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漪如，此事乃是巨大的勝利。她巴不得趕快離開京城，跟皇宮里的人撇清關(guān)系才好。

    唯一讓她感到遺憾的，是遠(yuǎn)離了長安的

    書市。上次，她給李霽捎去了不少書，有她自己覺得不錯的舊書，也有些新書。那些新書里，有些還沒寫完，漪如離開長安之后，便沒有人給李霽捎新作了。

    漪如考慮著，或許能給那孔掌柜留些錢財(cái)，讓他但凡得了新貨，便送到老程的貨棧里去。

    打好了主意，這日，漪如借口替容氏去廣樂寺里祈福，讓吳炳帶她出門。

    草草地拜了神之后，漪如正要離開，忽而被寺里的僧人攔住。

    “嚴(yán)女君。”僧人念了聲佛，恭敬行禮，道，“有位貴客在香堂里，欲與女君一見。”

    貴客？漪如一臉疑惑，沒多久，就看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內(nèi)侍。

    她愣了愣。

    待跟著僧人走進(jìn)那間香堂，果不其然，見到了等候在這里的太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道別（下）

    漪如覺得十分意外。

    她想不出來，太子為何這般有閑心，總跑來見自己。上次是去家里，這次是這廟里。

    上輩子，他虛情假意地跟漪如示好，讓漪如以為他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做起了進(jìn)東宮當(dāng)太子妃的夢。漪如痛定思痛，這輩子便早早地跟他把話挑開，斷了他的念想。

    如今，二人臉也撕破了，婚約也沒了，漪如以為這個人應(yīng)該會從此在自己眼前消失才對。畢竟上輩子就算二人差點(diǎn)結(jié)婚，漪如被關(guān)在寶相庵里，至死也沒見他出現(xiàn)過。

    不料，他竟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簡直鬼使神差一般。

    太子看著漪如對自己行禮，沒有客套，看了看內(nèi)侍。

    那內(nèi)侍隨即識趣了退了出去，把廂房門關(guān)上。

    “殿下要見我，何不將我召入宮中去。”漪如不緊不慢道，“在這廟里見面，一來委屈了殿下，二來別人看在眼里也不奇怪，好像你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高陵侯要回南陽，是么？”太子沒理會她言語里的冷嘲熱諷，問道。

    “正是。”

    “你也要跟隨她回去？”

    “我已經(jīng)多年不曾去祭拜祖父，當(dāng)下無事，自當(dāng)陪伴父母。”漪如淡淡道。

    太子道：“我勸你不要去?！?/br>
    “為何？”

    “你知道南陽在什么地方么？”他說，“那里連京畿都不算，與京城比起來，不過是鄉(xiāng)野之地。你在京中長大，見慣富貴繁華，不會喜歡那等寡淡的日子?！?/br>
    漪如看著他，忽而覺得有些好笑。

    說來讓人欷歔，她曾活了十八年，現(xiàn)在每日要裝作自己是個不到十歲的孩童。而太子，明明只是大她一歲，說起話來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仿佛閱歷頗深，什么都知道，高高在上地為她指點(diǎn)人生。

    而在漪如眼里，這一切又頗是熟悉。

    因?yàn)樯陷呑樱褪潜凰首魃畛恋哪诱饝刈?，覺得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高貴還比他博學(xué)的郎君了。

    “寡淡？”漪如道，“殿下怎知那邊的日子就是寡淡？”

    “京城乃天下首善，物華天寶皆聚集于此，而南陽不過地方一隅，連京郊的縣城也未必比得上?！碧拥?，“便如那盤中之食，你吃慣了山珍海味，有朝一日卻要替成清湯寡水，你愿意么？”

    漪如的唇角卻彎了彎。

    她想，這人大概是對清湯寡水有什么誤解。他長這么大，只怕連嘗都不曾嘗過。而她卻是知道的，比如寶相庵的稀菜湯，她吃過三年。且說來諷刺，寶相庵不在別處，就正正是在這京城里。

    “那又如何?！变羧绲?，“若是吃不慣，我便不吃，回京城里來就是了。”

    太子冷哼：“你以為，你還能回得來么？”

    漪如的目光定了定。

    太子淡淡道：“朝廷中已經(jīng)有人上奏，指高陵侯多年來玩忽職守，要求追查。你可知，若父皇允了此事，高陵侯會是如何下場？”

    縱然知道朝中的人最喜歡玩墻倒眾人推，但聽得這話，漪如心中還是沉了一下。

    “哦？”漪如道，“如何下場？”

    她雖神色平靜，但閃過的異色仍瞞不過太子的眼睛。這讓他頗是滿意，睨著漪如，道：“他會丟了爵位，你們在京中的宅子，是當(dāng)年封爵時賜的，朝廷也會一并收回?！?/br>
    漪如看著太子，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既然如此，便是圣命不可違?！彼f，“我也只好如殿下所言，在南陽鄉(xiāng)中過一輩子的寡淡日子，再不能回京。”

    太子卻道：“你還有一條路。今日太常卿來稟報(bào)，入侍東宮的孺子之中，有一人卜問不吉。我可向父皇說明，將她換成你。”

    漪如怔了怔。

    觸到她的目光，太子隨即昂首看向別處：“此事，我是看在了先帝和文德皇后的面子上。其一，讓你入侍東宮，是文德皇后的遺愿，我不愿父皇被人指摘，背上不孝的名聲。其二，你父親雖有罪，但你畢竟是父皇看著長大的，他仍念著些情分，當(dāng)不會反對。其三，你入侍東宮，亦可為你家中挽回些臉面，文德皇后泉下有知，也會欣慰?！?/br>
    漪如心中冷笑。

    這話，她是不信的。什么名聲不名聲，皇帝自己不在意，太子倒是替他緊張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