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似乎是為了安撫許周氏一般，她又繼續(xù)補(bǔ)充道：“嬸娘放心，雖然我沒辦法去京郊，但我一早就讓紫菀尋了最好的針灸嬤嬤還有醫(yī)女，讓她們隨您一同去京郊，您也能安心些?！?/br>
    許周氏抬頭，扯了扯唇，“那妾身在此就謝過郡主好意，一定會把錦湘早日接回來，讓她同郡主好好道歉的。”

    “好說?！壁w瓊?cè)A在許周氏的肩上輕拍兩下以作安撫，而后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明日一早，舅舅還讓我到馬場學(xué)騎射，本郡主就不陪嬸娘聊了。”

    “希望嬸娘見到錦湘，也替本郡主問句好?！?/br>
    “郡主放心?！?/br>
    許周氏起身朝趙瓊?cè)A盈盈一拜，直至目送著趙瓊?cè)A離開花廳，附近只剩下自己的人時，她才沒忍住，一把將茶盞都推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響。

    是因趙瓊?cè)A，也是因?yàn)樯星姨稍诰┙忌牢床返脑S錦湘。

    她如今只是把長公主的部分嫁妝還到趙瓊?cè)A手里，她便已經(jīng)敢這般對她，若真讓她接管了侯府的公中，那他們許家豈不是……

    許周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從這些擾人思緒中抽身，她踢開腳邊礙眼的破碎瓷片，吩咐著身后的心腹丫鬟，“去問問昨晚到底怎么回事?！?/br>
    “嬤嬤你去收拾下行李，半個時辰后隨我去京郊。”

    “那方才郡主提到的針灸嬤嬤，要帶著嗎？”丫鬟趕忙問著。

    “帶著?！?/br>
    許周氏先是一頓，說完后便甩袖離開了花廳。

    *

    回瓊花苑的路上。

    趙瓊?cè)A揣著心事，走路間也在思量，紫菀等人也保持著緩慢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也沒開口去提醒她。

    皇后娘娘身子一向健朗，平日里除卻照例請平安脈外，都鮮少聽說皇后身邊的人會去請?zhí)t(yī)。

    如今京郊剛出事，皇后便對外宣稱身子抱恙，想來她也是不想卷入這場紛爭當(dāng)中。

    中間牽扯著一位七公主，涉及到皇家的天威，這事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大事化小。

    不過貴妃竟然愿意淌這趟渾水，也是稀奇。

    “若我沒記錯的話，貴妃娘娘是永定侯府謝家人吧?！钡江偦ㄔ泛螅w瓊?cè)A推開書房，問著緊隨在身后的紫菀。

    紫菀跟在淑妃身邊多年，即便是隱在幕后，但對后宮中各種事也都知曉許多。

    況且貴妃和淑妃一向不對付，對于這位貴妃娘娘，紫菀應(yīng)該還是了解的。

    “回郡主，貴妃娘娘確實(shí)是出身謝家。”紫菀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替趙瓊?cè)A研磨，繼而說道：“謝貴妃和淑妃娘娘同一年入宮，只不過膝下無子，撫養(yǎng)的四公主也早已出嫁?！?/br>
    也就是說，謝貴妃是謝云辭的嫡親姑姑了。

    她知道如今儲位未定，舅舅膝下已成年的皇子多少都有些心緒漂浮，這點(diǎn)從五皇子身上便能窺探一二。

    不過朝堂上的波詭云譎，她從來都沒有涉足的興趣，但有前世的前車之鑒在，對此她也不得不上心。

    絕對不能再讓鎮(zhèn)寧侯府落到前世聲名盡毀、萬人唾罵的地步。

    但貴妃忽然插手刺殺一事，意圖又何在？

    她若沒記錯，四公主和四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沒和貴妃正面交鋒過，她也揣摩不到這位謝貴妃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也只能暫時放下。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京郊的事。

    趙瓊?cè)A收回云游天外的思緒，提筆寫了一封信，封好之后交給了紫菀，“去吧這封信交給岑霧，讓他聽令行事?！?/br>
    只要那件證據(jù)還在，她就能把南燕牽扯進(jìn)來，許錦湘想立刻回京，只怕也是在癡人說夢。

