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雨 第65節(jié)
他一頓,便停了下來,拉起她的毛衣,兩臂合攏,將她摟入懷中。 許久無人說話。 唯一的聲息是心跳與呼吸。 寂靜之中,他感覺到她抬起了頭,他垂眼,對上她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她問。 他伸手將她腦袋又按回去,不想與她對視,因為他有自知之明,從不過分自我高估——那雙眼睛總是清亮,卻也在此刻,因為他而染上一些綺靡的顏色。 “不能告訴你。”他低聲說。 “為什么?” “怕嚇到你?!?/br> “……我膽子又不小。” 但他還是不能。太早了。也太珍惜她,甚至都不舍得告訴她他骯臟唐突的想法。 又擁抱許久,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陸西陵松手退開,不覺得遺憾,甚至有些感謝這打擾。 他又看了夏郁青一眼,拿大拇指將她唇角的一抹口紅擦去,確定再看不出有什么,轉(zhuǎn)身,走過去把門打開了。 門外是陸笙,拿著卸妝油和化妝棉,“青青,你要不要先卸妝?” “好!”夏郁青聲音有兩分不自然,她自己也意識到了,轉(zhuǎn)頭瞥了一眼鏡子,又拿手背擦了擦嘴角,才走過去。 陸笙臉上敷著面膜,遞過東西也不進(jìn)來,只說:“我跟周潛準(zhǔn)備點外賣,你們要吃嗎?” “吃什么?”夏郁青問。 “麥當(dāng)勞吧,好像比較快?!?/br> “我可以?!?/br> “那我加個漢堡,再加對辣翅?!标戵峡聪蜿懳髁辍?/br> 陸西陵說:“一樣?!?/br> 陸笙比個“ok”的手勢,“那等下外賣來了,你們?nèi)ノ曳块g?!?/br> 陸笙離開,關(guān)上了門。 夏郁青拿著卸妝油,也不看陸西陵,飛快往浴室走去。 陸西陵瞥了她一眼,輕笑,“耳朵還這么紅?” “……我不理你了?!彼刂仃P(guān)上了浴室門。 第39章 隔日晚上,一行四人回到南城。 元旦假期結(jié)束,夏郁青便回學(xué)校投入復(fù)習(xí)。 等考完試,她收拾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搬進(jìn)陸西陵的公寓。 隔了兩天,夏郁青高中最好的朋友宋苗來南城玩。陸西陵派了部車,方便夏郁青帶人出去玩。 宋苗家庭狀況相對夏郁青較好,但也只是普通農(nóng)村家庭,畢竟是學(xué)生,預(yù)算有限。宋苗原本訂的是青旅,夏郁青征得陸西陵同意,讓宋苗在清湄苑借宿,一則條件更好,二則也可以省下一筆住宿費。 頭天,夏郁青去高鐵站接上了宋苗,下午帶她逛南城大學(xué)老校區(qū),晚上陪同她一起住在清湄苑。 隔日逛了一整天的著名旅游景點,晚上兩人又一塊兒宿在清湄苑。 到第三天,陸西陵坐不住了。 據(jù)夏郁青說,她這位同學(xué)要在南城玩五天,那豈不是整整五天他都見不著人?假期一共也就那么多天。 是以第三天晚上,他提出得盡一點東道主的禮數(shù),請夏郁青的這位好朋友吃晚飯,地點就在江南小館。 陸西陵忙完了工作,從公司出發(fā)去餐館。 夏郁青和她的朋友已經(jīng)到了,坐在“黃雀雨”那一間包廂里喝茶,兩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分外投入,他推開虛掩的門,她們一時間都未察覺。 直到他出聲,夏郁青才轉(zhuǎn)過頭來,“你下班啦?” “嗯?!标懳髁昝摿送馓鬃?,“你們點菜了嗎?” “已經(jīng)點了?!毕挠羟嗾f完,向宋苗介紹,“這是我男朋友,陸西陵。” 她說到“男朋友”這個詞的時候磕巴了一下。 又向陸西陵介紹,“我高中同學(xué),宋苗。” 宋苗為住宿問題,禮貌向陸西陵致謝,陸西陵則說舉手之勞不值一提,清湄苑原本一直都是空置的。 片刻,服務(wù)員送上一塊熱毛巾,陸西陵擦了擦手,問她們白天在玩什么。 夏郁青說:“我?guī)缑缛ス淞私帧!?/br> “買什么了嗎?”陸西陵前幾天強(qiáng)硬地塞給了夏郁青一張卡,讓她這兩天帶朋友吃喝玩樂可以任意消費。那卡綁定了短信通知,但三天過去了,一筆錢沒動。他倒不覺得意外。 “就買了些小東西?!毕挠羟嘀噶酥阜旁谧郎系募埓?。 菜已經(jīng)提前點好了,服務(wù)員詢問過后,開始上菜。 吃飯時閑聊,陸西陵得知宋苗跟夏郁青不單單是高中同學(xué),小學(xué)和初中也是同校。宋苗如今在江城大學(xué),是他們高中那一屆考得比較好的幾個學(xué)生之一。 “你們高中一個班?”陸西陵問。 “對。我跟苗苗還坐過一段時間的同桌。不過那次月考沒考好,老師覺得我倆上課的時候一定是在偷著玩,就不讓我們坐一起了。”夏郁青一邊笑著回答陸西陵的話,一邊將桌上的一道江南特色菜挪到宋苗面前,讓她多嘗嘗。 陸西陵問宋苗:“菜還合口味?” 宋苗忙點頭,“合口味的。就是稍微有點清淡?!?/br> 夏郁青則說:“完蛋了,我都不覺得清淡,看來我的味覺已經(jīng)被這邊的口味同化了?!?/br> 宋苗問:“那青青你今年過年要回去嗎?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正好彭老師的事情,也需要我們幫忙?!?/br> 夏郁青說:“我可能暫時還是沒辦法回去。