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皇子帶了頭，其他人紛紛效仿。棚子里瞬時席地坐了一片。遠(yuǎn)遠(yuǎn)望去，若非這一群人穿戴富貴，氣度不俗，怕是與河工無異。

    靳輔讓伙夫送了飯菜過來，康熙與胤礽都得到了一份。

    一碗白飯上面蓋了層青菜，除此之外，沒了。

    胤禔蹙眉：“就這樣？”

    分飯菜的伙夫轉(zhuǎn)頭：？？？

    胤禔：“沒有rou嗎？”

    靳輔對伙夫說這是一群貴人，不可得罪，卻未點(diǎn)明身份?；锓蛑划?dāng)是普通權(quán)貴，心想，這還真是先生們說的何不食糜rou啊。他微微蹙眉，語氣恭敬：“這位少爺，三日前才吃了rou，今日沒有?！?/br>
    胤禔訝異：“三日前？三天才吃一次rou？”

    伙夫搖頭：“我們七日一頓rou?！?/br>
    胤禔：……

    見他面露嫌棄，伙夫有些不舒服，但也明白貴人不能得罪，依舊溫順解釋：“少爺，您是金貴人，同我們不一樣。在你看來，或許七日一頓rou覺得不可思議。但對我們而言，已經(jīng)很好了。若不是來修河道，在家我們一旬也不見得能吃上一塊rou?！?/br>
    伙夫又指了指胤禔手上的白米飯：“更何況，我們現(xiàn)在能有干飯可以吃，已經(jīng)很幸福了。這還要多虧了圣上跟太子。

    “若不是太子研究出雜交水稻，若不是圣上大力推行，免費(fèi)給我們稻種。我們哪有現(xiàn)在的好日子。以前畝產(chǎn)不足，我們一日三頓只能吃稀的?，F(xiàn)在每日至少能有一頓干的了?！?/br>
    康熙聽得此話，眉毛一挑，“雜交水稻真這么好？”

    伙夫點(diǎn)頭：“當(dāng)然好！你們不種地不知道。我們天天跟土地打交道，就靠著地里的東西過日子。以前年成好的時候也堪堪只夠七成飽。若遇上年成不好，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fēng)。要是出現(xiàn)災(zāi)情嚴(yán)重的，餓死都是常事。

    “如今種上雜交水稻，畝產(chǎn)翻倍。我們不但能吃飽，每日還能吃干的。即便年成不好，也多少能余留一些，不至于餓死。再說，現(xiàn)在朝廷做出許多新東西，玻璃座鐘等等。如今做這個生意的東家多，他們需要不少人手。便是醫(yī)署那邊，也時常會招短工幫忙。

    “不農(nóng)忙的時候，我們可以去做工，也能賺一筆。我聽說朝廷要在各地增設(shè)水泥廠紅磚廠，肯定也是要招人的。所以說，如今世道好，只要勤快點(diǎn)，總能養(yǎng)活一家老小，不但吃穿夠用，努把力指不定還能余留出錢財供孩子讀書?！?/br>
    康熙莞爾，瞧了胤礽一眼，心想這大概就是胤礽當(dāng)初說的：每一個新事物的產(chǎn)生都可以帶來一個新的產(chǎn)業(yè)鏈，而一個新產(chǎn)業(yè)鏈的出現(xiàn)又可以帶來新的工作崗位。無形中增加了百姓的生存空間，提高百姓生活質(zhì)量。百姓過得好了，有余錢消費(fèi)，又能帶動國家經(jīng)濟(jì)。

    這是一個良性循環(huán)。

    伙夫感嘆：“我們村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去接種了牛痘。我再攢一攢，打算攢夠了錢，全家都接種?！?/br>
    伙夫指向下面的河工，“他們很多人都嫌一兩銀子太貴?？晌矣X得這錢花得值。接種后就不怕天花了。不接種，運(yùn)氣不好，哪天感染上，命都沒了。

    “這一兩銀子換個角度想，那就是買命錢。若家里實(shí)在困難也就罷了。但凡拿得出來，這錢還是要花的，不能省。那些舍不得的都是未曾見識過天花，不知曉天花的可怕?！?/br>
    胤礽一頓：“你見過嗎？”

    伙夫點(diǎn)頭：“見過。我姑母就是得天花沒的。她夫家知道她染的是天花，害怕傳染，把她扔在荒野山洞里。還是當(dāng)?shù)赜袀€婆婆心善，每天從洞口遞一些食物和藥材進(jìn)去，勉強(qiáng)熬了幾日，終歸沒熬過。

    “我得到信趕過去，姑母只余一口氣吊著，沒多久就去了。全村的人聚集起來準(zhǔn)備柴火，要把她燒了。怕留著尸體依舊會傳給人，禍害全村。我想帶姑母走，承諾會找個地方妥善處理。他們不肯。我打不過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姑母燒成灰。”

    胤礽默然。這夫家行事是涼薄了些。但對于燒毀尸體的作為，胤礽并不覺得過分。不就是火化嗎？很正常啊。而且為了防止病毒傳染，焚燒確實(shí)是個不錯的辦法。但是對伙夫而言，這是挫骨揚(yáng)灰，難以接受。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因此胤礽沒有開口。

    伙夫神色悲戚，喃喃自語：“若是當(dāng)時有牛痘，姑母也不用……不用受這樣的罪?！?/br>
    胤礽拍拍他的手：“別傷心?，F(xiàn)在有了，往后會越來越好的?！?/br>
    伙夫笑起來：“小少爺說得對。咱們有個好圣上，免費(fèi)給我們發(fā)雜交水稻稻種，教我們種植。又在各地設(shè)立醫(yī)署，允許我們接種牛痘。

    “現(xiàn)在我們不怕餓死了，也不怕天花了。往后肯定還會有很多別的東西，日子會越過越好。我們村一人湊了一點(diǎn)錢，給圣上立了個長生牌，日日供奉?！?/br>
    康熙睜大了眼睛看向靳輔，靳輔使勁搖頭。

    這伙夫真不是他刻意安排的。他冤枉！

    靳輔指向河工眾人：“給圣上立長生牌的不只一家，更不只一村。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有參與?！?/br>
    這不是特例，而是普遍現(xiàn)象。

    知道不是做戲，康熙更高興了，碗里的粗茶淡飯吃起來仿佛格外香甜。

    胤礽雖沒康熙吃得香，也不覺得勉強(qiáng)。他前世拍過鄉(xiāng)村戲，拍過宮廷戲，去過鳥不拉屎的偏遠(yuǎn)山村，呆過繁花似錦的美麗城市。富貴榮華他享過，粗茶淡飯他試過。甚至因一部戲在大漠住了三個月，別說吃米飯，有時甚至只能用干餅充饑，一杯水都得格外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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