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示只有知情人才聽得懂，靜安只想起別的，“是很巧，不過你們公司太大方了，我們都沒拿過那么高的項目獎金?！?/br>
    小路當(dāng)然知道那份獎金不至于有多高，“可別了，我也沒見過那么高級的鏡頭和特效?！?/br>
    旁邊柴斯瑞這時接話，“我見過一些浮世繪風(fēng)，效果看上去很不錯?！闭f著看向西淮，“你大學(xué)是不是學(xué)了點浮世繪？”

    沈西淮還沒開口，西桐先替他答：“浮世繪好像沒怎么畫，哥他學(xué)的是水彩，8號的車庫也被他改成了畫室，不過已經(jīng)被binbin拿來當(dāng)游樂場了。”

    她后半句是對著靜安說的，“嫂兒，哥他對binbin也太好了，現(xiàn)在binbin更像他的親兒子，只有等你倆給我生了小侄女，binbin的地位才會被動搖?！?/br>
    這是個有些超綱的話題，靜安嘴一張想要說點什么，卻愣是沒說出來。

    她手被旁邊人捉住，沈西淮側(cè)頭看向西桐，“說什么呢？”

    “我又說錯了？又不是要你倆現(xiàn)在生，我說的是以后，你總誤會我！”

    “我誤會什么了？”

    西桐看不明白，“那你又在笑什么？”

    第60章

    “二哥當(dāng)然是因為開心才笑，難道還哭么？”

    說話的是裴致逸，他少見地開起玩笑，下一刻卻又緊蹙眉頭，把打好的一份燕窩松茸湯推到西桐面前。

    對面小路見狀樂了，那湯他喝不來，不過西桐喜歡。

    他看回他二哥，看熱鬧不嫌事大：“哭也不是不可以，我還從沒見二哥哭過。”

    沈西淮仍捏了旁邊人的手按在自己腿上，他眼風(fēng)往對面掃，見小路只是幸災(zāi)樂禍地聳肩，正要開口，旁邊他表哥又接下話，“西淮沒哭過，不過他半路上跑去倫敦上學(xué)，有人因為這事兒哭了?！?/br>
    小路聞言立即低低罵了一聲，旁邊西桐和裴致逸一塊兒笑了出來。

    靜安立即意會出這位“有人”指的是誰，只聽小路略帶惱意地辯解：“我那是因為沒錢了！以前我有多窮你們不都知道么？”

    隨即又沖她笑：“二嫂，我跟你講，以前二哥去二手市場擺攤兒賺零花錢，什么二鍋頭，燕京，”他把面前那杯茉莉香片舉起來，“高碎……”

    旁邊西桐補充，“還有煙?！?/br>
    裴致逸也有印象，“我還給二哥看過攤子?！?/br>
    那時柴斯瑞已經(jīng)在上大學(xué)，“他也給我打過電話?！?/br>
    小路“嘿”一聲，“別爭，我看的次數(shù)最多，”他看回靜安，“那時候二哥每天要去練琴，我去給他賣東西，被城管給逮著，二哥回來的時候我手里不剩幾塊錢了——”

    他說著自顧笑起來，“我說被收走了——其實是被我自己給收走了，不干城管的事兒?！?/br>
    靜安忍不住笑了出來。沈西淮也笑了，他當(dāng)然不至于傻到信了小路的話，城管就算把東西沒收，也不太可能把初中生那幾塊錢給繳了。不僅那一回，小路在這事兒上是慣犯，他知道他缺零花錢，他爸媽也總囑咐他們不能私下接濟他，他只好裝作毫不知情地跳進他的圈套。

    小路那時候小，只覺得他二哥太好騙，往后回味過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他原本要在他二嫂面前揭揭他二哥的老底，現(xiàn)在往對面一看，忽然又有些慨然。當(dāng)初那個想方設(shè)法給他零花錢的二哥看上去和以前沒什么兩樣，唯一不同是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結(jié)了婚，這事兒他也早知道，不過親眼見他跟他媳婦兒站一塊兒又有了新感受。剛才在院子里他喊出那句二嫂后還反思是不是太唐突，不然他二哥不至于要先安撫性地攏一攏他二嫂的手臂。他也認(rèn)為沒有比他二哥牽著他二嫂這畫面更怪異的了，他就從沒見他二哥跟誰這么親近過。

    他二哥不是黏糊的性子，不大可能在人前過分展示恩愛，不過他二哥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鷹眼之下，但凡他二嫂有什么動作，他二哥的視線必然第一時間就跟了過去。

    怪這兩人都太會演戲，不然當(dāng)初他不至于一點都看不出來。他二哥也是真能忍，一忍就是這么多年，具體情況他不清楚，所以只能拿捏著分寸調(diào)侃幾句，再多就不合適了，他二哥必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看向?qū)γ妫岸?，我這眼淚都給你掉了，你那會兒到底為什么忽然就要去倫敦呢？”

    西桐適時補充，“還忽然說要去斯坦福！”

