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五十七盡帶黃金甲
書迷正在閱讀:與卿沉淪(h)、師父床上愛我愛到賞罰分明(師徒)、神明降臨時(1v1)、山與海(妓女與嫖客)、御醫(yī)嫡女在五零、表姑娘不想攀高枝、鑫哥二手手機(jī)專賣、喪系美人,被迫營業(yè)[穿書]、重生成心機(jī)紈绔的黑月光、女配靠抽卡建設(shè)荒星
蕭齊喑啞的聲線在暗牢里細(xì)得像一只受盡了欺辱的貍奴,不愿意被任何人注視接近,即使魏懷恩幾乎已經(jīng)要跪在地上去看清他的樣子,也因為他的抗拒不得不作罷。 明豐拭了把眼淚,帶著侍衛(wèi)們退遠(yuǎn),把最后的時間留給他們。 蕭齊身上哪里還有一塊好rou,魏懷恩唯一還能觸碰的那張臉還被他護(hù)住,半點不讓她見。 “……為什么?阿齊,阿齊,你為什么要躲著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兩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說這些可笑的話,魏懷恩真的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些什么。 疼嗎? 怎么可能不疼。 可是她不可能帶走他,不可能再護(hù)著他。這條路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他愿意,她便必須狠心。 “你……記得這里的箭傷,是怎么受的嗎?” 蕭齊顫抖著抬起一只手,用唯一完好的小指指向肩頭。 “還有,還有這里,還有我的腳,還有這個燙傷的疤痕……” 他一處一處指給她看自己身上曾經(jīng)為她受的,現(xiàn)在卻被另一層傷覆蓋的傷。 魏懷恩使勁點點頭,她怎么會記不得? “……你是在同我乞憐嗎?你救過我這么多次,又為了我傷了那么多次,我是不是也該再饒你一命?” 不是的,魏懷恩知道他絕不是這個意思??伤幌肼犓母姘?,更不想讓最后一面只剩悲愴。他不愿意被她見到狼狽,她又何嘗沒有看出他不愿讓她悲傷的心意? 但這個可悲的玩笑剛一出口她就后悔得想要吞了舌頭。 做不到的事,自己聽著都覺得荒謬。 “如果陛下是這樣想,那便是吧。” 可是蕭齊被這個玩笑取悅了,好像她的沒心沒肺,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最好結(jié)果。 “奴才只希望,您能記住奴才,別忘了我?!?/br> 魏懷恩無法再面對他了,那團(tuán)藏著蕭齊的黑暗再多看一瞬都會讓她堅持不住,只想放棄一切救他離開。 她站起來背過身去,怕被他看見眼淚。聲音卻依舊輕快,似乎這不是訣別,而是一日晨起的繾綣斗嘴。 “那我可做不到。這世上什么樣的美人沒有,朕一天都能愛上好幾個,哪里有空閑想起你呢?” “是啊,你會有很好,很長的一生,或許你會愛上一個比我好上千萬倍的人,或許你還會兒孫繞膝,盡享天倫……可是懷恩,別忘了我……” 她看不到他努力朝她的方向伸出了臂膀,試圖最后碰一碰她的鞋邊。 “好……我答應(yīng)你?!?/br> 魏懷恩壓抑不住的哭聲讓就要碰到她的蕭齊頓了頓,不知從哪爆發(fā)了一點力量,拼命想要支撐殘破的身體站起來。 “我走了。對不起……” 她頭也不回地推開了牢門,只怕再看一眼就無法脫身。沒有任何字眼能表達(dá)她的愧意歉意,在如山如海的情意面前,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按照他的愿望,送他去死。 可她是人啊,是個活生生,被愛過也愛過的人啊。身后那個氣若游絲要被送上刑場的,是她同生共死,性命相付的愛人啊。他還活著,可就要凋落了。 “陛下,該走了?!?/br> 明豐不得不悲聲催促魏懷恩離開,他們不能在這里消磨一夜,更不能任由魏懷恩沉湎其中,忘了飄搖的百姓,忘了她不只是蕭齊一人的愛人,還是大梁萬民的帝王。 魏懷恩才走了一步,蕭齊便靠著唯一那條還能用的腿撞在了欄桿上,痛楚的呼吸甚至吹到了她的肩上。 這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近到她一側(cè)身就能抱住他。 可是不行,誰都明白,在這最后的時刻,他們最多也只能這樣告別了。 她沒有看他,逼著雙腿向著遠(yuǎn)離他的方向邁開,恨不得將自己分成兩半,一半留在這里陪他一起死,一半去擔(dān)起責(zé)任,繼續(xù)做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我不后悔!” 