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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章 第138節(jié)

    “是啊?你遇到我的那天,就是紫蘇害我的時候?當(dāng)時是三月?推算一下,紫蘇哥被許家仙人跳的時候?應(yīng)該就是正月前后的事。”華大小姐不會記錯,因為那天是她重生歸來的日子。

    沈逍若有所思?略一遲疑?才道:“五年前的事,我還沒有說完?!?/br>
    “嗯,你繼續(xù)。”華靜瑤已經(jīng)有些心不在焉了,紫蘇是給趙謙辦事的?那么許家當(dāng)然就是趙謙派過去的?可是五年前趙謙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

    若是說考題案的幕后指使是趙謙,華靜瑤無法相信。

    別說是五年前的趙謙,就是五年后的今天,趙謙也沒有這個能力!

    “鞏清接了案子之后,便立刻著手調(diào)查?根據(jù)黃某所說,吳鑫等人常去高升客棧?而高升客棧原本就是考生聚集之處,鞏清首先去查的就是那里。吳鑫、郎實和喬文廉住在鐵鍋胡同的事并不是秘密?高升客棧的小二還能說出具體地點,鞏清一面讓人去鐵鍋胡同拿人?一面把高升客棧的幾十名考生全都收押?幾十個人逐一審訊?這些讀書人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很快就招供,他們或多或少全都知道喬文廉三人售賣考題的事,有人買過,也有人詢過價,至此,鞏清便鎖定了這三個人。但是派去鐵鍋胡同的人卻空手而歸,他們到了的時候,喬文廉三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幾本沒有帶走的舊書?!?/br>
    這些是大理寺案宗上的,而據(jù)喬文廉三人所說,許家的那幾個干兒子潑皮,每天都會在高升客棧門口轉(zhuǎn)悠,那天他們看到黃闊少帶著一群兇神惡煞的飛魚衛(wèi)前來,便知道要出事了,其中一人飛奔著回去報信,因此,飛魚衛(wèi)還沒有趕到鐵鍋胡同,許大郎便帶著喬文廉三人離開了。

    他們其實走得并不遠(yuǎn),就是躲在了與鐵鍋胡同一路之隔的梆子胡同。

    直到那時,喬文廉才知道,原來這些人早就提前在梆子胡同備下了一處宅院,他們在梆子胡同躲了幾天,有一天正在睡覺,他聽到外面?zhèn)鱽碚f話的聲音,像是許爹和郎實。

    他聽到許老爹說:“飛魚衛(wèi)把之前買過考題的人全都抓了,這事鬧大了?!?/br>
    郎實冷笑:“你怕了?”

    “我怕個犢子!這事跟我有啥關(guān)系?不過公子也說了,這兩天你必須要離開京城……”許老爹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后面時,喬文廉便聽不到了。

    但是喬文廉的心卻沉了下去。

    這些人是要跑路了。

    郎實要被送出京城避風(fēng)頭,對了,許老爹只說了郎實,卻沒有說他們,那么吳鑫和他怎么辦呢?

    滅口!

    當(dāng)這兩個字跳入腦海的時候,喬文廉嚇了一跳。

    這一個月來的遭遇是他前面三十多年里從未遇到,也從未想到過的,他做噩夢都不會夢到。

    但是當(dāng)他想到“滅口”這兩個字時,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曾經(jīng),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只是傳說,是那些說書先生們講的演義里才有的名詞,可是現(xiàn)在,他卻越來越覺得,這兩個字即將發(fā)生在他和吳鑫身上。

    吳鑫是孤兒,可他不是!

    雖然父母已故,可他還有妻子,還有女兒,他還有很多族人親戚。

    他不能死,他也不想死。

    屋內(nèi),吳鑫還在沉睡,看著吳鑫的睡姿,喬文廉嘆了口氣。

    這個天真的年輕人,竟然還以為只要不被飛魚衛(wèi)抓到現(xiàn)行,他就能逃出生天,甚至還能參加科舉。

    喬文廉走到吳鑫身邊,一只手捂住吳鑫的嘴巴,另一只手拍拍吳鑫的額頭。

    吳鑫被他拍醒,黑暗之中他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喬文廉,嚇了一跳,正要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嘴巴被喬文廉捂住了。

    “你別喊叫,我告訴你,他們要把我們滅口了。”

    剛剛醒來的吳鑫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錯愕了片刻,思維漸漸清晰,他的眼睛中流露出驚恐之色。

