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公休，全體師生都沒課。但老師們上午上完了課要開會，一個原定半小時的教研會，被生生延遲到了一個小時。

    孟嫻桌上那本攤開了的《會議紀要》寫了半頁，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廢話。她拿著手機放腿上，一低頭就能看見程鍇不斷發(fā)來的消息。

    “我本來想今天下午找你去的，誰知道我媽從寧進那兒套出我在哪兒了，現(xiàn)在把我抓回老宅了。”

    “我想你了?！?/br>
    “回頭我一定弄死寧進，這個不爭氣的賠錢貨，平時看著那么機靈的人，結(jié)果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我好想你啊，家里這群老古董說話太無聊了，翻來覆去就那一套，煩死?！?/br>
    隔著屏幕，孟嫻都能想象的出程鍇是怎樣一副不耐煩、又用盡全力忍耐的樣子，肯定皺著眉頭，好像別人都欠了他八百萬似的。

    孟嫻回了兩個無關(guān)痛癢的表情包，就看到傅岑也發(fā)來消息，約她開完會去吃午飯。

    教授不必參加這種會議，傅岑卻一直等到現(xiàn)在還沒走。

    想起上次被拒絕以后傅岑失魂落魄的表情，孟嫻晃了晃神，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知不覺間在聊天框打了個“好”字，她只猶豫了半秒，就點擊發(fā)送了。

    沒道理只有最貼心的人得不到想要的，不是嗎？

    才剛約好，那邊系主任終于發(fā)話，會議結(jié)束了。

    孟嫻臨走前回了趟辦公室，把不能見光的那部手機扔進辦公桌的抽屜里。

    好像在推進去的一瞬間隱約看到又有新消息收進來，但身旁有人叫孟嫻，她隨即抬頭，抽屜也順勢鎖住了。

    “孟老師再見，周末好好休息哦?！笔侵苋?。

    孟嫻也笑得溫和：“好，周老師也是?！?/br>
    被鎖進抽屜里的手機在黑暗中又亮起來——

    聯(lián)系人顯示：程鍇。

    “我要跟你報備一下，我爺爺要我陪我爸媽吃頓飯，他老人家發(fā)話，我也不好拒絕?！?/br>
    “我本來都想好了要去找你的，這下全泡湯了。我跟他們一個桌上吃飯，百分之百食不下咽，待會兒到了地方，走個過場我就跑，絕不多留?！?/br>
    “等我結(jié)束了，去佛羅倫接你好不好？咱們再另外找個你喜歡的地方吃飯，我還選了幾個酒店，你挑一個合心意的……”

    …………

    傅岑預(yù)訂的是一家做私房菜的餐廳，在二環(huán)東路，名字起的倒別致，叫町山。

    門口的服務(wù)生一路引他們到包廂，里面裝修也清雅，或許是隔音效果好的緣故，一路走過來竟似無人之境。

    上樓梯，過走廊，連空氣中都浮動著一股淡淡的不知名冷香。室內(nèi)也是一樣的簡約，插花、推拉式的包廂門是偏新中式的風格，隱私性很好，坐下以后讓人不由得放松了下來。

    孟嫻在看菜單，左邊伸過來一只寬闊大掌，慢慢將她的手攏住。

    她看看他，最終沒有抽出來，只是淺淺笑了一下，眉眼柔軟的教人看了心癢。

    湯和菜一道道地端上來，做的很是精致。孟嫻對美食沒什么研究，只吃的出味道確實好，和小南樓花高價請來的私人廚師做的不遑多讓。

    也可能是沒有白霍和秋姨在旁邊盯著，她心情輕快，食欲自然也跟著好了。

    “前幾天，我好像在學(xué)校里見到程鍇了。”吃著吃著，傅岑突然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車開的快，一閃而過，看著很像他，”他頓一頓，偏頭看向孟嫻：“說起來，最近你們有見過面嗎？”

