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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賣花 第106節(jié)

    鶯鶯卻不這么想:“我生意繁重,哪里顧得上來那么多活計?倒不如將這塊交給你,術(shù)業(yè)有專攻得好?!?/br>
    見青娘子還要推辭,鶯鶯便道:“你素來細(xì)心穩(wěn)重,將這塊交給你我才能高枕無憂,倘若我自己來做,顧頭不顧尾那又如何是好?”

    青娘子思來想去,咬唇道:“要不娘子還是雇傭我吧,我是細(xì)致些,可又不是那么敢承擔(dān)風(fēng)險的人,驟然面對這么大攤子,總擔(dān)心出了差錯?!彼粊硎窍雸蠖?,二來是確實不敢承擔(dān)太大的風(fēng)險。

    鶯鶯思忖一番:“倒也不是不可?!比缃窕M蹊的花木采購在汴京花市上都是一個極其巨大的數(shù)量,青娘子顧忌救命之恩不愿坐享其成可以理解。

    兩人說定,便簽下了契書。店鋪里的小六、豬剩嫂子她們齊齊道賀,原先青娘子還算是個店鋪里的外人,如今可算是徹頭徹尾的自己人了。

    倘若是野心勃勃的人或許會抓住這樣難得的機會成為花滿蹊的供貨商,可是青娘子自知自己不善言談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倒不如求穩(wěn)為上。

    鶯鶯便將店鋪里的采購這些轉(zhuǎn)而交給青娘子:“我再給你雇傭些人做幫手?!?/br>
    店鋪如今生意攤子鋪開了,相應(yīng)的人手也要增加,別的不說,單是每日清晨往皇宮大內(nèi)和各家豪門運送鮮花的人和車馬就得有十余套。

    鶯鶯便還是去請蕭照,往那些遺屬家人里尋找些會趕馬車的老手,說好每日清晨雇傭他們跑這一趟,算是給他們一筆額外的收入。

    這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大家都是討生活的人,能多一筆意外收入當(dāng)然好。而對鶯鶯而言也不是吃虧,這些人要求準(zhǔn)時整點,自然是從信得過的人里面找最好。

    這樣只是每天跑一趟,當(dāng)天結(jié)錢,店里的成本也不算太高。

    而那些檢查識別花木的活計,鶯鶯便問青娘子:“你可認(rèn)識什么鄉(xiāng)親親戚要來的?”

    青娘子一愣,隨后明白了鶯鶯的意思是想問青娘子舉薦些與她當(dāng)初同樣境地的人。她激動得嘴唇闔闔:“有,有!”

    她想起村東頭一個好心給她遞過半個饅頭的嫂子,她丈夫在外面走鏢又置辦了一房;還有個幫她說過話的寡婦總是被村里人背后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議論;還有個臉上長了黑斑嫁不出去的女孩。

    只不過青娘子又停了:“蘇娘子,那些人來您這里做工,萬一她們的家人有鬧事的怎么辦?”

    就像來柱一樣。她聽說蕭大人將來柱送去服徭役,如今已經(jīng)許久沒音信了。青娘子自然明白這是蕭大人幫自己一把,可是那些女子的家人那么多,鬧起來給花滿蹊增加事端可怎么辦?

    鶯鶯搖頭:“無妨,你便叫她們來就是?!睆乃匆娗嗄镒訌暮谖堇镒叱鰜砟且豢唐鹚筒粫榱霜毶破渖矶髡鼙I怼?/br>
    見青娘子還是不放心,鶯鶯沖她眨眨眼:“放心吧,我可是四品的誥命夫人,那些人不敢來鬧的?!?/br>
    這倒也是,青娘子想來了:村里那些欺壓弱者的男人都是欺軟怕硬,對著外面的官老爺諂媚討好,對著自己的妻女則是拳打腳踢,這樣沒血性的畜牲便是來鬧事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笑起來,鄭重給鶯鶯行個禮:“我替她們先謝過蘇娘子。”

