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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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遼袖不敢忘，方才他用這副骨牌贏光了裴大保的地契，加上半條人命，弄得涼侯府家破人亡。

    這個(gè)時(shí)候，她怎么敢跟他賭？

    遼袖一雙烏眸染上水霧，怯生生地站在墻角，小聲說道：“我沒有錢……”

    文鳳真眼皮微掀，漫不經(jīng)心道：“我跟你賭，不要錢?！?/br>
    不要錢的才最可怕。

    他語氣溫和有禮，卻帶著隱隱的不耐煩：“坐下。”

    遼袖嚇得慢騰騰挪過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與他面對(duì)面，一眼都不敢抬頭看他。

    這場(chǎng)賭局進(jìn)行得漫長(zhǎng)而窒息，遼袖一滴冷汗順著脖頸蔓延至衣襟內(nèi)，前世在宮里，文鳳真也常命她陪玩這副骨牌。

    說來也不準(zhǔn)確，她揣測(cè)他的真實(shí)目的只是想罰她。

    年輕帝王敲了敲桌面，隨意地將骨牌一擲，掀起眼簾望著她。

    “袖袖，你身上哪樣不是朕的，有什么可輸?shù)?？?/br>
    一件又一件衣裳簌簌而墜。

    她一無所有，一切仰仗君恩，除她自己以外，再無籌碼，她輸?shù)醚劭艏t紅，抱住了肩頭，身子涼嗖嗖的，只剩一件心衣。

    遼袖緊張得額頭接連冒出細(xì)膩香汗，一副蒼白孱弱的樣子，唇瓣透著殷紅色，眼底像含著一汪淚似的，波光漣漪，畏怯怎樣都遮掩不了。

    殿內(nèi)地龍哄得溫暖如春，她卻覺得冷徹五臟六腑。

    她咬緊牙關(guān)：“臣妾不來了……”

    帝王往后一靠，淡淡開口：“不會(huì)是想賴賬吧?！?/br>
    “繼續(xù)來?！?/br>
    *

    前世今生的文鳳真重合在一塊兒，那張漂亮卻異常冷峻的面龐，仿佛下一刻便會(huì)說出難堪的話。

    遼袖心神失守，敗局已顯，她無力地放下手中骨牌，垂下眼睫，顫聲說：“殿下，我輸了?！?/br>
    文鳳真面色如常，多了一分凈和冷，他抬起手指。

    “輸了，把你的新耳墜給我?！?/br>
    遼袖一愣，這個(gè)人如此小氣嗎？連一枚耳墜都被他看上了，她平日素雅慣了，極少戴首飾，這副白玉耳墜還是宋公子送的。

    文鳳真嘴角略有嘲諷：“舍不得？”

    遼袖嘆了口氣，她取下耳墜，眼角已沁出水紅色，她抹了抹眼淚，好不容易得個(gè)喜歡的東西，還被他搜刮了去，她委屈極了，仍是細(xì)聲細(xì)氣地說。

    “愿賭服輸?！?/br>
    她將耳墜放在桌上，任他處置，面龐暈著慚愧的淡淡緋紅，抬袖間的甜香一縷一縷遞送過來，這樣?jì)蓺?，恐怕連一句重話都禁受不住。

    文鳳真難得展顏一笑，將她的白玉耳環(huán)毫不在意地往后一扔，從七樓摔落下去，悄無聲息。

    “愿賭服輸，很好。”

    靜默了半晌，窗外竹影簌簌，遼袖低著頭，一滴淚珠掛在腮邊搖搖欲墜，他竟然這么扔了，將她的小耳墜像扔廢物一樣丟出去。

    文鳳真推了一顆黑檀籌碼給她，眼底意味不明。

    “遼姑娘，倘若你以后想賭，還可以找我。”

    她收了籌碼，怯生生站起來，一抹裊裊娜娜的聲音，消失在轉(zhuǎn)角口，卻傳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委屈地忍著。

    文鳳真鳳眸微斂，不就是只耳墜嗎？至于哭得這么大聲。

    他扶住額頭，腦海中驀然響起了少女幼貓似的抽泣，又綿又軟。

    這些日子在夢(mèng)里一直困擾的哭聲。

    她雪白嬌嫩的脖頸容易泛紅，又敏感，全是紅印子。

    “陛下……您真的不明白臣妾想要的是什么嗎？您只是裝作不明白罷了！”

    “不要再拿您給不了的東西跟臣妾開玩笑了，臣妾也是人……”

    誰是陛下？這個(gè)愛哭的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文鳳真面上攜了慍色，瞟了桌上的骨牌一眼，目光落在她拿的那副骨牌上，停留許久，忽然一掃而落。