    去斯坦福的原因小路已經(jīng)猜到了，但他沒法告訴西桐，西桐儼然還不知情。

    被問及的沈西淮沒立即開口，他知道陶靜安在看他，可她顯然不知道這答案就是她自己。

    他笑了笑：“想去就去了，哪來那么多為什么？”

    他的回答招來幾人不滿，靜安看他笑著應(yīng)付回去，沒跟著笑起來。她察覺到沈西淮對剛才那個問題的抗拒，這讓她隱隱認(rèn)為，無論是去倫敦還是加州，對他來說都是很困難的抉擇。

    她就著牽手的姿勢握了握他的手，等他回頭看過來，她沖他笑了笑。

    她自以為與當(dāng)下的他足夠親密，對他的了解日益深厚，可對以前的他卻一無所知。他跟朋友在一起時狀態(tài)很放松，彼此間的默契是長年累積下來的，她就缺少這份默契，以致于總認(rèn)為他們的話里還有更深一層意義，卻又猜不透。她也不知道他以前學(xué)水彩，要是顏料用得稍好一些，畫水彩是很耗成本的，由奢入儉難，她當(dāng)初沒繼續(xù)畫下去的原因之一就是顏料太貴。

    她將他朋友們口中的他一字不差地記下來，西桐給她看沈西淮以前的視頻，說還有不少，她讓西桐給她統(tǒng)統(tǒng)發(fā)一份。

    他們統(tǒng)共才六個人，菜卻擺了滿滿一桌，老廚師讓關(guān)門弟子給他們布菜。起初就有十二碟，緊跟著送上迎客茶和進門點心，靜安被重點招待，沈西淮給她拿了一份宮廷奶茶，然后是冷碟和熱菜，再有奶酪當(dāng)甜品，玫瑰糖里的玫瑰很香，老廚師特意給靜安做的，最后還贈一份禮，是塊和田玉。靜安表面鎮(zhèn)定，心里卻很驚訝。老廚師沖她笑，說以為西淮不結(jié)婚了，沒想到倒成了最早的那個。

    一頓飯吃完，靜安因為喝了酒臉有些燙，她去車上取禮物，小路自發(fā)自動地來領(lǐng)，又說回剛才飯桌上的話題。

    “二嫂，當(dāng)初咱們第一次在飯桌上吃飯，誰能想到以后會成為一家人呢？這實在是太有緣了。”

    又說：“先前我們就想見見你，二哥說有安排了，原來那天是你生日，怪不得他跟我要酒。”

    靜安原本對剛才的話有疑問，現(xiàn)在小路一解釋，她終于聽懂了。

    她把帶來的改良版無姜末的醒酒果凍散出去，自己剛吃完一顆，就見沈西淮從屋里出來，又徑直過來給她開了車門。

    兩人一起坐上車，正準(zhǔn)備掉頭，柴斯瑞又過來敲響車窗，把沈西淮喊了出去。

    靜安坐在車?yán)锏?，起初無意識看了兩眼，見車外兩人的臉色似乎在同一刻變得肅然，立即就將視線收了回來。

    沈西淮回來得很快，車子平穩(wěn)地駛出巷子，經(jīng)過晏清中學(xué)后一路去往糧倉口。

    靜安爸媽明早的飛機回摩洛哥，她說好今晚回去住一晚。她默認(rèn)沈西淮要跟她一起留下來過夜，下車時卻被他捉住，然后老樣子被他撈去了腿上。

    她喝了酒，嘴唇很紅，沈西淮低頭親一下，“明天我跟爸媽一塊兒飛摩洛哥?！?/br>
    靜安原本很困，愣是被嚇到清醒過來，“怎么……沒提前說呢?！?/br>
    沈西淮笑了，“臨時定的，湊巧了?！?/br>
    靜安當(dāng)然不信有這么巧，卻又忍不住先問：“去幾天？”

    “最多待兩天，第三天得飛曼哈頓，去那邊開兩天會?！?/br>
    靜安不自覺將他肩背環(huán)緊，“兩天是確定的兩天嗎？”

    事實上沈西淮得在曼哈頓待上五天，但如果將工作效率提到最高，也不是不可以提前回來。lemon fish二巡首場就在淮清，如果時間把握得好，他還能趕在回來的當(dāng)天和陶靜安去看他們的首演。

    不過他沒法做出不確定的承諾，“得待上三五天?！?/br>
    靜安好一會兒沒說話，隔會兒才應(yīng)：“噢?！?/br>
    沈西淮忍不住笑了，“沒法再推了，必須得去。”

    靜安也笑，她兩只手輕輕捏他側(cè)臉，“沒說不讓你去，”她說著一愣，“東西收拾好了么？”

    “我先去公司開個會，待會兒回去收拾?！?/br>
    靜安又是一愣，面前的人又低頭親她一下，“給我留燈，晚點我過來睡?！?/br>
    靜安將臉埋他肩膀上，悶聲說道：“不，我要關(guān)燈睡覺?！?/br>
    燈最終還是留了，靜安也沒能睡好，兩人躺在那張窄仄的床上斷斷續(xù)續(xù)地接吻，靜安困得不行，卻竭力不讓自己睡過去，她鉆沈西淮的懷里，迷迷糊糊問他：“斯瑞哥說你有只london phone，你記不記得我也有一只？”