    鶯鶯擺擺手:“謝什么謝,她即是我我即是她?!碑?dāng)初蘇家人對她虎視眈眈,倘若一個不小心鶯鶯也與那些女子毫無區(qū)別。

    于是青娘子便捎了信問那些女子可要來京里做工。她的信箋是由里正捎過去的,村里人便極其信服:仔細(xì)盤算下在汴京城里包吃包住還能拿工錢,這不比村里待著強?家里人便也不攔著。而那些女子本就是走投無路,這消息不亞于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十里八鄉(xiāng)一個攢一個,什么寡婦、和離女子、大齡未嫁女,不想再看家人臉色,也因著實在走投無路,雜七雜八倒有十幾個一起來尋青娘子。

    “嘩!”青娘子幾個見到那么多女子自己先嚇了一跳。她萬萬沒想到居然來了十幾個,當(dāng)即覺得對不住鶯鶯。

    那些個女子自己也是惴惴不安,她們從鄉(xiāng)下第一次來京城,許多人甚至是這輩子第一次出村子里,至多去附近的鄉(xiāng)下趕過集,哪里見過這樣繁華的街市那樣高的樓?

    一個個本就自慚形穢,等看到青娘子又是一愣:本來相熟的街坊如今居然做事麻利自信,一派汴京城里人的做派。旁邊幾個女子又是各個打扮得像是戲臺上的人一樣,她們還當(dāng)那就是東家呢。

    誰知又來了一個恍若神仙一樣的女子,其他人喚她為“蕭夫人”、“東家”,她們幾個才知道那幾個女子都是幫傭丫鬟,這位才是正主。

    說起來她們這時心里都有些忐忑,青娘子來信說要四五個人,她們卻來了十幾個,這可如何是好?萬一被趕走怎么辦?當(dāng)即都忐忑起來。

    沒想到那位夫人倒不以為然:“既然來了便都住下吧?!?/br>
    她先叫綠兒小六幾個從街市上買些糟鵪鶉、熱胡餅、咸姜豉、烤鴨子、芥辣瓜這樣的吃食,叫她們先吃飯。

    那些女子們哪里見過這么多好吃的?糟鵪鶉聞起來一股酒香,烤鴨子滋滋冒油,油汪汪連外面包的紙包都浸透了,芥辣瓜、咸姜豉雖然也是鄉(xiāng)下吃食,可是他們鄉(xiāng)下可不會放那么多油、還有胡椒,至多撒一把鹽了事。還有胡餅,胡餅可是白面做的!要知道平日里殷實些的地主吃得都是白面饞高粱面的粗糧,只有過年才吃白面呢!

    可沒人敢上前去吃。大家都不敢動。

    青娘子便道:“你們別見外,蕭夫人最是隨和,這是她請大家吃的,不用交錢?!?/br>
    可諸人還是不動,有人膽子大些,問道:“您這里只要四五人,可我們來了這么多……”

    原來是怕雇傭不了這么多人,這青娘子可就說不上話了,她也在心里犯嘀咕:這么多鄉(xiāng)親花滿蹊肯定是不會雇傭的,可她們一個個都是沒有活路才來汴京城的,這可如何是好?

    誰知這時候蘇娘子發(fā)話了,她笑道:“諸位放心,既然來了我們花滿蹊便都收下了?!?/br>
    諸人才齊齊高興起來,沖鶯鶯行了個禮,這才開始吃飯。

    她們吃飯的時候鶯鶯請豬剩嫂子在自己住的附近給她們尋了個大院子,將她們安置下來。

    隨后叫青娘子幫自己挑選下:細(xì)心穩(wěn)重的便去分揀花木,活潑好動的去幫豬剩嫂子賣花,有那些審美好些的便去幫著分揀花盒。

    如此一來十幾個人都分配得七七八八。

    卻還有個人沒有事做,是位老婦人,青娘子為難:“她是被兒子逐出來的,如今只能乞討度日?!?/br>
    鶯鶯想了想:“便叫她去給這些人做飯吧。”

