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吃了人間最多的苦，受盡白眼、碾入塵埃、痛失親人……這些苦難猶如打磨寶石的金剛砂，才讓殿下能夠走到現(xiàn)在，活到現(xiàn)在。我不悔?！?/br>
    “我將蒼生拋卻腦后，踐踏了三十余載追尋的道，業(yè)已成魔?！?/br>
    謝太初抬頭看他，臉頰竟有淚滑落，笑道：“可你還活著，我便不悔?！?/br>
    第75章 回溯

    “你可活，我便不悔?！敝x太初含淚笑道。

    “……謝太初，你又要騙我?！壁w淵聲音發(fā)顫，低聲道，“你騙了我無數(shù)次，如今又來作弄我?！?/br>
    “初見殿下，便心生歡喜，卻不敢說、亦不能說。后來，殿下求婚于我，做驚世駭人之舉……我不知道內(nèi)心多欣喜雀躍。明知道無量神功修習(xí)后無情無愛，不然便要身陷萬丈深淵，可我瞧著你的眸子、你的笑顏，便無法拒絕?！敝x太初陷入回憶，“我那時(shí)想，只是做相敬如賓的夫妻，便不算越界。我甚至還做了些兩全的美夢，得了你的垂愛卻并不用破無量神功……現(xiàn)在想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br>
    “后來在寧夏張亮堡時(shí)，無情道已破。我不忍讓你知道了傷心，便想著若你以為我于你無情無愛，我死后，你也可以沒有那么悲傷……原來也不過是我的天真。”

    “感情是兩人之事，你卻一廂情愿，你卻越俎代庖，我被蒙在鼓里、痛苦掙扎……憑什么？”趙淵哽咽道，“謝太初，你卑劣?！?/br>
    “殿下所言不錯(cuò)，我是個(gè)極自私的卑鄙小人。”謝太初擦拭趙淵的眼淚，親吻他的臉頰，又?jǐn)埶霊?，死死抱在懷中，恨不得揉為一體。

    “我……我沒有親人。只是個(gè)吃過母親血rou的怪物，厭棄之中連自己都被自己掩埋。這世間的蕓蕓眾生曾經(jīng)不過是需要被拯救的、被保護(hù)的，我站在修行的彼岸，一切都那么寂靜?！敝x太初道，“……開霽，得你垂青時(shí)，我不知多么歡喜。你在端本宮中沖我施禮又展顏一笑，世間有了色澤、舌尖有了滋味、眾生有了喧囂。有了你，我與這人世才有了羈絆。我不能去想，若沒了你，若回到那樣的灰白寂寥之中，我如何度過剩下的人生。便是眾人歌頌，便是被簇?fù)韰?，供上神龕，又有什么意義？”

    “我是卑劣?？墒篱g不能沒有你……我不能、我不能失去你?！?/br>
    趙淵本有掙扎，被他帶了點(diǎn)涼意的溫柔的吻一點(diǎn)點(diǎn)、一寸寸的柔軟了本來僵硬的軀干，他在愛人的懷中抬頭去看。

    謝太初也正在看他。

    “趙淵?！敝x太初道，“我愛你?！?/br>
    那雙清澈的眼睛，那雙寒潭冷澗般的雙眸，如今被情誼渲染出溫柔的色澤，似是北邊一望無際的草原，似是大江大河奔涌的波濤，似是天空中那一點(diǎn)明月皎潔。

    只要看一眼，就將被這再不加掩飾的情感所吞沒，就不由自主地要身陷其中。

    趙淵熱淚盈眶，回?fù)碜约旱膼廴恕?/br>
    他泣不成聲，半晌才道：“我們會(huì)好好地在一起的，待去了傾星閣，治好了你的病，我們便——”

    他話音未落，一只短箭凌空而來。

    那箭極快，在空氣中發(fā)出“嗡”的一聲，謝太初雖身體虛弱卻還是摟著趙淵就地一滾，躲過了偷襲。

    短箭釘入地上的木樁，還在輕微顫動(dòng)。

    謝太初本就是強(qiáng)弩之末，這會(huì)兒臉色煞白，撐地急促喘息。

    還不等二人有什么動(dòng)作。

    遠(yuǎn)處有晃動(dòng)的篝火喊殺聲傳來。

    段寶齋已從樹林里鉆進(jìn)來，左右看了看，對趙淵道：“有錦衣衛(wèi)騎兵在附近，約二三百人，還有當(dāng)?shù)厥勘灏偃?，跟咱們的?duì)伍接觸上了。我軍困乏、人數(shù)又少，不是對手，還請王爺與道長速速隨我往青城山中撤退?！?/br>
    趙淵一手?jǐn)v扶謝太初，一手摟著他的腰吃力站起來問：“對方統(tǒng)帥何人可清楚了?！?/br>
    “清楚了?！倍螌汖S咬牙擠出一個(gè)名字，“沈逐?！?/br>
    “他應(yīng)得了舒梁的密令來圍剿傾星閣?！敝x太初捂著胸口咳嗽，急促呼吸說，“在這山中應(yīng)有些日子了，已熟悉了地形?！?/br>
    喊殺聲更近了，周遭人員已齊，大黑馬被牽了過來。

    段寶齋焦慮道：“王爺，道長，請速速往山中撤退?！?/br>
    趙淵翻身上馬，又拽謝太初坐在他身后，問謝太初：“我們?nèi)ズ翁??！?/br>
    謝太初臉色煞白，他低聲道：“往北走，老君峰方向……”

    此時(shí)隊(duì)伍已結(jié)集齊，除去在后方抵擋的眾人，只有三十人精兵，一群人騎馬護(hù)在趙淵二人左右。段寶齋道：“往北入山！”

    *

    眾人在密林中引馬急速穿梭，雪花從天上飄落，壓在樹梢，讓樹林變成了白皚皚一片。

    追兵一直咬上來。

    陸續(xù)有人往后方離開，這些人離開的后，便不會(huì)再回來，將生命、鮮血和忠誠永遠(yuǎn)的留在了這片被白雪覆蓋的叢林中。

    這讓趙淵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命運(yùn)似乎成了一種輪回。

    每一個(gè)場景都應(yīng)對著謝太初曾經(jīng)攙扶著他走過的那些路，度過的那些苦難。

    像是回溯。

    像是追憶。

    “太初。”他小聲喚道。

    過了好一會(huì)兒，身后的謝太初回答他：“我在?！?/br>
    趙淵心頭稍定：“你抓穩(wěn)一些，實(shí)在不行便綁住我二人，再有幾里地進(jìn)了山，弓箭便奈何我們不得，我們只要逃脫追捕，入了傾星閣，你就有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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