在她身影消失在拐角前,他的悲吼從牢獄深處揪住了她的心。 “懷恩,我不后悔!” 他拍著欄桿如催魂索命般,把這聲聲泣血的呼喚凝成一副鎖鏈,把她那一半生生從她身上撕裂釘死在幽深囚牢中。 他不后悔,不后悔愛過她,不后悔為她死。 不后悔,從來都不后悔。 魏懷恩聽不得再多一句的告白,她提起衣擺越走越快,直到瘋了一樣奔跑了起來。 “陛下!陛下!” 扈從切切地跟她身后勸著她,喊著她,這些聲音在她耳邊編織成了一張將她全部魂靈都綁縛住的大網(wǎng),她奔跑在午夜無人的長街上,卻根本無法從這些聲音中逃離。 誰在叫她懷恩?誰在叫她陛下? 誰放棄了自己,誰又在等她負(fù)責(zé)? 讓她逃走吧,讓她逃吧!她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別來牽絆她。 帝位的反噬來得這樣快這樣痛,自由從來都是笑話,她根本沒有得到過任何她想要的東西,卻快被自己身上纏繞的一道道沉重的鎖鏈壓垮。 這宮城就是她的牢,這人世就是她的孽。萬般皆苦,非死不得出。 她撲倒在宸極殿的龍椅前,恨極了那對睥睨的龍頭,恨不能一拳一拳把它們砸成齏粉,把每一個磨掉她人性的銼刀全都折斷。 愛為什么總要被當(dāng)作下乘? 沒有友愛,親愛,敬愛,哪里有忠誠,忠貞,忠孝? 看見了嗎?這冰冷的帝座,這無情的世道,你們看見了嗎? 我被愛過,我被人舍生忘死地愛過!你們呢?又能給我什么? 你們也嫉妒我,所以要奪走他嗎! 他罪無可恕了! 他要丟下我了! 這就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嗎?到底是我成了帝王,還是帝王寄生在了我身上! 魏懷恩縮在龍椅里,壓抑著哭聲,卻還是痛得縮成一團(tuán)捧心悲泣。 這世上她只剩下他了,只有他了。明明她什么都得到了,他卻要走了。 不要,不要,不要…… 她不要見他形銷骨立,月透薄衫,更不要見他絕望凄然,椎心泣血。她原諒他的欺瞞,原諒他的陰險,全都原諒,但他要回來,回來! 上蒼終于聽見了一次她的祈愿。 “陛下!大事不好了,厲空帶著玄羽司乙字營和西南兩路禁軍反了!” 水鏡焦急地跑進(jìn)殿內(nèi),帶來了這個不算意外的消息。 死蠱早已下在厲空身上,只等他將京城中包藏禍心的貳臣全部引出,便可一網(wǎng)打盡。 真正去圍剿端王的是裴怡統(tǒng)帥的王師,江鴻已經(jīng)帶著親信從蒙山潛行回京,最后一步棋子終于落下,這是她經(jīng)營多年的屠殺之陣。 但偏偏是今天。 偏偏是蕭齊受死的前一晚,偏偏是魏懷恩搜腸刮肚剖心剜肺也找不到借口施救的這一晚。 魏懷恩一骨碌從龍椅上滾下了玉階,水鏡慌忙去扶: “陛下莫要驚慌,江鴻早就埋伏在京外,一切都按陛下的計劃,萬無一失……” 然而魏懷恩并沒有水鏡預(yù)料的焦急,反倒是不顧骨痛地涼,躺在地上癲狂大笑。 “哈哈哈哈……老天爺!早知道你這么勢利,我早就該反了天去,何必苦熬這么多年!” 原來當(dāng)了天子才能向天祈命,上達(dá)天聽。這漫天神佛,諸方仙魔,根本就是白吃香火供奉,只看地位降神跡! “來人,把燈點起來!” 她倒要看看,誰能從她手中搶人,誰能讓她委曲求全。 “御林軍,守衛(wèi)好各道宮門。冬青,帶人隨朕上宮墻督戰(zhàn)…… 水鏡,千萬保護(hù)好星兒。” 魏懷恩有條不紊地吩咐眾人,亦不斷有飛鴿從宮外飛進(jìn)傳書,兵部和玄羽司的布置已經(jīng)守衛(wèi)好了大街小巷。 “是!” 眾人各自領(lǐng)命而去,最后還剩下一人尚無去處。 魏懷恩向他投來一個鄭重的眼神。 “明豐,帶暗衛(wèi)速去救你師父?!?/br> “是,師娘!” 馬蹄踏破黑夜,火光猶如白晝。厲空在內(nèi)城遭到了玄羽司的埋伏,奮力沖破皇城防衛(wèi)后,又與兵部諸將在長街上正面遭遇。 叛軍被鉗制分割,士氣此消彼長,而宮墻之上燈火通明,煌煌宸極殿如朝陽升起,震顫人心。 “陛下有旨,降兵不殺!” “擒拿厲空,官升兩級!” 潮水般的吼聲從四面八方?jīng)_擊著叛軍的心防,許多被包圍的小股人馬已經(jīng)頹然降服,還剩下厲空周圍的死忠尚且負(fù)隅頑抗。 見勢不對,厲空回馬要撤,然而江鴻已然殺到,陣陣喊殺聲堵截了他所有退路。 “散開!快撤!” 叛軍徹底渙散,丟盔卸甲地逃進(jìn)小巷中,又被江鴻等人乘勝追擊。 亂哄哄鬧騰騰的一夜在東方破曉時塵埃落定,魏懷恩在宮墻上只看得滿城火把交匯又離散,喊殺聲漸漸弱下,晨光熹微照亮滿城狼藉。 