狼的尸體上拔了下來，隨口閑聊般道：“你這箭射得可真準(zhǔn)?！?/br>
    “嘿，你要說起這個我就不謙虛了，在阿波羅先生的弓箭課里，我可是名列前茅的那幾個學(xué)生呢?！?/br>
    ……

    新一輪的神災(zāi)出現(xiàn)了，但默什城中卻不曾出現(xiàn)絕望的情緒。

    他們擁有了神力，擁有了保護(hù)自己的力量，也擁有了一位強(qiáng)大可靠的領(lǐng)主。

    在多年之后的史記上，默什擁有了無數(shù)個別稱?！笆コ恰?、“神國”、“圣默什”……與“希望之城”。

    因為自它出現(xiàn)之后，黑暗中開出了潔白的花，絕望的末世終于迎來了曙光。

    第90章

    露西婭又做夢了。

    或許是這些日子里的災(zāi)難讓她心有觸動, 她夢到了神國初立的那段時光。

    神明之間最初是沒有國度的，但隨著新的神明不斷誕生，隨著地面上的社會漸成規(guī)模, 幾位神明便起了這么一個念頭。

    “我們也應(yīng)該擁有自己的國度——世人可以稱它為至高無上的神國?！?/br>
    神的生命近乎無窮無盡, 這件事在祂們的眼中頗為有趣。所以沒有神反對。

    無論是信徒遍布天下的神、還是不被知曉的無名神，都獲得了最適合的職位。

    祂們各司其職, 個個都興致勃勃。國王、傳令官、元帥，與大陸同歲的神明們就這么玩起了角色扮演。

    露西婭那時候被分配到的職位，是審判者。

    于是她獲得了一把審判之劍, 也擁有了一座審判之殿。

    她得到了如此的權(quán)柄，但那時恐怕沒有神會想到，祂們在未來的某一天會真的遭受無情的審判。

    夜深了，四周萬籟俱寂, 星月在無垠夜色中彼此交輝。因夢醒來的露西婭走到神殿最高處的露臺上, 安靜地俯視著這一座領(lǐng)地。

    今天午時，天上掉下了一只巨蛇, 那是某位神明養(yǎng)在后院中的寵物。

    露西婭曾經(jīng)見過它，那只昔日威風(fēng)凜凜的大蛇如今瘦骨伶仃, 嘶嘶地叫喚著, 毫無力氣地軟倒在地。

    那只蛇不傷人, 但她的子民們害怕極了，將它視為來破壞他們家園的怪獸，想要殺死它。于是露西婭將它帶到了深淵裂口邊。

    那條黑漆漆的大蛇盤在裂口邊緣, 金色的蛇目注視著她。它看起來有些可憐。

    露西婭對它說：“亡靈不會懼怕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