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爺當(dāng)場發(fā)作，對郁筱展開長達五分鐘的單方面言語攻擊。

    “你有病吧？！”

    “好端端的，非要泡水里飄啊飄，難道你是水母嗎？”

    “我還以為你淹死了呢！”

    “人工呼吸懂嗎？！”

    “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還有身材。小孩一個，還沒發(fā)育呢，誰會對你下手?。俊?/br>
    “嘁，真他媽好心沒好報?！?/br>
    “抱歉。”郁筱從他的瘋狂輸出中，捋清事情始末，平靜地解釋，“我沒有溺水。而且，人工呼吸不是那樣的。首先要清理溺水者的口鼻污物，然后…”

    郁筱伸手探向殷若夏，打算為他演示正確的人工呼吸步驟。

    “你想對我做什么？”殷若夏靈巧地躲開，雙手護住胸膛，眉頭緊皺，尷尬地避開話題，“咳，你沒有溺水，為什么泡水里？”

    他不想再繼續(xù)討論人工呼吸了。

    萬一被小孩知道，自己人工呼吸的技巧，是跟偶像劇男主學(xué)到的，豈不是很丟臉？

    殷若夏萬萬沒想到。

    轉(zhuǎn)移后的話題，更讓他丟人。

    郁筱回答，“調(diào)整比賽狀態(tài)?！?/br>
    “哈？”殷若夏迷茫。

    “我是國家跳水隊的運動員?！庇趔阏Z速很慢，細聲細氣解釋，“剛才比賽又失誤了，腦子很亂。只有泡在水里，我才不用想那么多?！?/br>
    “跳水……運動員？”殷若夏緩緩打出三個問號。

    所以——

    我剛才居然在擔(dān)心跳水運動員掉進水里，會被水淹死。

    靠，我是個大傻比嗎？！

    **

    “唔?！庇趔沲叱龅谝荒_時，殷若夏勉強還能咬牙忍耐。

    “?。　?/br>
    “喂，你輕點呀！”

    偌大的頂層套房內(nèi)，慘叫聲一陣高過一陣。

    “疼——！”殷若夏難耐的蜷起身體，表情扭曲。

    郁筱仿佛沒聽見大少爺?shù)陌Ш?，伸出的腳還懸在空中。

    郁筱殘忍地提醒，“請你把腿繃直，忍耐一會兒?！?/br>
    “不用?！币笕粝木o緊抱住抽疼的腿，原地擺爛，“你還是讓我疼著吧?！?/br>
    他剛剛沒有熱身，直接跳下水游泳。

    爬起來準備離開時，才發(fā)現(xiàn)小腿肚抽筋了，站都站不直。

    郁筱發(fā)現(xiàn)，二話沒說把他扛回房間。

    女孩個子矮矮的，小細胳膊一只手就能箍住，力氣卻比想象中大得多。

    一路把殷若夏扛到房間，氣都不帶喘。

    假如殷若夏真的要對她做‘從重量刑’的事情，恐怕現(xiàn)在會死無全尸。

    郁筱垂眸，濕漉漉的眼睛盯著殷若夏看了片刻，才緩緩縮回腳。

    “那我走了?！闭f罷，她作勢轉(zhuǎn)身。

    “等等?！币笕粝膾暝榔饋恚樕蠈憹M‘你不可理喻’，“我好歹是為了救你，才弄成這幅樣子，你說走就走?。俊?/br>
    郁筱淡淡撩了他一眼，眼神仿佛說‘我需要你救嗎’？

    殷若夏默了。

    幸好，她沒有不負責(zé)的打算，重新抬起腳，“請把腿繃直，再踹兩下就好了?！?/br>
    “停！”殷若夏連忙攔住她，生怕被踹成半殘廢。

    郁筱問，“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現(xiàn)在好無聊，先幫我把vr眼鏡拿來?！?/br>
    “vr……什么？”

    “里面沙發(fā)上，那個白殼子的?！?/br>
    “哦?！庇趔阕哌M臥室，猝不及防看到亂糟糟的床，到處亂扔的衣服。

    沙發(fā)上散落著游戲雜志和飲料罐，還有開封只吃了一半的零食，精準踩遍國家隊衛(wèi)生檢查標準的雷點。

    她不認識vr眼鏡，胡亂拿起一個白色的東西，“是這個嗎？”

    “那是游戲手柄，和旁邊的vr眼鏡一起拿過來。”

