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譬如，之前的世界杯。

    那場比賽在外界看來，就是明清回歸、用絕對實力碾壓天下，順便振奮了整個國家隊，一鼓作氣包攬四個項目的全部金牌！

    但其實她們那次的打法，完全不是教練組給她們定制的比賽節(jié)奏。

    明清知道徐音想要什么，隨著長大她也漸漸明白了丁成棟當(dāng)初為何被下課的真正原因。徐音的野心很大，她就是想在冰協(xié)里站到最頂峰。

    那么就需要帶出來成績。

    明清被開伊始，徐音絕對是認(rèn)為明清不是不可被替代，所以拼了命地吸納人才，瘋狂給運動員們加練。但是沒想到明清的離去給國家隊帶來了那么慘痛的影響，最終眼看著連拿手項目500m的金牌都要保不住了。徐教練也是慌了神，才不得已同意再次接納明清的回歸。

    然而回歸后，依舊對明清態(tài)度冷淡，甚至希望世界杯的時候，明清能夠給其他小選手護航一下，讓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小選手奪得冠軍，明清本人位居第二。

    明清又怎么可能同意！

    徐音依舊拽著明清的袖子，死死不松手。

    明清被壓抑了很久的火氣忽然就竄了上來，她轉(zhuǎn)身，另一只手拉下帽子，露出圓圓的眼睛。眼中的火焰都快噴發(fā)出來，底部卻碎著冰碴子，像是冰火兩重天，怒放著她滔天的恨意。

    “教練，”

    “我說、放手！”

    徐音瞇了瞇眼。

    劍拔弩張，火/藥味的喧囂。徐音完全看不出是來說什么好聽的話的，氣勢絲毫不輸給明清。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會兒，徐音終于先松了一點點，盯著明清緊繃的臉，

    一字一句，

    “我們和解。”

    “……”

    “……”

    “……”

    明清冷笑了一下，荒唐至極。

    和解？

    徐音不緊不慢，沒等明清出口諷刺，繼續(xù)說道，

    “我長話短說，”

    “明清，不管之前我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有過多少恩怨。是的，省隊和男生比賽的確是我提出來的，你那個時候跟丁成棟在一起，如果你回來，萬一出了成績，那么我的位置極有可能不保?！?/br>
    “暗箱cao作讓丁教練下課，你還有理了是吧！”明清脫口而出。

    徐音：“……”

    “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我向你、向老丁道歉。”

    明清：“你可真惡心?！?/br>
    徐音吐出一口氣，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希望我們能夠稍作和平一些。馬上就要冬奧會了，總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們短道速滑國家隊起內(nèi)訌。”

    “明清，我不要求你原諒我，做過的事情我也不后悔做過。只是現(xiàn)在我們都屬于拴在一根線上的螞蚱，身為死對頭，目標(biāo)卻一致——”

    “都是為了，冬奧奪冠?！?/br>
    “……”

    “可你現(xiàn)在完全不聽教練組的安排，我的安排不聽，其余教練的安排也不聽。明清，說句老實話，你不得不承認(rèn)你對速滑隊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隊里的運動員們多么崇拜你、聽你的都要比聽教練的多?！?/br>
    “只要你帶頭抵制教練組，那么全隊基本上沒人再跟著教練安排的戰(zhàn)術(shù)來大比賽?！?/br>
    “這真的不行，一個項目的稱霸，是需要一個團隊共同努、共創(chuàng)輝煌。”

    明清琢磨了一下徐音的這番話。

    黃鼠狼給雞拜年，

    又安的什么心？

    “徐音，”明清靠著墻，胳膊環(huán)抱，因為想聽聽徐音具體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所以收起了火氣，神色依舊冷淡，

    “告訴我你真正的目的?！?/br>
    “……”

    “你都明擺著跟我不對付那么久了，突然跟我開口要為冬奧并肩作戰(zhàn)。”

    “你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明清嗎？你覺得我還跟十五六歲你趕走丁教練那會兒那樣，傻缺一個？你騙我說你真誠為了冬奧會奪冠，沒有一絲其余目的，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

    “告訴我你真實的目的?！?/br>
    徐音：“……”

    明清抬起頭來，玩味地看了徐音兩眼，然后低頭，從口袋里摸出一塊糖，用牙咬著撕了糖紙，拋到口中，舌尖抵著糖塊。

    糖是比較健康的那種，甜度很低，運動員們的飲食都是有著嚴(yán)格的把控。

    明清：“這樣，我來替你猜一猜?！?/br>
    “……”

    “我倒不是說你不愛國，中國人，流著華夏子孫的血，怎么著也得有份愛國之情。然而你的為人讓我不能百分之百相信你就是為了國家榮耀，什么都不要。徐音你年薪五百萬，我更加不相信你是為了錢，才來找我妥協(xié)?！?/br>
    “你徐音是什么樣的人啊！當(dāng)初在10年冬奧會前突然回國，趕走丁成棟，直接坐享了丁教練的一切成功。2010年冬奧會我們內(nèi)部其實都知道，那成果根本就不是你的，是丁教練！是老一輩被你給趕下臺的教練組，他們辛辛苦苦把我們往上培養(yǎng)出來的！”

