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啟安不理解。

    他也不會同意。

    不過在他張口之前，陳成國示意他先安靜下來。

    他坐在桌前的靠椅上，眼神沉沉地望著他：“你外婆覺得她自己沒有照顧好你，讓韻芹用那種不負(fù)責(zé)任的方式把你養(yǎng)大。再加上我們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韻芹的情緒不穩(wěn)定，我們需要照顧她。所以為了先讓你們分開，才決定讓你先去你爸爸那里生活。”

    “但是啟安，我當(dāng)時沒問你，現(xiàn)在我問你，你為什么當(dāng)時不和我們說呢？”他的外公講這話時并沒有什么情緒，“你如果早說了，我們會把你接到身邊來養(yǎng)的?！?/br>
    顧啟安看著他。

    陳成國不著急，他在等著顧啟安的回答。

    約莫是半晌，或者更久，顧啟安才開口：“我不知道?！?/br>
    剛開始是不懂，后來是無所謂了。除了家，陳韻芹也沒有虐待過他。他除了父母親情外，擁有一切。

    只是難免因為陳韻芹的言傳身教而在自我性格里刻進(jìn)一些東西。

    “好吧，”陳成國不逼他，“我讓你回來的事情你考慮一下吧。你媽不希望治療，這是她本人的意愿，我們誰也逼不了她?！?/br>
    “過幾天她就會出院回來。醫(yī)生說，好的話大概還能活一年，情況不好的話大概半年左右?！雹yzω.cóм（vipyzw.）

    “我的想法是，你學(xué)籍也還在這里，就算在那讀中考也是要回來考的。不如直接回來原來的學(xué)校，這里的師資也比那里要好。”

    顧啟安冷靜地說：“這是在和我商量，還是給我下通知？”

    陳成國神色一凜，繃緊了臉問他：“你媽都這樣了，你作為兒子，不應(yīng)該陪她最后一年嗎？！”

    顧啟安懂了，但是他說：“陳韻芹不需要我?！?/br>
    “她需要你?！标惓蓢恼Z氣是恨不得把mama愛你灌輸?shù)剿X子里去，“她犯了錯，你給她一個彌補(bǔ)的機(jī)會，也給我們能和你相處的機(jī)會，可以嗎？”

    這是陳成國的自以為是，陳韻芹未必會領(lǐng)他的情。但對于從小就捧著女兒長大的他來說，在無法改變陳韻芹的情況下，留下他和她相處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畢竟陳韻芹從離婚之后和她相處最多的人還是他顧啟安。

    但是他實在是太高看我了，顧啟安想，她根本不需要這些，她是真的無所謂。

    他回：“我不想要留下來。”

    或許正如陳成國所想，他確實是最了解陳韻芹的人。因為他和她最相像，都是自私的只為自己考慮的人。

    他希望回到顧國棟那棟房子里，普通地、安穩(wěn)地升學(xué)。

    但他不是成年人。

    陳成國眼看說服不了他，抿著嘴直接道：“你的監(jiān)護(hù)權(quán)還在你mama手上，學(xué)籍也留在這里。我們要給你辦，你攔不了我們?！?/br>
    說完他竟然直接出去了，半點(diǎn)余地都不留給顧啟安。

    簡直無了個大語，這一家人的自私秉性真是如出一轍。顧啟安坐在沙發(fā)上也不出去，思慮再叁，他給顧國棟打了個電話。

    時間又過去幾天，顧啟安竟然還沒有回來。辛遙問他什么情況，他只說出了點(diǎn)事，正在解決，下周應(yīng)該會回來一趟，到時候和她說。

    就挺好奇的。

    這半個月她媽也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突然沒人管的日子從天而降，倒是將她砸了個不知所措。

    和往常一樣拿著鑰匙開了門，辛遙意外發(fā)現(xiàn)客廳亮著燈，推門一瞧，辛云正在沙發(fā)上坐著呢。

    她換了室內(nèi)拖鞋穿上，邊把球鞋放進(jìn)鞋柜里邊問：“媽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辛云沒回她。