    “好?！庇趔惆凑账囊螅瑢蓸?xùn)|西拿出來交給殷若夏。

    聯(lián)機的隊友已經(jīng)下線了，殷若夏聯(lián)網(wǎng)搜索單人游戲，同時有一搭沒一搭跟郁筱聊天。

    “你為什么在酒店？跳水隊不是都去比賽了嗎？”

    郁筱回答，“我比完了?！?/br>
    “淘汰啦？”

    “沒?！庇趔忝蛄讼麓?，低聲說，“比淘汰更慘。”

    “沒淘汰，不就是晉級嗎？怎么可能更慘，搞不懂你們運動員。”殷若夏閑閑吐槽，“像我打游戲，那幫牛比閃閃的大神，都是絲血茍到?jīng)Q賽圈?！?/br>
    郁筱聽不懂游戲術(shù)語，原本不想多做解釋。

    偏偏殷若夏話多，非要問到底。

    郁筱被他煩得厲害，三言兩語講清楚事情始末。

    “哦?！币笕粝姆畔掠螒蚴直搜坨R跟她對視，“你知道這種情況叫什么嗎？”

    “什么？”

    “怯場。”

    “我怎么會……”郁筱以前在省隊，是公認心態(tài)最好的運動員，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怯場分為很多種情況。不是你感覺到你害怕，才叫怯場。就比如我有時候打boss，明明腦子里不覺得恐懼，cao作的手卻一直抖，這屬于身體怯場。”殷若夏難得說出如此有道理的話，努力讓郁筱相信自己的觀點，“其實我能夠理解你。就算你是國內(nèi)賽第一，跟國外那群大佬比，確實有壓力?！?/br>
    郁筱悠悠提醒，“在我們國家，跳水是僅次于乒乓球的優(yōu)勢項目，國際賽遠遠不如國內(nèi)賽強度大?！?/br>
    “呃?！蓖耆魂P(guān)注體育比賽的殷若夏，突然get到一個沒用的知識點。

    “你肯定是太緊張了?！币笕粝膹娦懈淖冋f辭，并提出解決方案，“你需要找點更緊張，更刺激，更有趣的事情，轉(zhuǎn)移注意力?！?/br>
    郁筱若有所思。

    確實，她現(xiàn)在睜眼閉眼，滿腦子都是自己失誤的場景，確實需要轉(zhuǎn)移注意力。

    可是……

    “我應(yīng)該去哪里找？”

    “簡單。”殷若夏重新戴上vr眼鏡，“你恐高嗎？”

    “不?！庇趔忝氪?。

    問一個十米板運動員恐不恐高，就像問她跳下來會不會溺水，聽起來同樣荒唐。

    殷若夏又問了一個傻比問題卻毫無自覺，還興致勃勃繼續(xù)調(diào)查，“怕黑嗎？有幽閉恐懼癥嗎？怕鬼嗎？”

    前幾項，郁筱能夠立刻給出否定答案。

    唯有聽見‘怕鬼嗎’幾個字，她突兀的沉默幾秒。

    “哎呦，怕哪種鬼？”

    郁筱回答，“水鬼?！?/br>
    她出生在漁船上。因為早產(chǎn)，龍鳳胎只活下來一個。

    五歲前，一直成長在大海邊。后來被游泳隊教練挖掘進入省隊，又被跳水隊教練搶走。

    迄今為止的全部人生，都與水有關(guān)。

    她做過的所有噩夢，也都跟水有關(guān)。

    夢里，奶奶燒了一張符紙，跪在符火面前虔誠祈禱。

    “讓水鬼把那個丫頭抓走吧?！?/br>
    “用她的命，把我孫子換回來?！?/br>
    “我們郁家不能斷了香火?！?/br>
    “……”

    “有了！”殷若夏愉快地語調(diào)，打斷郁筱思緒。

    他把vr眼鏡遞過來，強迫郁筱戴上，拿起游戲手柄按下開始。

    這副vr眼鏡是剛上市的新款，讓使用者看到的畫面更加立體逼真，宛如身臨其境。

    郁筱眼前出現(xiàn)一片渾濁的泥沼，泥沼中漂浮著破碎的尸身。有個全身腐爛膿腫，頭發(fā)披散，鬼一般的女人朝她爬過來，用虛無縹緲的聲音說，“小姑娘，過來啊?！?/br>
    殷若夏用平板鏈接vr眼鏡，實時分享郁筱看到的畫面，冷不防嚇了一大跳。

    他偷偷觀察郁筱的反應(yīng)，想看看淡定如她，受到驚嚇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

    可惜。

    郁筱依舊毫無反應(yīng)。

    殷若夏cao縱游戲手柄，帶她往泥沼深處，近距離接觸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