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神色閃了閃，猜到幾分，但沒有回答。

    塔吉古麗也沒想要他回答，已經(jīng)自行開口：“我母親說，諸位義兄也是外姓，非我族血。嫁給他們，便不是大權(quán)旁落了嗎？她問我外祖，為何這大權(quán)一定要給別人。她說，這世上唯有她是外祖骨血，這大權(quán)合該她來掌。

    “外祖拗不過她，認真思考她的話后，也覺得有道理。他最初想的是，先讓義子掌權(quán)，待生下流有我母親血脈的孩子，長大后交給孩子。這大權(quán)便算是還在自家人手里。

    “經(jīng)我母親提醒，他思慮許久，也覺不論母親嫁給誰，他都不能保證對方一定會善待母親一輩子，更不能保證對方日后一定會把權(quán)柄交還給孩子。

    “若是對方等大權(quán)在握后，一腳踹開母親呢？所以，與其將母親嫁給那幾位義子，倒不如嫁給在當?shù)貨]有任何根基的父親。至少父親奪不了權(quán)。

    “但外祖也說，母親選了一條最難的路。那幾位義子這些年都積攢了不少威望與權(quán)柄，母親想要上臺，需付出諸多代價。母親當時回答：可我總要試試，我不甘平凡，更不甘命運?！?/br>
    塔吉古麗深呼吸，眼角泛出點點淚光，“這之后十幾年，母親花費了許多精力與時間，確實做出了一些成果，達到了從前族中女子從未到過的高度?？伤降讻]有成功。外祖一死，家族部落四分五裂，最后外敵入侵，誰也沒能幸免。”

    胤礽感慨道：“你母親是個傳奇女性，讓人敬佩。”

    塔吉古麗微笑：“是。她讓人敬佩?！?/br>
    “你母親雖然敗了，但你仍然以她為榮。”

    “對！所以我也想跟她一樣，去試一試，走一條不同尋常的路，即便這條路很難。當初她沒能護住那些追隨她的人，到死都沒有瞑目。我希望她沒能做到的事，我有機會能夠做到。她不能護住的人，我可以?！?/br>
    胤礽莞爾：“你愿意讓我?guī)湍銌?？?/br>
    不是孤，而是我。塔吉古麗眼睫一顫：“太子的意思是……”

    “你在京中無權(quán)無勢，可有想過，即便沒有吳格設(shè)計的這場栽贓，你那醫(yī)館也撐不了多久，那些人你終究護不住?！?/br>
    塔吉古麗點頭：“我想過。所以我一直在考慮，該選擇哪家合作。我可以無償給他們藥酒配方，只求一個庇護。我甚至想過，要不要從愛慕我的人里挑一個家世不錯，人品也尚算過得去的，我做他的外室，不入府，不求名分，就像……”

    “就像你剛剛跟我請求的一樣？”

    塔吉古麗垂首不語。

    “我們可以互助。我來做你的靠山?！必返i一嗤，“這偌大的京師，恐怕你也找不出比我更大的靠山了。我?guī)湍銚踝⊥馊说挠J覦，護你與醫(yī)館眾人周全，如何？”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做你現(xiàn)在做的事，做你想做的事?！?/br>
    塔吉古麗蹙眉：“只是如此嗎？我觀殿下這莊子十分用心，殿下所求恐怕不只如此。我醫(yī)館之中不過十來人，所行之事也是小打小鬧?！?/br>
    “如今是小打小鬧，但不會永遠都是小打小鬧?！?/br>
    塔吉古麗一愣。

    胤礽笑問：“區(qū)別只在于，塔吉古麗，你愿意嗎？”

    塔吉古麗勾唇：“殿下，我已經(jīng)不叫塔吉古麗了。我給自己取了個漢名。白少欽。白色的白，年少的少……”

    胤礽接口：“卿本佳人的卿？”

    塔吉古麗搖頭：“不，飲春雖以燠，欽賢紛若馳的欽?！?/br>
    “這不太像女兒家的名字?！?/br>
    “我愿心如男兒?！?/br>
    胤礽怔愣，重新打量塔吉古麗，眼睛里閃爍出點點亮光。

    他沒有看錯人，也沒有選錯人。

    古往今來，用欽字的詩句不少，有許多廣為人知的可選。但塔吉古麗偏偏挑了一首并不出名的。

    飲春雖以燠，欽賢紛若馳。乃是南北朝時期的阻雪連句。阻雪二字已可見其情。而“飲春雖以燠，欽賢紛若馳”的前一句是“風庭舞流霰，冰沼結(jié)文澌”。

    塔吉古麗是在說，哪怕這條路上風雪交加，江河成冰，她亦心向往之。

    胤礽輕笑：“你應(yīng)該清楚，如果沒有我?guī)椭?，這條路，你走不遠?！?/br>
    塔吉古麗回視：“我能問殿下一個問題嗎？殿下為何要如此？您是男兒，天下女子過得是好是壞，與你并沒有多大關(guān)系。我觀您這莊子布置，您如今教了她們這些東西，讓她們有了希望與幻想，她們長大之后，又如何會甘于平凡？”

    “為何要甘于平凡？”胤礽轉(zhuǎn)頭，目光看向窗外，那是側(cè)院的方向，側(cè)院正是學子們勞作之處，“你說天下女子過得是好是壞，與我沒多大關(guān)系。那天下男子呢？”

    塔吉古麗一愣。

    “男子是我大清子民，女子就不是嗎？我是一國太子，我希望我的子民都能過上好日子。無論老少，也無論男女。我教莊子里這些女孩經(jīng)史子集，文韜武略，非是要她們長大后一定成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我只是想讓她們有更多的選擇。她們可以選擇一展抱負，也可以選擇回歸家庭，相夫教子。但那一定是因為她們喜歡，她們愿意，而不是因為她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

    這不就是時下女性的現(xiàn)狀嗎？她不想過這樣的日子，想要尋求改變。眼前的人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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