    沈西淮暗暗驚訝，將她臉扳向自己，“看了你的之后才買的。”

    靜安困得睜不開眼，卻還是笑了，“不怎么好用吧，我的都賣掉了。”

    沈西淮一怔，“什么時候賣的？”

    “買了沒多久就賣了，賣掉的錢被我拿來當(dāng)房租了。”

    沈西淮忽然笑了，又聽她斷斷續(xù)續(xù)拼出一句話：“為什么今天的廚師叔叔會認(rèn)為你不會結(jié)婚？”

    “不知道，他還說過小路要早婚，說沈西桐感情順利?！?/br>
    他說著又兀自笑了，陶靜安儼然睡了過去，指腹卻還貼在他腰上那道很淺的疤上，這是她最近常有的動作。

    他低頭親她，將她手小心放回去，月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在她臉上投出陰影，顯得她眼睫愈發(fā)長，他指腹貼過她皮膚，一寸一寸游移過去。

    他已經(jīng)看過陶靜安小時候的照片，如果以后他們有了自己的小女孩，大概就是相冊里那樣，說不上是好看還是可愛多一點，但總歸會跟陶靜安很像。

    這個問題還為時尚早，等以后有機會他再跟陶靜安好好商量商量。

    天很快就亮，靜安一早起來準(zhǔn)備早餐，沈西淮很快就會回來，但她爸媽并不是，她目送車子消失不見，才收拾好東西打車去了公司。

    晚上回燕南貳號，偌大的房子只她一個，她稍微有些不適應(yīng)，好在工作需要繼續(xù)做完，植物也需要悉心呵護，剩下的時間用來做襯衫。

    裁剪圖是一早畫好的，她先前做了練習(xí)，裁剪縫合勉強算是合格。

    柴碧雯是在第三天上門來做客的，她帶來兩份自己做的壽司，其中有幾粒指定靜安不能吃，因為里面有鵝肝，靜安沒急著問，去看她帶來的那兩瓶紅酒，她覺得眼熟，柴碧雯說，這是讓人從napa酒莊帶來的甜酒。

    第61章

    靜安先前在napa買的甜酒屬晚采收葡萄酒，采收越晚，等葡萄脫水后糖含量也越高。柴碧雯帶來的兩瓶酒標(biāo)上都標(biāo)注了“l(fā)ate harvest”，桃紅色酒體，喝起來很甜。

    “我記不清是哪一年了，西淮從加州帶回來幾瓶，我喝著覺得很好，問了才知道是納帕谷的酒莊買來的，小路在那邊有朋友，我讓小路幫我?guī)б恍┗貋?，他故意跟我貧，說我嫌棄他做的酒?！辈癖迢┬α诵?，“你們留學(xué)那會兒隔那么遠，不怎么見得著吧？”

    靜安想了想說：“偶爾會見，去納帕谷的時候我也在，那時候我買了甜酒，跟這個味道挺像的?！?/br>
    “你們一起去的？”

    “嗯，還有其他同學(xué)?！?/br>
    柴碧雯沒立即回應(yīng)，她微仰頭喝下一小口酒，這酒她確實愛喝，時不時會補一些來家里。先前她只知道她那兒子去過納帕谷，上回看了他發(fā)來的照片，才得知同行的人里有她兒媳婦?，F(xiàn)在又知道這甜酒她兒媳婦似乎也買過，相比先前的發(fā)現(xiàn)，這事兒沒有讓她太過驚訝。

    照片就在她手機里，她迅速思考幾秒，最終沒有找出來給靜安看。

    “我記得西淮那會兒拍了不少照片，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合照。”

    靜安一怔，合照肯定是沒有的，只是她忽然意識到，她跟沈西淮私下里還沒有一起拍過照片。

    柴碧雯又笑了笑：“這鵝肝很鮮，本來我想著咱們一塊兒吃，做完才想起西淮說你吃不慣這個，現(xiàn)在只能我一個人吃獨食了。”

    靜安跟著笑了，“是我太挑食了，這個和牛跟海膽搭配起來特別好吃?！彼D了頓說：“我都不記得跟他說過我不愛吃鵝肝?！?/br>
    靜安語氣自然，柴碧雯卻聽出她話里的試探，“是不是以前你們一塊兒吃過飯？”

    靜安試圖回憶，但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他記性還算好，估計是什么時候注意到了，你沒發(fā)現(xiàn)。”

    靜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應(yīng)該是了?！?/br>
    她又真心實意地把每個壽司的口味都夸了一遍，柴碧雯聽了，臉上笑容就沒下去過。

    這段時間她一有空就常往糧倉口跑，偶爾和靜安家里商量婚禮的事兒，這事兒并不急，不過大概日子還得定下，她們一致希望最遲年初能給辦了，兩位當(dāng)事人都太忙，柴碧雯自認(rèn)時間多，開始逐步規(guī)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