    她覺得奇怪，走到她旁邊把手搭在她肩上：“怎么了媽？”

    這時辛云才抬起臉來看她，她那張臉明顯是哭過的，眼淚都還沒擦干凈。對著辛遙的臉，她扯出一個笑來：“白白回來了啊?！?/br>
    辛遙嚇了一跳：“怎么了啊媽？出什么事了？”她抽出桌上的紙巾給她擦眼淚，擔(dān)心地看著她。不對啊，難道是工作找的不順利嗎？

    思及此處，她寬慰道：“沒事，畢竟有一兩年空白期，工作我們繼續(xù)慢慢找，總會找到的?！?/br>
    辛云冷笑一聲：“是啊，我找不到工作。但這還不是怪嚴(yán)逸鳴這個人渣，我是為了誰？他倒是好，搬出去后直接去了那個女人那里，一家人甜蜜蜜的?！?/br>
    她拽住辛遙的手死命捏著，眼睛睜得很大，大得嚇人：“他還會每天接送小孩放學(xué)，怎么你沒這個待遇呢？！”

    辛遙看她那喃喃自語的模樣覺得她是魔怔了，她以為那天之后一切就結(jié)束了，生活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辛云為什么還要去管他們在干什么？

    她竟然一直不知道。

    心里有點(diǎn)無力，她說：“媽你又去跟蹤他們了？我們管好自己的生活不行嗎，別管他們了?！?/br>
    “我怎么管好我自己的生活！我被他們毀得一塌糊涂！”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她，辛云崩潰地大喊。

    她喊完扭頭盯著辛遙，神神叨叨地問：“你呢？為什么你不努力一下？你就甘心這樣嗎？那個小孩我打聽過，學(xué)習(xí)很好，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是因為你成績不好所以你爸爸才不要你的吧，你為什么不努力一點(diǎn)！”

    辛遙被她捏得很痛但是拽不出來，她試圖讓她冷靜下來：“你先喝口水吧媽，真的，你先平靜下來我們再說話。”

    “怎么？覺得我是個瘋子？”辛云冷冷地看著她，“我現(xiàn)在是在問你，為什么不再努力一點(diǎn)！”她再次抬高了聲音。

    辛遙受不了，她滿臉通紅用足了力終于把辛云的手掰下去了。她揉著手腕也有些崩潰了：“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你要求的我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做到嗎？”

    “你在努力做到？”辛云嘲笑，“期中考考了怎么不和我說，是不敢說嗎？我打電話和陳圓確認(rèn)過了，你才考了第十名，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會退步這么多？我們一離婚你就退步，這讓別人怎么想我們家，我都不好意思和陳圓多談。”

    怎么又他媽的扯到期中考了，辛遙望著她這咄咄逼人的眼神只感到疲憊不堪。

    “別用這種和你爸一眼的眼神看我！”她像是受不了了一樣大喊著用手擋在了前面，還沒等辛遙說些什么，她忽然朝前一把拽住了她開始拉扯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

    辛遙措手不及，沒等反應(yīng)過來辛云就已經(jīng)從她兜里拿出了手機(jī)，往她面前一劃解開了密碼。

    “把手機(jī)還我！”辛遙伸手去夠。

    辛云拍手打掉了她的手，人看著是已經(jīng)魔怔了。她劃拉著她的手機(jī)像是在翻來覆去地找什么，沒過一分鐘就舉起了眼前的屏幕懟到她面前。

    她憤怒地說：“你果然是談戀愛了！”