老家那邊就拜托苗苗你多辛苦一下,其他事情都交給我就行?!?/br> 陸西陵記得夏郁青有本書的扉頁上,寫了句贈語,落款是“彭樹芳”,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彭老師。他問:“是你們高中老師?” 夏郁青點頭,“高中語文老師。” “遇到什么事?” “剛剛苗苗告訴我說,彭老師家里有人生病了——詳細(xì)的情況我之后單獨跟你說吧?!?/br> 陸西陵點頭。 吃得差不多時,夏郁青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陸西陵提起茶壺,給宋苗斟了一杯茶,閑談口吻地問起:“除了伯父一家,青青在你們老家還有別的親戚嗎?” 宋苗搖頭,“沒有了。青青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去世都很早,她外婆在她讀初二的時候也去世了?!?/br> “沒有舅舅、姨媽之類的親戚?” “她舅舅十幾歲跑出去打工,在外面惹了事,斗毆時受了重傷,送醫(yī)院路上就死了?!?/br> 陸西陵幾分沉吟,“她mama離開你們老家以后,再也沒跟家里聯(lián)系過?” “青青說,頭一年她mama有往家里匯錢,后來就聯(lián)系不上了。她外婆去世,她mama都沒有回家,可能……” 自己生身母親過世都不回家,要么徹底音訊隔絕,要么……已經(jīng)不在了。 宋苗說:“其實青青五年級的時候,想過在省報上登尋人啟事。千辛萬苦找人打聽,才知道登報要錢,按行數(shù)計費。她負(fù)擔(dān)不起,就想以后自己當(dāng)記者,能更方便接觸到媒體。這可能是她學(xué)新聞的初心之一吧?!?/br> “她這些年一直還在找人?” “有時候老家回來了去外省打工的人,青青聽說以后都會找過去打聽。除此之外就沒什么了。我覺得,青青自己可能也覺得,她mama可能已經(jīng)……” 陸西陵點了點頭,不再問什么。 夏郁青從洗手間回來,陸西陵結(jié)了賬。 三人下樓,陸西陵問夏郁青晚上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今天逛了一天了,就直接回去休息吧?!毕挠羟嗾f。 陸西陵瞥她,“那走吧,我送送你們?!?/br> 陸西陵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待命的司機(jī)轉(zhuǎn)頭一看,立即打聲招呼:“陸總。” 這位司機(jī)不是別人,正是夏郁青來南城第一天,去車站接她的王師傅。 這幾天,王師傅作為在南城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司機(jī)”,給她們推薦了不少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蒼蠅館子。 王師傅一直對夏郁青的印象很不錯,第一面就覺得小姑娘落落大方不露怯;之后他介紹的家教工作,小姑娘也是應(yīng)聘成功,出色完成任務(wù),以至于后來她因為要實習(xí)辭掉家教一職,家長還不斷找他,希望他能在中間傳個話,讓夏郁青無論如何再教個半學(xué)期;他不過接送過一回,介紹過一個兼職,夏郁青卻一直感念在心,一直到今天,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他都還能收到夏郁青的祝福短信。 他們司機(jī)之間,消息最為靈通。王師傅珍惜工作機(jī)會,不敢亂傳八卦,但前一陣聽別人說,公司的陸總,似乎跟他資助過的一個小姑娘在一起了——他們一些粗人,肯定不是用的“在一起”這么文雅的表述,原話實際更難聽。 他聽說以后一直不怎么信。 但前幾天他接到周潛指令,要他給夏郁青做幾天司機(jī)。 這兩三天,在車上時,夏郁青每每會接到陸西陵的電話——她沒避諱過,都是直呼其名。她跟電話那端的人,聊天的語氣和內(nèi)容,坐實了他一直不大相信的傳言。 他多少有些心情復(fù)雜,但不是因為聽信了夏郁青“傍大款”的那些詆毀,而是因為陸西陵一個浸yin商場的人,最是長袖善舞,大了小姑娘七八歲,又是資助人與被資助人的關(guān)系,細(xì)究起來,似乎總不怎么磊落。 上位者擁有絕對的地位與話語權(quán),夏郁青真是心甘情愿的嗎?他擔(dān)憂這個。雖說,這壓根不是他一個司機(jī)、一個外人該cao的心。 他總覺夏郁青像個遠(yuǎn)房親戚家的小孩兒,知曉她在南城適應(yīng)得很好,他這個起初的“擺渡人”,也很覺得欣慰。 他不止一次對自己的女兒提到過夏郁青,讓她好好跟人學(xué)習(xí),倒不是要說成績多拔尖,但至少得有股拼搏的勁兒。 當(dāng)他瞎cao心,他私心不忍心看到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小孩被人騙,自誤前程。 如今,陸西陵陪著夏郁青坐在后座,手臂直接搭著她肩膀,兩人湊近了不知在聊什么。 王師傅的心情便更加復(fù)雜。 陸西陵在問夏郁青,晚上是不是還要陪著宋苗待在清湄苑。 夏郁青說:“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