    “讓他再派兩個人護(hù)送老夫人安全到京郊?！?/br>
    “奴婢遵命。”紫菀接過信，福身行禮后便退了下去。

    等紫菀退下后，趙瓊?cè)A臥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推開窗欞向外望去。

    從她書房的方向，往東看恰好能看見皇宮的巍峨殿闕，華貴異常卻又暗潮洶涌，也不怪他們會動心思，想坐穩(wěn)金鑾殿中的那把龍椅。

    她摩挲著指尖，兀自冥想著謝云辭與謝貴妃的事，尚未理清半點(diǎn)思緒時，趙瓊?cè)A便聽見了褚今燕的一聲尖叫。

    震破天際，又滿是凄慘害怕。

    第39章 木箱

    “瓊?cè)A, 你這瓊?cè)A苑，怎么還會有蟲子的嗚嗚嗚……”

    后廂房的廊外，褚今燕一見趙瓊?cè)A走過來, 也顧不得腳踝上的傷，匆匆?guī)撞阶哌^去, 她就開始抱著趙瓊?cè)A的手臂委屈抱怨道。

    褚家是江湖世家，她雖從小就被褚父要求要習(xí)得各式武功, 力求融會貫通，但從小到大，即便是她武藝在逐步精進(jìn)，但仍舊擺脫不了對蟲子的恐懼。

    她以為瓊?cè)A苑里是絕對安全的, 卻沒想到她就是隨便出來走走, 就遇到了這么可怕的東西。

    趙瓊?cè)A順著她來時的路望過去, 明白緣由之后不禁扶額輕嘆。

    她忘了和褚今燕說, 教她輕易不要涉足西邊的后廂房的, 不然就會出現(xiàn)方才那種情況。到底是她大意了。

    “無礙的，只是一些有用的蟲子罷了。不會傷人。”趙瓊?cè)A輕拍著褚今燕的手, 安撫了她一句。

    褚今燕將信將疑, 皺眉看向趙瓊?cè)A，“這蟲子有用？”

    一想到方才她隨處亂逛, 只是四處隨便看看, 結(jié)果就看到了最讓她害怕的蟲子, 褚今燕渾身一個激靈, 仍舊心有余悸。

    她腦海里逐漸浮現(xiàn)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你該不會是……在養(yǎng)蠱吧？”

    一般人見到蟲子不是躲就是扔出去, 她倒鮮少會聽到有人認(rèn)為蟲子有大用, 除非是南域養(yǎng)蠱的巫師。

    養(yǎng)蠱一途, 最為殘忍又極其消磨耐心，直至毒蟲廝殺將盡后，方至終了。

    西廂房內(nèi)也許不止這一只蟲，再一聯(lián)想到趙瓊?cè)A先前還托她去找南域的蠱蟲，褚今燕愈發(fā)覺得趙瓊?cè)A也打的這個主意。

    一時間看她的眼神更為奇怪。

    趙瓊?cè)A：“……”

    垂眸頗為無語地看了褚今燕一眼，甚至無法理解她這無厘頭的猜想，趙瓊?cè)A輕咳兩聲，握住褚今燕的手就往西廂房走，“你放心，我對養(yǎng)蠱不敢興趣?！?/br>
    “想知道的話跟著我進(jìn)去看看就好了?！?/br>
    褚今燕嚇得一把抓住趙瓊?cè)A，但又著實(shí)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心里天人交戰(zhàn)了許久才終于邁開步伐跟了上去。

    “你說過不傷人的，不許騙我?！?/br>
    “嗯，不騙你?！壁w瓊?cè)A讓白芍青鳶在外候著，一邊應(yīng)著褚今燕的話一邊伸手推開廂房的木門，隨著“吱呀”一聲開合，廂房內(nèi)的情形才在暮色的昏黃光照下逐漸顯現(xiàn)。

    待褚今燕看清楚廂房的布置，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與瓊?cè)A苑其他廂房臥房的布置完全不一樣，在這間西廂房中，撤去了許多布置，不管是各種畫作、瓷器，亦或者是屏風(fēng)等物。