她總算可以閉上酸澀的眼,松松肩膀,等待她的將士們凱旋而歸。 這一夜兵亂惹得城中人心惶惶,各家各戶都緊鎖門窗,提心吊膽地聽著外面的動靜,防備叛軍狗急跳墻,沖進(jìn)屋來殺人泄憤。 孟可舒也握著防身的斧子,躲在花叢深處靜待外面平定。 她相信陛下一定做足了應(yīng)對,且聽著叛軍從聲勢浩大,到自亂陣腳分崩離析,便知道天明之后就能天下太平。 然而她的小院卻真的倒霉,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翻進(jìn)了院中,摔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來。 她緊緊攥著斧子,大氣都不敢出。只等著禁軍挨家挨戶的搜查過來,發(fā)現(xiàn)那人帶走之后再現(xiàn)身。 “小……小月亮?!?/br> “小月亮,我是……厲空?!?/br> “小月亮,你出來……” 厲空一身傷勢并不能阻止他逃脫,可是不知為何,在他快要到達(dá)孟可舒的小院,打算擄她一起離京的時候,心口卻被一陣噬心的疼痛攥住,好像有無數(shù)蟲豸在他血脈中啃咬不停。 他趴在地上站不起來,只能喊著她的名字,妄圖把她喚到自己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能確定的是,身上的傷口都在崩壞一樣向外流著血,根本止不住,就連他現(xiàn)在說話都已經(jīng)嘗到了血腥味。 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但在這生機(jī)耗盡的最后時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汲汲營營追求的權(quán)勢和地位全都不重要,他最想要的只是有人愛他。 哪怕不是小月亮,哪怕是……嚴(yán)維光。誰都好,別讓他一個人死去,別讓他孤零零咽氣。 厲空眼前甚至出現(xiàn)了幻覺,依稀看見一座橋前,身著白衣的嚴(yán)維光眉目如舊,卻帶著溫潤的笑意,向他伸出手來。 而另一邊,厲空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將一園盛放的菊花看成了花團(tuán)錦簇的喜堂,他看到渴求了一生的孟可舒掀開了火紅的蓋頭,向他嫣然一笑,等他過去與她喝下合衾酒。 “咳咳,哇……” 他嘔出一大灘血,無力地趴在地上。 他真后悔,后悔自己還是被嚴(yán)維光毀了一生,后悔自己還是成了他的可悲模樣。 明明為了愛,連自尊都可以不要,卻不愿意給予愛人一點自由。他真是自私又可憐,可悲又可恨。 “小月亮……” 他歪著頭看向那虛幻的喜堂,哪怕是臨死前的絕望選擇,他也想多看她一眼。 忽然眼前的景象換成了一雙繡鞋,他艱難地想要抬起頭看看是誰,就被摟進(jìn)了一個思念了很久很久的溫暖懷抱。 “厲空,是我?!?/br> 孟可舒撫上他的臉,不知道為什么還會為了這個人而哭泣。 “啊,你愿意見我了?” 他抬不起手了,只能用目光眷戀地在她臉上游移,想要記住她為他留下的這些眼淚。 “對不起,小月亮……” 他每次開口都會吐出鮮血,臉色蒼白地好像隨時都會閉上眼睛??伤€是要說,不管她還想不想聽。 “我……真的,很想娶你……我……做錯了……嗬呃,對不起……” “別說了厲空,我知道,我都知道?!?/br> 孟可舒含淚點頭,抱緊他漸漸冷下去的身體,無措地想要堵住他身上的傷口止血。 可是沒用的。 死蠱已經(jīng)催動,他沒時間了。 “下輩子,下輩子……嗬咳……” 喉管不斷被灌進(jìn)鮮血,又在他說話間擠出口唇。他不斷重復(fù)著這叁個字,手指只能輕輕揪著她的袖口搖啊搖。 “下輩子,小月亮,下輩子……” 孟可舒知道他想說什么。 她低下頭親吻了他溢血的唇瓣,對著他將散未散的眼眸說: “好,我答應(yīng)你” 他的手松開了她的袖口,重重垂落在地。 孟可舒合上了他還不愿意閉上的眼皮,抱著他的尸體放聲大哭。 “我不要下輩子……你醒醒,厲空,醒醒啊……” “救命啊,誰來救救他!” 那座橋邊,嚴(yán)維光看著滿身血痕的厲空走來,搖頭失笑: “你怎么弄成這副樣子?” “我等你很久了,要和我一起走嗎?” 厲空漂浮著落在橋柱邊,坦然看向他。 “多謝你愿意等我。但是現(xiàn)在,我也有要等的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