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幾乎不跳了。

    云集就站在離他那么近的地方，一半蒼白一半鮮紅。

    安靜的血從淺色襯衫下面滲透出來，不斷地往下流。

    云集當(dāng)時不知道嗎？

    他還問他怎么來了。

    叢烈腦子里一瞬間涌進(jìn)了太多的想法。

    最后只剩下傅晴罵他的話。

    其實(shí)某種意義上傅晴說得沒錯。

    當(dāng)初他知道了是于隋卿企圖傷害云集之后，也預(yù)料到了節(jié)目組會為了自保爆出于隋卿。

    等到這一刻之后，叢烈就連帶著旺財(cái)一起把于隋卿送上熱搜，也算是一種趕盡殺絕。

    以及后面廖冰樵發(fā)專輯，不管叢烈是多忙多不情愿，都一直在為瀚海保駕護(hù)航。

    他那時候并沒有恢復(fù)記憶，只是單純地盼著云集能好過點(diǎn)、輕松點(diǎn)。

    但歸根究底還是他沒有保護(hù)好云集。

    他沒有算到云舒這個不確定因素。

    他沒想到云舒會主動去找于隋卿的麻煩，也沒想到于隋卿那個走投無路的瘋子會連命都不要。

    “云集家屬，到緩沖間來一下?！睆V播里響了起來。

    沒等廣播結(jié)束，叢烈已經(jīng)跑到了緩沖間門口。

    “家屬？”護(hù)士放了紙筆在中間的大理石臺子上，“病危通知書簽一下?！?/br>
    “什么？”云舒跟在后面進(jìn)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要簽什么？”

    “病危通知書?！弊o(hù)士耐心地解釋了一下，“目前手術(shù)風(fēng)險較大，需要直系親屬簽署病危通知書?！?/br>
    叢烈知道。

    叢烈簽過。

    他機(jī)械地拿起筆來，被云舒一把搶了過去，“你簽什么！哪兒輪得到你！”

    叢烈沒回答他，只是看著那張薄紙上的字。

    剛看到姓名一欄他就支撐不住了。

    “云集”，新打出來的印刷宋體，看起來冷冰冰的。

    “我是他愛人，我是他愛人……”叢烈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來的，幾乎像是一種困獸的低吼，“我們結(jié)婚了，我是他丈夫，我是他丈夫！”

    他明明記得云集給他戴上的戒指，明明就在他無名指上。

    “不，”他有些語無倫次，“不，我就是他丈夫。”

    “你瘋了叢烈！你算他什么丈夫？”云舒哭了太久，嘶喊中帶著鼻音。

    叢烈嘴里猛地涌上一股莫名的腥甜，讓他說不出話。

    他被梁超攔到了后面，“哥，你冷靜點(diǎn)兒。”

    護(hù)士見多了這場面，好耐心地柔聲催促：“麻煩盡快簽字?！?/br>
    她等著云舒在通知書上簽好字，重新擺了一只不銹鋼托盤在臺子上。

    那里面是一只帶血的銀手持。

    其中兩個實(shí)心銀珠已經(jīng)嚴(yán)重變形，又黑又癟，其中一個里面嵌著一顆凸出去的彈頭。

    “沒有貫穿傷，但是肋骨產(chǎn)生了沖擊性的粉碎性骨折，并發(fā)血?dú)庑睾头蝿用}破裂引起的大出血?！弊o(hù)士用鑷子撥了一下那些銀珠子，露出一些白色的細(xì)小碎片，“醫(yī)生還在盡力清理傷口……”

    后面護(hù)士說的話對叢烈來說毫無意義。

    但他還是等著她說完，幾乎是心平氣和地問：“那他需要多久能恢復(fù)健康？”

    護(hù)士看了看他，面露難色，“我們會盡力的。”

    “那手術(shù)還要多久結(jié)束？”叢烈眨眨眼，“已經(jīng)過了五個小時了。”

    等不到一個回答，他很快就控制不住了，看著護(hù)士離開的方向，“為什么要簽病危通知書？子彈不是沒有打進(jìn)去嗎？怎么會大出血？”

    “叢烈，叢烈……”丹增和梁超合力把他往外拉。

    “為什么？我是丈夫我為什么不能簽字？之前我不要簽字的時候?yàn)槭裁匆恢币液?？憑什么現(xiàn)在我不能簽了？憑什么？”叢烈掙扎著向空氣提問，被從緩沖室拖了出來。

    等候廳的冷氣一瞬間沖下來，把他一身的汗都結(jié)在了身上。

    叢烈沖到垃圾桶旁邊，難以自抑地嘔吐起來。

    “這位家屬，您的母親情況比較危急，請您在這里簽字?！?/br>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請問您認(rèn)識一位叫云集的年輕男子嗎？”

    “我是他的法定配偶?！?/br>
    “叢先生，這是死亡證明?！?/br>
    “別看了，上身都碎了，只有腳還好點(diǎn)兒?！?/br>
    “叢先生，這是您先生的身份材料，請您務(wù)必妥善保管，便于作遺產(chǎn)公證?！?/br>
    “我殺了你！是你殺了我哥！”