    那是和顧啟安的聊天界面，不過她給他備注的是狗。

    辛云往上巴拉到的是前兩天的消息，顧啟安夜里神經(jīng)病給她發(fā)的，有點(diǎn)想你。

    辛遙此時不知道該做什么樣子比較合適，她是該為她媽的無能狂怒而憤怒，還是該為她刪掉了那些更露骨的話而感到慶幸？

    “把手機(jī)還我?！彼鏌o表情地說。

    辛云倒是把手機(jī)還給辛遙了，但她命令她：“現(xiàn)在就和他說分手?！?/br>
    辛遙根本不想再理她一秒鐘，她拿了手機(jī)就轉(zhuǎn)身往臥室里走，任她自生自滅吧，她要冷靜一下。

    劈里啪啦的聲音絡(luò)繹不絕在耳后響起，辛云在狂砸一切能看得到的東西。

    辛遙走得很穩(wěn)，一點(diǎn)回頭的打算都沒有，但是忽然清脆地一響，玻璃被砸碎的聲音灌入她的耳膜，緊接著是辛云異常冷靜的聲音：“你和不和他分手？”

    辛遙回頭，辛云拿著片不知道哪里來的玻璃碎片已經(jīng)隔開了手腕上的動脈，洶涌的血迫不及待奔涌而出，順著她的腕骨滴到了地板上。

    辛遙無法理解：“真的有必要這樣嗎媽？”她緊緊地攥著手機(jī)，像是能在上面烙出印來。她實在無法理解這荒唐的一切到底是如何發(fā)生的。

    “白白，聽我的話?！毙猎颇笾槠锔畹酶盍?，她咬著牙狠狠地盯著她，像是在透過她看別的什么，“你必須要比那些賤人都要強(qiáng)，不能有任何東西阻礙你。”

    辛云腕上的血流得更多了，她站在血線中間，笑得像恐怖電影里的女鬼。辛遙知道她會割下去，毫不猶豫地。

    就這種爛家。

    就這種爛家。

    她沉沉地盯著她，像是想把她盯出一個洞來。不知過了多久，她啞著聲音道：“我知道了?！?/br>
    她拿出手機(jī)，辛云走到她身邊盯著她，她打開顧啟安的聊天界面。編輯了一條我們分手吧的短信息，叁秒后，她按了發(fā)送。

    幾乎是片刻，顧啟安回了個問號。

    辛遙怕顧啟安多說些什么，要說出了一些不能說的話，誰也不知道辛云會再發(fā)什么樣的瘋。她咬著牙迅速再發(fā)了一條過去：

    我和陳凱之在一起了，我覺得他比你好。

    她發(fā)完迅速把他好友刪了，一切都做得干凈利落。抬頭，辛云正笑著看她，她問：“陳凱之是你們班那個第一嗎？”

    “不熟?！毙吝b冷漠地回她。

    “好?！毙猎埔矝]說信還是不信，伸出手把她的手機(jī)抽了出來，在她的眼神下說，“你手機(jī)先暫時放我這里吧，先好好學(xué)習(xí)?！?/br>
    辛遙抿著嘴看她，一言不發(fā)。

    星期一，她想，星期一去找徐一諾借個手機(jī)，到時候她會和顧啟安講的。

    但是她沒有等到。

    她熬到了星期一，在辛云的眼皮子底下一切如常地去上學(xué)。到了教室，首先做的就是向徐一諾借手機(jī)。

    徐一諾把手機(jī)拿出來給她，一邊問她的手機(jī)呢，一邊偷偷和她說八卦：“你知道嗎？顧啟安轉(zhuǎn)學(xué)了?！?/br>
    辛遙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慢慢抬起頭看她：“什么？”

    “顧啟安啊，”徐一諾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去辦公室的時候聽見的，說是監(jiān)護(hù)人匆匆來辦的轉(zhuǎn)校手續(xù)，我看陳圓那臉拉的，可難過了。”

    辛遙把手機(jī)還給了她。

    徐一諾奇怪地問：“你不用了?！?/br>
    “不需要了?！彼?。

    命運(yùn)果真是有它既定的軌道。

    既然留不住，也就不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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