    “我們必須要搶在他們動手之前逃走!來這里的時候我留意過,墻頭不高,我能爬過去,你應(yīng)該也能?!?/br>
    第二八三章 毀容

    吳鑫和喬文廉住的屋子上了鎖,除非有人從外面開鎖,否則他們根本逃不出去。

    窗子被釘上了,不過還有一道縫隙,黑夜之中,有月光從那道縫隙里透進來,像是指出了一條通往自由的路。

    兩個人相對無言。

    外面早已聽不到聲音了,但是很快又響起了腳步聲,窗紙上影影綽綽,那是有人向這邊走來。

    有人在開鎖,吳鑫和喬文廉藏在門邊,他們雖然被關(guān)在這里,但是自己的行李還在身邊。

    此時,他們的手里,各拿了一方硯臺。

    那是他們用慣了的物件,原以為會帶著走進考場,從會試走進殿誡,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讀書人用的硯臺,卻成了他們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武器。

    門打開了,進來的是許老爹和許大郎。

    屋內(nèi)一片黑暗,許老爹和許大郎是從有燈的地方進來的,一時沒有適應(yīng)黑暗。

    許老爹正想讓許大郎去拿盞燈過來,頭上便挨了一記,許大郎一只腳在門里,一只腳在門外,也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頭上也挨了一記。

    兩人甚至沒有喊叫出聲便倒下了。

    喬文廉和吳鑫把他們二人拖到床下,他們沒有經(jīng)驗,甚至顧不上去看這兩人是死是活,他們只想逃命。

    吳鑫甚至還想拿上他那兩支心愛的湖筆,被喬文廉硬拉著出了屋子。

    兩人把門關(guān)上,便去爬墻。

    夜里有露水,墻頭濕滑,兩人原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墻頭雖然不高,但是兩個人還是滑了下來,正在這時,已經(jīng)關(guān)上的屋門被推開,許大郎跌跌撞撞沖了出來:“來人,快來人!”

    喬文廉和吳鑫嚇得半死,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鼓作氣終于爬上了墻頭?他們跳下去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喊:“在那兒?他們上墻了?出門截住他們!”

    喬文廉和吳鑫幾乎是從墻頭上滾下來的,兩人如同沒頭蒼蠅似的向著一個方向奔跑?院子的大門被打開,那幾個潑皮干兒子追了出來。

    月光下?喬文廉和吳鑫一路狂奔?終于跑出了梆子胡同。

    拐角處有個井屋,梆子胡同和鐵鍋胡同的人,全都在這口井里打水。

    吳鑫指著那井的方向,氣喘吁吁地對喬文廉說:“我們分開跑?我去那里躲著?我水性好,你去別處?!?/br>
    喬文廉也意識到這個時候他們二人必須要分開,這樣才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

    他拍拍吳鑫的肩膀:“后會無期!”

    他說的是后會無期,到了此時,年輕的吳鑫也終于意識到了危險已經(jīng)降臨。

    他們回不去了!

    無論他們是被后面的這些潑皮抓住?還是被飛魚衛(wèi)抓住,他們?nèi)蓟夭蝗チ恕?/br>
    “后會無期!”

    吳鑫向著井屋奔去?而喬文廉也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喬文廉算是幸運,又拐了兩個彎?此時已快天亮,他遠(yuǎn)遠(yuǎn)聞到了臭味兒。

    一駕裝夜香的驢車停在旁邊?趕車的人卻不在?想來是認(rèn)為自己這臭哄哄的驢車不會有人偷?自己躲到一邊去打盹去了,畢竟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還沒有把夜香拿出來。

    喬文廉已經(jīng)跑不動了,那些人很快就要追上來,他咬咬牙,掀開一只糞桶的蓋子,跳了進去!

    糞桶里還是空的,但是那股子臭味兒,卻令他終身難忘。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喬文廉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暈倒的時候,驢車緩緩移動,他松了口氣,隱約之間,他聽到趕車人罵了一句:“你個懶驢,空車還走得這么慢?!?/br>
    拉車的是驢,驢知道車?yán)锒嗔艘粋€人。

    又走了幾條街,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家打開大門,把夜香拿出來。

    趁著趕車人去收夜香的功夫,喬文廉從糞桶里出來,好在街上還沒有什么人,喬文廉又走了一會兒,索性把身上的衣裳撕爛,在地上抓了一把黑灰抹在臉上,他的身上臭烘烘的,現(xiàn)在就更像一個乞丐了。

    就這樣,他一路往城門走去,可是到了城門口,他這才知道,原來城門前已經(jīng)貼上了他們?nèi)说漠嬒瘢?/br>
    他們上了海捕公文!

