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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夢(mèng)話在線閱讀 - 第71頁

第71頁

    “不錯(cuò),有自己的風(fēng)格了?!?/br>
    這一月便如此過去。

    她以為余下的兩月也會(huì)如此般過去,直至收到王文筠的來信。

    這日她被郭熙喚去,后者正端詳她前日作的一幅曠野圖,見她到來,將她喚至跟前:“你近日作的兩幅畫,自己有何看法?”

    “......”歐陽芾啞然,一旦被如此詢問,必定意味著哪里出了問題,“我以為不太好?!?/br>
    “嗯,”郭熙慢慢頷首,并不批評(píng)她,“哪里不好?”

    “景致無神,墨色虛浮?!睔W陽芾老實(shí)道。

    “無神是因心有雜念,虛浮是因心不在焉,你說說,何事使你心不在焉?”郭熙溫和道。

    歐陽芾說不出來。

    “入秋了,近日雨水連綿,久陰不晴,是因此而郁郁?”

    “不是?!?/br>
    “那是因前幾日收到的來信而心神不寧?”

    “......”

    郭熙憶道:“我記得那封信是寄自常州,你有親友在常州?”

    “有朋友在?!睔W陽芾答得含糊。

    “既為他事縈心,當(dāng)了卻心事后再動(dòng)筆,否則作得再多畫,也不過虛耗光陰,難令自己滿意?!惫蹰_解道。

    歐陽芾沉吟,良久抬首道:“師傅,我想向您請(qǐng)假。”

    郭熙與她熟悉,自然知曉“請(qǐng)假”為何意,笑道:“請(qǐng)什么假,我又未拘著你,你欲往何處還需向我請(qǐng)示不成?!?/br>
    歐陽芾展顏:“多謝師傅。”

    “去吧,事畢再歸,歸來后莫作這些亂七八糟的畫來予我看了?!?/br>
    “......”最后還是毒舌了她。

    歐陽芾乘著連綿秋雨的尾端而去,等到了常州,雨水已下至盡頭。

    涼意拂面,歐陽芾送目,只見曠野荒蕪,一路村野屋舍零星,比起煙雨揚(yáng)州少了分繁華,多了分蕭條。

    去時(shí)用了三日,第四日歐陽芾已在尼姑庵安頓好行李,留葶兒與吳婆在屋內(nèi),自己孤身前往府署。

    王文筠信言,自抵常州,兄長每日早出晚歸,皆在忙州里的事,她一人無所事事,整日閑悶無聊,她還言,常州洼地多,排水不暢,兄長欲修條運(yùn)河,解決澇災(zāi)之困,同時(shí)便利交通,然支持者寥寥,兄長時(shí)常在家與生人議論此事,而往往以爭執(zhí)不下告終。

    歐陽芾左拐右拐,終于望見府署大門,但見燙金匾額懸掛其上,一派威嚴(yán)肅穆,她腳下不停,趨步而去,卻在臨近門口時(shí),瞧見兩個(gè)正從府署步出來的人。

    那二人皆著綠袍,腰犀角帶,頂戴幞頭,歐陽芾便知大抵為此州的知縣。兩人迎面步來,口中還在不停:

    “你說說,這辦的是什么事?”

    “強(qiáng)修河道,征調(diào)民夫,勸了也不聽,這下好,連日雨水叫工程也沖毀了,這才罷手,人財(cái)物盡失,真不知如何算這筆賬?!?/br>
    “這下你看出來了,咱們這位知州是聽不進(jìn)去勸的,唯有老天爺跟他作對(duì),他方知世事艱難,哪有他想的那般容易?!?/br>
    “唉,聽說還是個(gè)會(huì)做文章的,這類人往往眼高手低,好大喜功......”

    二人正言著,抬首發(fā)覺眼前立著的歐陽芾,頓時(shí)收聲。

    “敢問二位官人,”歐陽芾笑笑,“請(qǐng)問知州的府署是在前面么?”

    “你找知州?”其中一人視她道。

    “是,民女有事請(qǐng)見知州?!睔W陽芾道。

    “知州此刻不在衙中,你若有事還是改日再來吧?!?/br>
    “不在衙中?”歐陽芾疑惑。

    “知州這兩日都在河道上,晚些時(shí)候才能歸署,你也別等了,明日早些時(shí)候來吧?!?/br>
    兩人言罷欲走,被歐陽芾慌忙喚?。骸暗鹊龋?qǐng)問......河道是哪里?”

    河堤間栽垂楊,細(xì)雨輕塵過后,空氣中微帶濕意,民夫正三三兩兩收拾著工具,看樣子是欲待新一輪雨水落下前,將動(dòng)工一半的工程徹底停止。

    “找府君?”役夫搖手一指堤岸,“那邊草棚下,見著了么,府君從昨日至今日忙了一日一夜,適才剛歇?!?/br>
    歐陽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步去,道路坑洼不平,她走得不穩(wěn),待至草棚下時(shí),衣角已沾了泥濘。她也未拭,便去瞅那椅里憩著的人。

    果真是累得緊了,歐陽芾瞧著,秋意的涼氣也未能催他醒來。

    那張睡顏并不安穩(wěn),似夢(mèng)中亦在為什么憂神,往下望,衣裳鞋履皆沾滿泥濘,紅袍已顯舊色。歐陽芾見他衣著單薄,從旁邊竹案上堆的零散物件里刨出件干凈外披,給他搭在身上,于是便在一邊坐下了。

    王安石醒來時(shí),身子微動(dòng),外披從肩上滑落,聽見一道熟悉聲音:

    “介甫老師,別來無恙。”

    歐陽芾一身青衣,坐在石頭上,手里撥弄著根不知何處撿來的木棍,笑吟吟看著他。

    王安石目中怔忡,直直盯在她面上,半晌未見動(dòng)彈。那雙素來清醒堅(jiān)定的眸子里此刻遲鈍而無防備,甚帶幾分混濁,照映出她近在咫尺的面容,慢慢地,眸底深處浮起一絲繾綣眷戀,干涸的唇動(dòng)了動(dòng),歐陽芾伸長耳朵去聽,卻什么也未聽清。王安石望著她,目光由恍惚逐漸化作清明。

    那些繾綣與眷戀同時(shí)消失不見,只見他猝然皺起眉,道:“你怎在此?”

    “文筠說想我,我來看望她,”歐陽芾道,“順便也來看望介甫先生?!?/br>
    王安石仍蹙著眉,半晌抿了唇道:“你先回去,此處污濘,莫叫身上弄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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