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妙，明明這一切應(yīng)該都是虛假的幻境，可每個細節(jié)卻又如此真實。

    風(fēng)吹過皮膚的感覺，陽光灑在身上的暖意，耳邊聽到小鳥的叫聲……

    恍惚間，萬小星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一種自己本來就是那個被父母寵愛的8歲小女孩，而長大后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漫長的夢的錯覺。

    “吃飯啦小星！”

    屋里傳來mama的呼喚聲。

    “來啦——！”

    萬小星手一撐直接從屋頂跳了下去，穩(wěn)穩(wěn)落在院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在院子里給白蘿卜澆水的萬爸爸見怪不怪地看了自己閨女一眼：“天天爬屋頂，小心摔下來。”

    “才不會！我訓(xùn)練成績很好的！”萬小星得意洋洋。

    萬mama從廚房探出腦袋，面色不善：“你們父女倆還要說多久？吃個飯還要我三催四請的！”

    “來了老婆！”萬爸爸立馬放下澆水壺，揪著萬小星去洗手。

    清澈的水流沖在手上，折射著太陽的微光。爸爸的大手攏著自己的小手，指縫間流淌著冰涼的觸感。

    萬小星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好寧靜。

    空氣中飄蕩著mama做的飯菜香，背后是爸爸充滿安全感的懷抱，院里的果樹樹葉沙沙作響，樹上懸掛的風(fēng)鈴輕輕晃動發(fā)出“?！钡囊宦暋?/br>
    若是這一刻能夠永恒那該多好……

    難得全家團聚的日子，桌上的菜色十分豐盛，大部分都是萬小星愛吃的。

    家里沒有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或者說萬爸爸是有的，但萬mama和萬小星都默契地?zé)o視了他的提議，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的。

    萬小星珍惜地吃著自己一向不愛吃的西蘭花，一直到拔魔島的上空響起七聲厚重的鐘聲，她才早有預(yù)料般平靜地放下筷子。

    萬爸爸和萬mama均面色沉重。

    因為在拔魔島，鐘聲是死者對生者未盡的話語，七聲鐘響代表著有人迎來了死亡。

    ……

    墓園

    島內(nèi)的戰(zhàn)士和居民都聚集于此。

    一個和萬小星同齡的女孩胸前戴著白花，眼眶微紅，死死地咬著嘴唇，但卻依舊保持著體面的肅穆。

    她從島主手中接過一只五色的風(fēng)車，鄭重地插在父親的墳?zāi)骨啊?/br>
    島主是一位滿頭白發(fā)，卻面容年輕的女士，火焰似的翎羽墜在發(fā)尾，身上有好聞的檀木香。

    她半蹲下身，輕吻女孩的額頭。

    “孩子，你的父親除魔衛(wèi)道，戰(zhàn)死沙場，這是拔魔戰(zhàn)士最榮耀的死亡?！?/br>
    “愿你繼承父輩的信仰，成長為驍勇的戰(zhàn)士，不論是血還是淚都無法輕易將你擊垮?！?/br>
    “孩子，祝福你?！?/br>
    微風(fēng)吹動風(fēng)車，扇葉轉(zhuǎn)動發(fā)出窸窣的聲響。

    萬小星牽著父母的手站在人群中，與眾人一起為逝者禱唱。

    同胞啊，愿遠去的風(fēng)安撫你的靈魂

    愿滿天星辰與你共渡黑暗的旅程

    我們的rou與血用山川江河捏造，我們的神與靈自日月降下

    朝陽與晚霞將化作披帛，死亡是加諸其上的勛章

    同胞啊，愿遠去的風(fēng)安撫你的靈魂

    愿滿天星辰與你共渡黑暗的旅程

    愿星光點亮前方的路，也進入你的身體

    終有一天

    你會變成星星，星星會變成你

    ……

    從墓園回來后的當(dāng)天晚上，萬小星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久久難以入睡。

    她爬起身打開木窗，看著滿天的星星。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正坐在屋檐上，靜靜地看著天空。

    “爸爸？”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萬爸爸身形微微一頓，轉(zhuǎn)過頭，神色如常道：“小星，怎么還不睡？”

    “爸爸你呢，你怎么不睡？”萬小星在父親身邊坐下。

    萬爸爸笑了笑，沒有隱瞞：“今天我們參加的葬禮，那個叔叔是我的好朋友?！?/br>
    萬小星眼睫一顫，抿緊了嘴唇。

    幻境里的一切都是根據(jù)她的記憶衍生的，這一幕自然也是當(dāng)初的她所經(jīng)歷過的。

    所以在夾著盤子里的西蘭花時，她已經(jīng)知道了接下來會有人死亡；所以在站在墓園外時，她已經(jīng)知道了躺在墓中的是父親的友人……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幻境中的一切會如此真實，是因為她早就將這一幕幕都深深地印在了腦海里，從不曾遺忘，因而才真實得宛如時光倒流。

    可時光終究沒有倒流，根據(jù)記憶衍化的夢境也終將順著軌跡延續(xù)……

    萬小星抬頭看著父親，張了張嘴，還是問出了記憶中的那句話。

    “爸爸，死亡真的是榮耀嗎？”

    萬爸爸怔了怔，笑著說：“當(dāng)然。為他人而死、為正義而死是最偉大的死亡，這就是拔魔戰(zhàn)士的榮耀?！?/br>
    “不會覺得害怕嗎？躺在墳?zāi)估锊粫X得寂寞嗎？”萬小星攥緊手指，聲音微微顫抖。

    但萬爸爸恍若未覺，一如記憶中那樣抬起手，指著滿天的星星：“小星，你看，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逝去之人的靈魂。”

    “還記得我們的祈禱文嗎？”父親放下手，溫柔地看著她。

    “愿滿天星辰與你共渡黑暗的旅程，愿星光點亮前方的路，也進入你的身體……”萬小星輕聲回答道。

    “沒錯?！备赣H摸了摸她的頭，眼底閃著微光：“所以又怎么會覺得害怕和寂寞呢？就算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也會有滿天星辰照亮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