    程鍇和白英關(guān)系近他是知道的，而白英又喜歡去小南樓找孟嫻——傅岑想的是這一層，便隨口問出來了，孟嫻卻以為他在試探。

    上一句說好像在學(xué)校遇到，下一句就問有沒有見過面——不是試探是什么？

    孟嫻筷子沒停，“見過?！?/br>
    “……他沒找你麻煩吧？”傅岑追問，他想起之前程鍇在他面前提起孟嫻時的態(tài)度，有些擔心。

    “沒有啊，他找我麻煩干什么?！泵蠇拐f的輕飄飄的，尾音微揚，說這話時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似的，渾身都散發(fā)著淡淡的愉悅。

    傅岑嘴角一僵，好半晌沒接話，隨后緩慢地收回了自己落在孟嫻身上的目光，但卻不動筷了。

    好一會兒孟嫻才發(fā)現(xiàn)傅岑情緒不太對勁，她看過來，笑問：“怎么了？”

    傅岑薄唇微抿，但聽到孟嫻問話還是勾了勾嘴角，“沒事，就是忽然想起來不太開心的事了。”

    很奇怪是不是，人在沒察覺到端倪的時候，對方什么異樣行為自己都發(fā)現(xiàn)不了，可一旦——傅岑忽然想到，好像從度假山莊回來，程鍇就已經(jīng)有些不對勁了。

    一直信誓旦旦滿口保證要幫他的人，忽然改口說幫不了了，他知道他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那次反悔卻未曾解釋緣由。然后是此地無銀叁百兩的毒誓，發(fā)的要多毒有多毒，好像生怕他不相信似的；明明以前對孟嫻的態(tài)度還是敬而遠之，甚至說有些厭惡都不為過，既然這樣，孟嫻又怎么會時常見得到程鍇？

    最最重要的，程鍇自己，包括程鍇的交際圈，唯一和佛羅倫有交集的就是白英，可她也很久沒回去過學(xué)校了，那他去佛羅倫干什么？

    從前許多細節(jié)，他沒放在心上，也不敢放在心上?？涩F(xiàn)在孟嫻提起程鍇時的態(tài)度，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昭然若揭。

    “傅岑?！倍厒鱽砻蠇箚舅穆曇?，傅岑的思緒被拖拽回來。

    “怎么不吃了，飯菜不合胃口嗎？”

    傅岑定睛看孟嫻，許久，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我記得以前你跟我說過，對你來說，我既是戀人，也是親人，是最特別的存在?，F(xiàn)在我想問問，這話還作數(shù)嗎？”

    如果是孟嫻失憶前，傅岑有這個把握，可現(xiàn)在她忘了很多東西，他忽然不確定了。

    孟嫻看看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當然了。”

    她剛才喝了幾口餐廳里特調(diào)的果酒，現(xiàn)在口舌生津，嘴甜的很。

    話音落下，孟嫻主動傾身過去，輕輕吻在傅岑唇角：“好了，別胡思亂想了。”

    明明胸腔里都還翻涌著酸澀的味道，明明四肢都因為那些有了答案的猜測而僵硬著，可孟嫻一湊過來，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反客為主地吻了回去。

    傅岑酒杯里的果酒他還沒動一口，不過他已經(jīng)嘗到味道了——兩人的唇舌唾液都糾纏到一起，酒液香氣已經(jīng)蔓延至傅岑的口腔里。

    不知道這樣親了多久，再分開時兩個人都氣喘吁吁的，孟嫻整理了一下衣服，氣息不勻地說：“我去下洗手間，很快就回來?！?/br>
    她起身離開，才拉開包廂的門，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坏朗煜さ哪新暎骸啊隳懿荒芟葎e跟我說話，我懶得跟你吵……你還知道你是我爸，早干什么去了，小時候不管我，現(xiàn)在倒想管……”

    一如既往的冷漠中，夾雜著一些不耐煩和冷嘲。

    聲音不算大，但因為距離的近，所以也能大概聽清。孟嫻站在門內(nèi)一頓，幾乎是立刻就聽出了程鍇的聲音。還有旁邊刻意壓低了、但也在爭吵的中年男女的聲音，應(yīng)該就是程端的哥嫂。

    巧不巧，竟然在這里遇見熟人了，還同時是他們兩個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