    這么多人總要吃飯,這老婦人給諸人做飯,也算是個營生。

    那些娘子吃完飯后已經(jīng)將桌面收拾得齊齊整整,再聽到蕭夫人對自己的分配,人人都有事做,當(dāng)即感動不已,齊齊施禮:“多謝東家?!?/br>
    鶯鶯擺擺手:“日后你們有吃有住,還有工錢可拿,不過要勤勉做事,不能敷衍塞責(zé),若辦事不仔細(xì)出了差錯自然不會留什么情面,我們也會逐出店鋪。”

    這是自然,不然一味示好若遇到那種喜歡蹬鼻子上臉的人還當(dāng)你好欺負(fù)呢,娘子們齊齊應(yīng)了聲好。

    新店員來了原先那些店員們便都升了職,每個人手下管個三四人帶著她們做事。如此一來,店鋪生意雖然擴張了,但人手卻不緊張,而鶯鶯只要帶著綠兒奶娘幾個負(fù)責(zé)些機密的事情,便不是很忙。

    如今花滿蹊的店鋪中央擺了兩道懿旨,一道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一道則是花滿蹊的懿旨,下面還有兩個御造的磨喝樂。

    這磨喝樂穿著金絲滿繡衣裳,發(fā)間裝飾著碩大的珍珠寶石,坐在華麗蜀繡帷帳里,即使是小孩的玩具也極其奢靡了。

    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看兩眼,綠兒這時候便會頗為得意:“這是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br>
    啊皇后?那些街坊們嘖嘖稱奇,豬剩嫂子不失時機湊過來介紹:“我們這里做的香露是要進貢進宮的,二百兩銀子一瓶,您大可買些回家?!?/br>
    二百兩銀子一瓶,這么貴!街坊們搖頭。雖然這比大食香露便宜多了,可是不是人人都出得起這樣高價的。

    豬剩嫂子便道:“那您可瞧瞧這胭脂,由上好的胭脂花做成,每瓷罐只需一兩銀子。宮里的皇后娘娘都在用呢?!?/br>
    人性便是如此,有了適才的二百兩一瓶的香露做對比,這一兩銀子的胭脂便不算什么了,再一聽這可是皇后娘娘同款,當(dāng)即愿意買了:“給我來一瓶。”

    是以店里雖然也擺著玫瑰香露、茉莉香露,但賣的最好的便是胭脂花胭脂和藍(lán)紅花胭脂。一月積少成多也能賣個二百兩銀子。

    第91章

    鶯鶯晚歸時手里拿著一簇落新婦, 笑吟吟與綠兒走進家門。

    落新婦,好多小花一簇簇像是蘆葦,米粒大小的花束本不起眼,可當(dāng)它簇成一簇時便像一只火炬, 溫柔而有力。

    蕭照正在書桌前神色沉重吩咐飄石什么, 聽見鶯鶯的笑聲打開窗沖她擺手, 好奇問她:“你手里的蘆葦怎得染了色?”

    蘆葦?

    鶯鶯低頭看。

    一人高的莖稈,長須伸展處綴滿粉色的小花,星星點點溫柔垂墜,像是粉紫色的蘆葦, 怪不得蕭照要問是不是蘆葦染了色呢。

    她忍住笑:“這是落新婦。我瞧著好看便給家里帶了一束,插瓶正好?!?/br>
    家里有各種好看的瓶瓶罐罐, 蕭照便叫飄石下去,自己陪著她從庫房里翻出來一件天青色長頸瓷瓶住滿水。

    自打蕭照腿傷好了之后他就很喜歡陪鶯鶯做些瑣事, 做哪些他在輪椅上時渴望過無數(shù)次的事情:幫她搬東西、替她遞花枝、與她一起走過院里垂垂藤蔓的葡萄架。

    本是瑣瑣碎碎家常的事卻讓人心里頓時覺得平靜下來。

    兩人合力將幾枝長長的落新婦插瓶進去, 放在書房紫檀木桌幾上,溫柔而有力。

    溫柔而有力, 就像鶯鶯。

    蕭照心里一頓, 在胸口徘徊了一下午的話到底還是要說出來:“鶯鶯,明兒你回趟娘家可好?”

