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嘆了老長(zhǎng)一口氣。

    倒是涵嬤嬤有眼色。“老夫人，不然……讓后廚這些日做點(diǎn)補(bǔ)湯試試？”

    老太太瞬間明了，遲疑了會(huì)，道：“天寒地凍，倒也適合喝一口熱乎的?！?/br>
    *

    于是。

    桑枝發(fā)現(xiàn)，樓老太太最近改讓下人送黑乎乎的湯藥給少爺。而且只能少爺喝。

    說是天寒補(bǔ)湯。

    或許是怕桑枝也喝了，便給桑枝備了銀杏枸杞的甜湯。

    老夫人以前總愛讓下人送養(yǎng)神養(yǎng)身子的湯。兩人都未察異樣。

    直到。

    桑枝一夜睡得迷糊，朦朧醒來，似乎聽到微微低啞的喘息聲。但她又醒得不是很徹底。只是模模糊糊，似乎看見了少爺起身離開。

    桑枝下意識(shí)伸手一拉，摸到了炙熱的皮膚。

    少爺則是回握住了她的手，寬大guntang的手掌包裹著桑枝嬌柔的小手，像在汲取片刻溫涼。不過轉(zhuǎn)瞬，又匆忙抽離了。

    桑枝徹底睡去時(shí)，腦海里還殘著個(gè)意識(shí)：少爺這么晚去哪里了？

    直到許久桑枝才知道，那時(shí)少爺半夜去沖涼了。

    大雪天沖涼，桑枝也覺怪稀奇。

    但樓老太太讓下人送的黑乎乎的湯藥，自那后少爺就沒再喝過。

    而樓老太太知曉孫兒察覺，也訕訕不敢再讓人送。

    第16章

    這幾日的雪下得緊密。

    高閣里。

    桑枝給樓知婉試自己新?lián)v鼓出來的口脂，是杜鵑紅的顏色。桑枝很是滿意。樓知婉端著小銅鏡細(xì)瞧，也很是開心。

    她和盧玨約定在臘月初一攬風(fēng)寺見面，兩人一并離開長(zhǎng)京城。到一個(gè)誰也不認(rèn)識(shí)的地方去。

    正好離除夕才近半月。

    連年都不能過嗎？

    桑枝確實(shí)不舍，但看樓知婉這么開心，她又說不出讓人掃興的話。

    樓知婉認(rèn)定了盧玨，一半是因?yàn)楸黄洳湃A的吸引，另一半則是按她的話，盧玨并不嫌棄她臉上的傷疤。

    桑枝想說她也不嫌棄。

    知婉知書達(dá)理，溫貼又善良。怎會(huì)有人不喜歡？

    樓知婉喜用小鏡子，因?yàn)檫@樣不會(huì)照到她難看的疤。

    樓知婉給桑枝絮絮叨叨說他們相識(shí)的第一面確實(shí)是在攬風(fēng)寺，但卻不是盧玨撿到她荷包的時(shí)候。

    而是更早時(shí)，他不小心撞到了她，扯掉了她的面紗。樓知婉那時(shí)羞愧又害怕，但盧玨卻在后來的書信坦誠(chéng)于她，“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樓知婉撫著鏡柄的花紋細(xì)細(xì)回憶。從那往后，他們互通的書信，往來的每一句詞每一句詩。都叫樓知婉歡心。

    桑枝聽得入神。樓知婉羞怯地講述，她禁不住抬手去摸她的傷疤。

    “知婉現(xiàn)在就好看，如果沒了這疤，定是更好看?！?/br>
    樓知婉笑。“也就你嘴貧。也不瞧瞧自己生得什么樣，還打趣來笑我?！?/br>
    桑枝不服氣：“我說的是真心話?！?/br>
    桑枝把手伸出去，看著樓知婉的傷疤還是幾分可惜。

    她手上還點(diǎn)著些許胭脂。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

    “有了。我來幫你把疤遮掉?！?/br>
    樓知婉還沒聽明白，桑枝已經(jīng)興沖沖讓知婉的丫鬟幫忙準(zhǔn)備水粉胭脂。

    樓知婉看著桑枝搗鼓了一堆東西，甚至還拿出了前些日在藥鋪買的野草。

    “你這是做什么？”

    桑枝：“我要讓知婉，也能大大方方地照鏡子?！?/br>
    樓知婉捏著雕紋小鏡子有些愣?！吧ＶΑ?/br>
    *

    桑枝說到做到。她弄了一身紅紅綠綠的水粉胭脂，在自己手上搗鼓了，才放心給樓知婉用。

    樓知婉看得好奇?！澳阍趺从羞@么奇奇怪怪的本事呢？”前些日子也是，衣裳飾品不看，倒稀奇人不要的野草。

    樓知婉看她加進(jìn)去水粉里，“不會(huì)有毒吧？”