    飛魚衛(wèi)和旗手衛(wèi)的人,挨個盤查,喬文廉看到有四五個叫花子走過去,也被勒令撩起亂草一樣的頭發(fā),與那畫像上的人逐一核對,確認(rèn)不是了,這才把那幾個叫花子放出城去。

    喬文廉悄悄離開,他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一個地方。

    他去了廣濟寺。

    廣濟寺并非皇家寺院,管理便沒有那么嚴(yán)格,又因為那里香火鼎盛,無論是寺里還是寺外,都能看到向香客乞討的叫花子。僧人們慈悲為懷,并不驅(qū)趕這些人,有時還會拿些干糧送給他們。

    喬文廉在廣濟寺里待了一個多月,白天進去,晚上時便在廣濟寺外面的林子里睡覺,中午的時候,廣濟寺的僧人會拿些素餅分發(fā)給乞丐,真正的乞丐其實并不稀罕吃食,他們是要錢的,因此,喬文廉去拿素餅的時候,乞丐們并沒有與他爭搶,他也是幸運,其他地方的乞丐常常因為搶地盤而打架,可是喬文廉在廣濟寺的時候,卻從未遇到這種事。

    有一次,喬文廉見到兩個年輕人攙著父親來寺里,那位父親滿臉傷疤,原來那父親在家里不慎跌倒在灶臺上,當(dāng)時灶上正燒著一大鍋水,他的臉被燙傷了,當(dāng)時燙得很重,兩個兒子來廣濟寺上香,求菩薩保佑父親早日康復(fù),如今雖然容貌盡毀,但是卻已轉(zhuǎn)危為安,因此父子三人一起來廣濟寺還愿。

    那父親還對一個香客說道:“我一個男人,這張臉毀了就毀了,只要老婆孩子還認(rèn)識我,那就無所謂。”

    喬文廉聞言,心中一動。

    是啊,他又不是女子會愛惜容貌,只要妻女不嫌棄他,那就足矣。

    何況,如果他能回到家鄉(xiāng),說不定還能與妻女團聚。

    于是喬文廉悄悄走進僧人們燒水的灶間,把整壺開水倒在了自己的臉上……

    雖然僧人也給他進行了醫(yī)治,但是喬文廉擔(dān)心引人懷疑,沒等臉上的燙傷痊愈,便悄悄離開了廣濟寺。

    因此,他臉的傷疤格外嚴(yán)重,即使過了五年,也沒有絲毫減褪。

    第二八四章 你餓了嗎

    “這幾年來,喬文廉一直都在京城?得知曾氏做了官奴,在衙門附近掃大街,他便想方設(shè)法搭上了王大先生的路子,在你家的鋪子里做了掌眼先生?”

    華大小姐覺得吧,喬文廉就像那八、九月里才成熟的李子,晚熟!

    當(dāng)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dāng),晚熟的李子雖然貌不驚人,可也比喬文廉長得好看。

    不過,這四五年里,喬文廉還是成長了,人到中年開始成長,晚是晚了,但是終歸不是傻缺了。

    “對,喬家有位老太爺,就是一位掌眼先生,喬文廉年少的時候,曾經(jīng)跟著這位老太爺學(xué)習(xí)鑒古,那時只是興趣而已,沒有想到后來居然成了他隱藏身份的本事。他與王大先生的結(jié)交,雖然是他主動逢迎,可也是因為他的確有真才實料,令王大先生另眼相看?!?/br>
    沈逍說到這里,心里一動,他想起了吳鑫:“那個左阿寶,也就是吳鑫,他之所以會死在長公主府的粥棚里,會不會是故意的?”

    “故意的?他明知將死,想找個給他買棺材的?”話雖如此,可是華靜瑤也覺得不太對勁了,“咦,上次那位醫(yī)僧也曾經(jīng)說過,左阿寶找他討要過治療內(nèi)傷的藥材,也就是說,左阿寶是知道自己受了重傷,說不定還能感覺到自己活不長了,所以他才跑到我家粥鋪,用了什么法子,故意讓自己當(dāng)場死了,這樣說來?還真有可能。”

    沈逍若有所思?他自幼長在岳離身邊,多多少少也懂一些醫(yī)理。

    “五年前吳鑫是藏身井下避開追殺的?可見他的水性極好?甚至有可能與朱祿不相上下,當(dāng)時賭坊的伙計親眼看到?他被那七名殺手扔進了冰窟窿里,而同樣的?朱祿也曾借著冰窟逃生?只是二人的體質(zhì)卻是有區(qū)別的。”

    朱祿是個練家子,不但水性好,他還有內(nèi)力,有一身武功?加之每天大魚大rou吃著?養(yǎng)出一身結(jié)實肌rou,盡管如此,他也要高床暖枕休養(yǎng)三日才能爬起來,起來后便找到岳離治傷和調(diào)養(yǎng)身體。

    而吳鑫卻不同,他雖然也有好水性?可他卻只是一介書生,仗著年輕硬撐著。朱祿與他同樣上了海捕公文?可他與朱祿過的日子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棲身在乞丐中間?風(fēng)餐露宿,吃的是殘羹剩飯。受傷之后?朱祿有岳離醫(yī)治?而他也只能自己找點草藥而已。

    而他所受之傷?卻比朱祿嚴(yán)重得多,駱仵作已經(jīng)驗出,即使他不來喝粥,也同樣會死。

    他強撐著將死之軀來到長公主府的粥鋪,健康人喝上幾碗粥也會覺得不舒服,何況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