    嗯?鶯鶯納悶, 怎的忽然提起這一出?

    蕭照似乎看懂了她的困惑:“明日有人要來家里放火?!?/br>
    嗯???

    怎的放火還提前告知?鶯鶯是活了這么大還沒有聽說過這等奇事。

    蕭照眸色沉郁:“當(dāng)初救官家礙了旁人的道,他如今騰出手來便要報復(fù)我。好叫下一個人再不敢救官家?!?/br>
    他從太子手里救了官家自然阻礙了太子的大業(yè),只不過太子被官家廢了又圈禁,騰不出手來對付蕭照。

    前段時間賀皇后懷孕官家龍心大悅,賀皇后趁機為廢太子求情, 官家便赦免了廢太子, 特許恩準(zhǔn)他出宮墻生活, 只不過還是被官家耳目禁錮在行宮。

    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重整勢力,先尋蕭照復(fù)仇。

    鶯鶯恍然大悟:“當(dāng)真是慈母多敗兒!”

    蕭照好笑,鶯鶯說得通俗,可不就是慈母多敗兒?

    賀皇后性情溫和堪為后宮表率,可惜太子沒有遺傳賀皇后的溫和,性情偏執(zhí)詭詐,居然做下了弒父的禍?zhǔn)隆?/br>
    可即便如此賀皇后仍舊為兒子求情。她與官家相識微時兩人情分非同尋常,官家最終還是同意了她的請求,只不過廢太子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報復(fù)蕭照。

    鶯鶯一想到這里惴惴不安了起來:“蕭大人,我們現(xiàn)在就遣人去給官家報信可好?”

    蕭照好笑:“太子肯定自己不來,派遣了死士,到時候死無對證,我們毫無任何證據(jù)怎么指控太子?何況官家與太子再怎么怨恨都是父子,我們外人一著不慎便會誤成池魚。”

    原來是這樣。天家父子斗法他們這些百姓遭殃。

    想想也是,就是民間父子打架遇上外人還要一致對外呢,何況天家?

    “難道就只能他們上門來燒火不成?”鶯鶯蹙眉,“要不蕭大人您也隨我一起避避風(fēng)頭?”

    蕭照搖搖頭:“廢太子手里大部分勢力已經(jīng)暗暗投靠了我,這消息便是他們的暗探報給我的,我若避開那暗樁只怕性命危矣,倒不如我將計就計?!?/br>
    這些蕭照都不怕。

    對方當(dāng)然不止來放火還會來持械殺人,鶯鶯作為他的妻子恐怕也難以安全,倒不如讓她借著回娘家的由頭避開。

    那多危險!鶯鶯聽得目瞪口呆。蕭照便安撫她:“莫怕,我自有打算?!比羲麤]有成親便會詐死造成被火燒死的假象麻痹太子,而后在暗中糾結(jié)勢力期待東山再起。

    可如今他有鶯鶯在,自然會萬事以她為先,于是便只能佯裝被火燒個半死,而后被“正好來看他”的蕭大哥救下。

    到時候這件事驚動官家請刑部的人來查訪時,便能“恰好”發(fā)現(xiàn)縱火賊遺留在墻角的太子府令牌。

    到時候一切自有刑部的人與官家解釋,不用蕭照再費什么口舌。

    鶯鶯也不是那等見識淺薄的,從南往北再到蘇家的經(jīng)歷使得她能夠臨危不亂,她想了想便點點頭:“好,蕭大人自己也要保重?!?/br>
    蕭照自然應(yīng)下。

    晚上兩人洗漱后躺在床上忽然都升起了些惆悵的心情,這在以往從未發(fā)生過,或許是因著明天或許面臨的大火?

    鶯鶯先出聲:“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