    “嘩啦”一聲清響。

    馮祥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塊塊將骨牌拾起來，不明白為何殿下贏了，卻不太高興。

    *

    馮祥來送了趟東西，一揭開盒子，躺著一對(duì)紅榴石耳環(huán)。

    他賠笑道：“今日遼姐兒傷心了，殿下賠給您的?！?/br>
    遼袖悶悶地掩上盒子，不愿再瞧一眼，他以為這樣便能收買她嗎？她絕不會(huì)戴一次。

    這幾日街頭小巷傳遍了岐世子逼死良婦一事，都曉得他什么德行，御史那邊列了老長(zhǎng)罪名的彈劾狀，只是奇怪，文官集團(tuán)怎么忽然將目光放在岐世子身上了，故意跟他過不去似的。

    愈到年下，街面越熱鬧，王府外停了一輛軟轎，宋搬山特意來接遼袖。

    請(qǐng)示過老祖宗后，一大早遼袖便出去了，鵝黃圍領(lǐng)松松地系著，雪白狐裘毛茸茸，眼尾鼻頭微紅，整個(gè)人冰雪清甜，神態(tài)宜人的嬌憨，打扮得怪漂亮。

    宋搬山陪她去鹿門巷看了門臉兒，兩個(gè)人又吃了小餛燉，買了新勝、絹花、燈籠……一些市井小玩意兒。

    他雖是高官之子，一點(diǎn)架子也沒有，做事又利索，難得可貴的是一心討好她，沒有半點(diǎn)兒讓她不安。

    夜里掛上高高的大紅燈籠，她才回來，攜了風(fēng)雪氣，面上仍是笑意，一主一仆兩個(gè)人語笑盈盈，她手上還拿了把新油傘，點(diǎn)綴朵朵綠梅。

    這點(diǎn)笑意落在書房中一雙鳳眸眼里，有些晦暗不明。

    文鳳真站在窗前，腰桿極直，隨意地將書卷放下。

    不用他問，馮祥奉茶的時(shí)候便小心翼翼地說：“遼姐兒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玩兒得很高興呢?！?/br>
    他不言不語，室內(nèi)頓時(shí)冷寂了一分，良久，才淡漠地啟口。

    “不像話?！?/br>
    馮祥順著話茬：“畢竟遼姐兒是寄住在王府里的，還有婚約在身，雖然得了老祖宗授意，跟一個(gè)外男出去一整日確實(shí)有些——”

    馮祥顫顫巍巍一抬頭，這一整天，自遼姐兒歡歡喜喜地出門后，殿下手里的書頁就沒翻過一面……

    *

    陸稚玉看過了老祖宗的信，嘴角不自覺揚(yáng)起。

    婢女點(diǎn)了盞燈，問道：“小姐看了什么這樣高興?！?/br>
    陸稚玉淡淡地將書信收起：“下個(gè)月元宵，咱們?nèi)ナ纵o府赴宴，老祖宗特意吩咐了要我和她坐一桌，叫爹爹一塊兒商量日子，是按老王爺?shù)倪z書呢，還是請(qǐng)皇后娘娘直接賜婚，今年就把日子定下來?！?/br>
    “這是好事呀，小姐您終于心愿得償了！”婢女眉眼彎彎。

    陸稚玉拿起剪子，剪了一下燈花，神情溫柔：“只要能看著他，我心底就很高興了?！?/br>
    她忽然想起什么，不易察覺地蹙眉。

    “聽說那位遼姐兒今日同首輔家公子出去游玩了一整天？她不是已經(jīng)定親了嗎？”

    婢女笑道：“那可不是?！?/br>
    陸稚玉輕聲說：“可惜岐世子被禁足在家，連他的未婚妻跟人跑了都不知道，真是丟盡顏面，倘若有人能告訴他便好了?！?/br>
    婢女眼珠一轉(zhuǎn)：“只怕岐世子要瘋得厲害呢?！?/br>
    婢女又小心地問道：“只是小姐，那遼姐兒身份低微，咱們何必對(duì)她未雨綢繆?！?/br>
    陸稚玉心思敏慧，讀過許多書，自小在宅院中耳濡目染，她放下剪刀，一雙瞳仁不動(dòng)聲色地望向了婢女，眼神幽晦。

    “你根本不懂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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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遼袖躺在軟塌上，窗子外一枝綠梅萼葉顫顫，瓦楞白得刺眼，她柔軟的輪廓隱沒在黑暗中，迷蒙不清。

    手心摩挲著一枚黑檀籌碼，他給的。

    文鳳真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本來安穩(wěn)睡了好幾日，又因?yàn)檫@枚小小籌碼心煩意亂。

    夜里做了噩夢(mèng)，淚珠慢慢滾落在粉腮，她一對(duì)羽睫飽沾淚水，睜不開眼，緊張得揪緊了枕巾，蔥指掐得泛白。

    前世時(shí)值酷暑，年輕帝王坐在案前，一對(duì)鳳眸流轉(zhuǎn)生輝，攜了探究意味。

    “袖袖，他們說你不肯進(jìn)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