    “奪人成果，利己仕途……你不讓我回歸，究其所因是怕我14年冬奧會真的包攬四枚金牌，到時候說話的地位直接撼動冰聯(lián)，只要我一煽風(fēng)點火，把你給擠兌到下課失業(yè)都是極有可能。”

    “所以你懼怕我、忌憚我，因為你知道丁成棟對我的意義?！?/br>
    “可惜啊，你的為難沒能困住我回歸的步伐，甚至讓我更加名聲大噪，國家隊成績不堪，上次世界杯我?guī)ьI(lǐng)國家隊再次包攬全部金牌，體育總局都相當(dāng)重視我。”

    “你想要保住你身為‘奧運之母’的教練頭銜，應(yīng)該還想要更進一步。我回歸，給了你致命一擊，如果你要繼續(xù)干下去，就必須跟我搞好關(guān)系?！?/br>
    “于是你現(xiàn)在就來找我了，特別是在看到我公然跟你挑釁、全然不按照你安排的比賽打法去打世界大賽。你焦慮我都敢在世界級比賽跟你明挑了地對抗，萬一大滿貫，那么讓你下臺讓扶丁成棟重回國家隊教練席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就算不讓丁成棟回來，你也必須下臺！”

    “……”

    徐音閉了閉眼，

    “你真的有這個想法？”

    明清：“我要是說、我有呢？”

    徐音：“……”

    明清被她這么一打斷，忽然就不想繼續(xù)說下去了，兩個人算是徹底撕破了臉。時間在一分一秒流淌，休息室的鐘表發(fā)出微弱的咔噠咔噠聲音。寂靜的夜晚，這里空空蕩蕩，毫無人煙。

    半晌，

    徐音吸了吸鼻子。

    她到底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又坐在速滑隊總教練席位上那么多年，情緒管控還是很厲害的。

    盡管她現(xiàn)在，的確是有點兒崩。

    “……”

    “幫我保住、最后一節(jié)冬奧會、2014sq冬奧會的速滑地位，”

    “隨后，我主動請纓，親自呈遞辭職書，申請下課?！?/br>
    “并協(xié)助你重聘丁成棟教練，明清，如果我還有很高的說話權(quán)、如果我的名譽不受損，你想要讓丁成棟回來，我的話，體育局絕對會聽??！”

    徐音徹底退了三步。

    明清的態(tài)度，讓她完全看不到，這件事繼續(xù)硬著頭皮對干下去的好處。

    只怪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根本無法控制，根本沒辦法舍去、再去培養(yǎng)下一個替代品。

    明清卻絲毫不驚訝徐音的妥協(xié)，徐音的這個說法其實就是類似于運動員在最光輝時刻選擇退役，不會有接下來因為年齡大了而逐漸被人超越、神話被推翻，從神壇隕落。

    人們一輩子都會記得他曾經(jīng)有多么榮耀。

    徐音就是想保住自己巔峰時刻帶出來的國家隊成績，讓她的佳話永遠(yuǎn)流傳在奧運體壇，如果sq短道速滑取得大滿貫，那么她就是中國冬奧史上帶出最耀眼成績的第一人！

    甚至，連請丁成棟出山這句話，都說出口了。

    明清很想笑，問問徐音這樣為功為利究竟有何好的？但既然都提到了丁成棟了，她忽然就想起來回隊之前丁教練和她喝的那次酒，丁教練雙眼里含著的依舊是對短道速滑隊全部熱愛，是徐音這種功利大于愛國之情的人一輩子都體現(xiàn)不出來。

    “……”

    “你覺得丁教練和你是一種人？”明清笑了一下，笑得很諷刺。

    徐音盯著明清的雙眼，一言不發(fā)。

    如果現(xiàn)在有煙，明清大概率會抽上一根。她也想讓丁成棟回來，巨想！沒人比她更愛丁教練了！

    然而，不會再回來了。

    明清抬了抬頭，與徐音的目光對視上，

    輕輕開口，

    “大家一起為國爭光?！?/br>
    “沒有那么多的利益糾紛?！?/br>
    “……”

    “我可以不跟你對著干，并且能夠讓隊里都聽你的。”

    “丁教練也不一定愿意回來，體制這種地方，就是被你這種人給玩爛了，讓人心寒！”

    “后面你想主動請纓下課，我也管不著，怎么著都跟我無關(guān)。”

    “但，我就一句話——”

    徐音：“你說?！?/br>
    明清：“我和你聯(lián)手為奧運、為國家爭光，”

    “你不要再去讓長距離選手，為了你那500m的教母頭銜，逼迫他們?nèi)セ麄儾簧瞄L的！”

    “500m，我來打！”

    “讓所有人的長處，都能用到最適合他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