    放眼望去，除卻高腳椅外，就只剩下了幾個黑黢黢的木箱。

    而箱子里的放的……褚今燕只看過幾眼便移開了視線，不敢再去看。

    這雖然不是在養(yǎng)蠱，但明明也和養(yǎng)蠱差不了多少嘛。

    “你這是……在用上好的布料養(yǎng)著這些蟲子？”褚今燕吞咽一下津唾，不確定地問道。

    趙瓊?cè)A把廂房內(nèi)的燭臺一一點(diǎn)亮，闔住門窗，一邊應(yīng)著褚今燕的話，“是啊，用的布料大多都是那日從錦羅坊買回來的?！?/br>
    “還有我不用的衣物?！?/br>
    那日從錦羅坊買回來的布料……

    被趙瓊?cè)A這么一提醒，褚今燕才算是想起來她一直忘記問這些布料的去處。

    因著她們那日是易容前往，又特意買的是陳年布料，其中更別說，她們兩個人還來了次偷梁換柱，硬是把那些早日破損不堪的老舊布料混進(jìn)能買的陳年布料中。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緣著當(dāng)時情況緊急，著實(shí)沒那么多時間清理那些破損布料上的蟲子，出來時有的布料上還是帶著幾只小蟲子的。

    該不會……

    褚今燕思緒到此戛然而止，忍不住唇角一抽，目光追隨著在各個木箱之間觀察的趙瓊?cè)A，問道：“這些蟲子，該不會就是當(dāng)時從布料上帶回來的那些吧?！?/br>
    “是啊?！壁w瓊?cè)A點(diǎn)點(diǎn)頭，簡單開口，再次留下這兩個字。

    原本她去錦羅坊，也只是想找些陳舊布料，好對對那些陳年老賬，卻沒想到會在錦羅坊的布倉里意外看到蠶絲蟲。

    索性就帶回來養(yǎng)一段時間，看看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

    “那你有發(fā)現(xiàn)什么嗎？”褚今燕倚著門框，雙手背在身后好奇問道。

    盡管在知道那些蟲子只是蠶絲蟲后，她就大膽了許多，但她還是秉持著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的想法，躲在了門這邊，也方便隨時就跑。

    趙瓊?cè)A沒立即回應(yīng)她的話，反而是又廂房內(nèi)轉(zhuǎn)過一圈，仔仔細(xì)細(xì)地看過每個木箱里的情況后，時不時還會停下步伐。

    褚今燕也沒出聲催促，耐心等著她。

    一盞茶后，趙瓊?cè)A繞到最后一個木箱處，看完之后了然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呢?！?/br>
    難怪賬面上看起來沒問題，每一筆記賬都合情合理，挑不出任何錯處。

    原來從根基上就亂了。

    許周氏這一筆偷天換日，用得可真好。好到侯府這么多年都沒有發(fā)現(xiàn)，甚至宮里也沒有絲毫起疑。

    “什么不出你所料？”見趙瓊?cè)A正在吹滅燭臺，褚今燕一邊問著，一邊打開門。

    她方才那幾眼，只看了個大概，只記得有的木箱里布料完整依舊，有的卻開始?xì)埲薄?/br>
    而且趙瓊?cè)A的謎語，她也著實(shí)猜不到謎底。

    進(jìn)廂房時尚且還是暮色四合的天，如今碧空之上已經(jīng)閃爍著零落的星辰了。一陣晚風(fēng)穿堂而過，夾雜著孟夏時節(jié)的微微熱意，拂面時也帶著幾分愜意舒適。

    趙瓊?cè)A同她一道邁出廂房，闔上門后又吩咐白芍去準(zhǔn)備晚膳后，她這才拉著褚今燕在廊外閑逛著。

    知道她腳踝上還有傷，趙瓊?cè)A刻意放慢了腳步，好與她保持一致。

    隨手折下垂落進(jìn)連廊里的花朵，捏在手里把玩著，許是此時趙瓊?cè)A難得的心情平靜、思緒清明，亦或者是今日之事教她又參悟些許。

    她忽然開口，問著褚今燕：“今燕，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褚今燕先是一愣，而后篤定搖頭：“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罷了。如果真的有前世，又何必要記得。只不過是在給今生徒添煩惱罷了。”

    “那如果……”趙瓊?cè)A抿唇，“你曾經(jīng)信過的人，欺你、辱你、接近你只是想利用你謀求好處，最后還讓你一無所有，你當(dāng)如何？”

    信過的人，還遭遇如此巨大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