    “你以后會對我好嗎？”

    “并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做.愛?！?/br>
    叢烈緊緊抓著垃圾桶的邊緣，感覺到原本就已經(jīng)七零八落的心肝一股腦被從自己嘴里活活掏了出去。

    --------------------

    作者有話要說：

    營養(yǎng)液過8000今晚再掉一章，我已經(jīng)寫好了7000字，我很想發(fā)求求包被們給個機(jī)會讓我發(fā)qaq

    第62章

    “云云?！蹦莻€聲音有點(diǎn)熟悉, 但是云集有點(diǎn)想不起來是誰了。

    直到他看到一個rou墩墩的小崽子朝著一位漂亮的年輕女子跑過去，“mama！”

    云集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很平和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一聲差點(diǎn)把他的眼淚叫下來。

    “哎, 云云寶貝?！迸佑悬c(diǎn)吃力地蹲下身要抱那個小崽子，云集才發(fā)現(xiàn)她還懷著孕。

    果然那個rou乎乎的小崽子就向后退著躲開了，“mama肚子里有小寶寶，不能抱云云。”

    那個被小云集喊mama的女人有長長的黑頭發(fā), 漂亮極了。

    云集有著和她極為肖似的眉眼。

    她聽小云集說完, 很溫柔地笑了,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還是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這樣, mama就累不著了?！?/br>
    小云集慢慢地蕩著一雙小胖腿, 側(cè)身去抱他mama，“mama，小寶寶乖嗎？”

    “乖啊，就跟我們云云當(dāng)小寶寶的時候一樣乖?！眒ama摸了摸他的頭，“云云想要小弟弟還是小meimei??？”

    小云集聲音很小，“爸爸想要小meimei。”

    “誰在乎爸爸想要什么啊，”mama很爽朗地笑了, “我只在乎我們云云想要什么?！?/br>
    “我想要小弟弟！”小云集開心起來，“我想要一個跟我一起玩小汽車的小弟弟！”

    他全都安排好了, “到時候他可以住在我的房間！我的點(diǎn)心全都分給他一半！我要把我所有的朋友都介紹給他！還有我的小火車和機(jī)器人！”

    女子耐心地等著他說完，把手心貼在他胖嘟嘟的小臉蛋上，“寶貝, 我希望他以后能陪著你?！?/br>
    那么小的云集好像還什么都不懂，他給mama擦眼淚, “mama，你別哭，有壞人欺負(fù)你嗎？我去把他打跑！”

    他mama搖搖頭，“mama只是很開心，我們云云又大方又懂事，也知道愛人?！?/br>
    云集看見小時候的自己開始搖頭，瞬間覺得不妙起來。

    果然，他聽見那個小崽子說：“可是沒有人愛我?！?/br>
    女子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驚訝，“怎么會呢？我們云云這么好，爸爸mama，以后還有你想要的小弟弟，都很愛你。而且我們云云長大了，就會有一個非常非常愛你的人。他會陪著我們云云過一輩子，就像爸爸陪著mama一樣?！?/br>
    “爸爸不愛我，云舒……我跟他說了他也不明白?！毙♂套拥椭^，皺眉嘟嘟囔囔。

    云集簡直想去捂住那個小崽子的嘴。

    可小云集還是“叭叭”個不停，“mama你相信人死了還會復(fù)生嗎？我從前一直希望你回來，現(xiàn)在我知道了重生很痛苦，我就再也不希望你經(jīng)歷和我一樣的事了。mama，你別回來?！?/br>
    云集窘迫得忍不住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就換成了他蹲在女子身邊。

    太多年沒見過母親了，他甚至有點(diǎn)記不清楚她的模樣。

    “云云，”女子輕輕捋了捋他的頭發(fā)，“受罪了是不是？”

    云集是大人了，哪怕被她問得眼眶發(fā)酸，也只是很平靜地?fù)u搖頭。

    “錯不在你，”女子向前傾身摟住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錯不在你?！?/br>
    云集抿了一下嘴唇，微微抬著頭，想把脆弱忍回去。

    “你就是把自己繃得太緊了，其實(shí)mama對你們從來沒有那么高的要求?！迸铀砷_他，幫他整理了一下頭發(fā)，“你小的時候mama就跟你說過很多次，作業(yè)寫不完就不寫了，練字練累了就歇一會兒，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要求任何人愛你，你自己愛自己就夠了。怎么mama走了你就全忘了呢？”

    沒等他說話，她就把她剛理好的頭發(fā)又揉亂了，“云云啊，別人有什么重要的呢？就像是爸爸想要小meimei，我們云云還是可以喜歡小弟弟。別人說什么做什么，都不如你自己重要?！?/br>
    “云集，成為優(yōu)秀的人固然很好，但我更希望你記得善待自己?！?/br>
    “可能開始總是很難，但慢慢就會適應(yīng)的?！?/br>
    云集根本沒來得及開口，那一抹明亮的溫暖就消失了。

    他有點(diǎn)懊惱，好不容易重新見到一次母親，怎么就趕上在這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