    桑枝笑?！安挪粫?huì)。來，閉眼?！?/br>
    桑枝：“這些都是跟以前住在隔壁的jiejie學(xué)的，她什么都會(huì)，說話也像唱歌一樣好聽?！?/br>
    樓知婉睜一只眼：“怪不得你小嘴也像抹了蜜兒一樣?！?/br>
    桑枝樂?！澳鞘菍?duì)你才抹了蜜?！?/br>
    兩人皆逗笑。

    桑枝的手巧，也不知是怎么弄的，那一大碗加了野草的米糊糊的東西，竟然真的給她擋住了大半疤痕。

    桑枝再添了自己研磨細(xì)膩的水粉，給鋪蓋上。照著樓知婉的臉型，給畫了個(gè)新月眉，唇脂也是桑枝自己做的，用新鮮的花汁加上胭脂調(diào)和出來的。

    樓知婉望著鏡里的自己，久久沒有合上嘴。

    丫鬟拿來桑枝囑咐的溫水，走近，連木托也掉在了地上。“小姐！小姐……您的疤，不見了？看不見了！”

    丫鬟喜極，難以置信。

    樓知婉用著小鏡子照得并不全細(xì)。“去，拿個(gè)大的鏡子過來。”

    丫鬟立馬去搬來大鏡子。

    桑枝并沒有給樓知婉化很濃的妝。只是在遮疤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其余只是腮紅，唇脂和點(diǎn)眉。點(diǎn)到為止，恰到好處。

    樓知婉一遍遍撫著銅鏡里的自己的手有些顫抖?！霸瓉怼瓫]有那黑色的疤，我長(zhǎng)這個(gè)樣子?！?/br>
    沒有哪個(gè)姑娘家會(huì)樂意自己臉上那么一大塊傷疤。

    雖然那時(shí)她的記憶并不清晰，但她知道是二伯母下的手。樓允清和樓允溪推的她進(jìn)池子，下人推的她進(jìn)燒樹葉的火堆。

    從來都不是什么意外。

    祖母和母親也前前后后為此奔波過多年，找了許多大夫，卻毫無辦法。

    “桑枝，謝謝你?！睒侵裣矘O而泣，回頭看見臉上身上沾著紅紅綠綠水粉的人，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那么一點(diǎn)傷時(shí)也沒了。

    桑枝毫無所覺，高興地摸了摸鼻子。

    “我厲害吧。”

    桑枝從小就喜歡看徐娘化各種妝容，和爹爹躲債時(shí)，誤打誤撞找吃的，見到了急著化妝的新娘子。上手一回生二回熟，也會(huì)到村里給要出嫁的姑娘化妝打下手，掙幾個(gè)銅板給自己和弟弟填肚子。但那些都比不上，看到樓知婉神色飛揚(yáng)時(shí)的高興。

    “把你美的?！睒侵裥Γ贸雠磷咏o桑枝擦臉。“快去洗洗吧，弄成了個(gè)小花貓兒?！?/br>
    桑枝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

    *

    外頭的雪已經(jīng)停了。

    桑枝還沒有照鏡子，不知道現(xiàn)在自己的模樣。提著裙擺，打算回宅院打盆清水擦洗一下。

    因?yàn)樾睦镱^高興，一時(shí)也沒注意腳下的路。出游廊，想走捷徑穿庭院回去時(shí)，撲騰一聲，摔進(jìn)了庭院的雪堆里。

    不疼，但涼颼颼的。

    正好回府的人便看見了這副景象。

    云石在一旁，停步也看見了少爺在看的景象。兩人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桑枝的身影，看見人摔雪地里，驀地都往前一動(dòng)。

    然后便看見桑枝慢慢從雪地里坐起來，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雪，似乎又覺得舒服，樂呵呵掬起一捧把臉埋了下去。

    云石：“……”

    樓延鈞：“……”

    云石：“桑姑娘，還真的喜歡雪呢?！?/br>
    樓延鈞唇極為輕地彎了彎，沒說什么。

    桑枝玩了會(huì)雪，鼻尖和臉蛋紅通通，等她拍拍衣服和裙擺上的雪花。才意識(shí)天色已經(jīng)挺晚的了。

    桑枝回宅院隨意洗了把臉，又回高閣找樓知婉。

    *

    三房的丫鬟并不能保守秘密。

    很快桑枝替樓知婉遮掉了傷疤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整個(gè)樓府，也傳到了老太太和陳氏的耳里。而等傳到了二房的耳里時(shí)，已經(jīng)成了桑枝治好了樓知婉的傷疤。

    方氏母女皆是一驚。這怎么可能，華佗再世也不可能做到！

    那么大一塊燒傷的疤，怎么能說治就治好？

    不提方氏母女的驚駭。

    樓老太太十分高興，還特地召來了桑枝稱贊獎(jiǎng)賞她。

    一番夸贊后，老太太語重心長(zhǎng)，“如若是我孫兒面前，你也能這般用心，老身就更舒心了?！?/br>
    因?yàn)槔咸珖诟老氯私o孫兒送的補(bǔ)湯只送了一回，就被孫兒通通拒了，老太太近日很是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