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走？”

    樓延鈞接過袍子，但沒有穿上，只是緩緩站起跟在后面。

    出了山洞。迎面來的山風(fēng)吹得桑枝渾身一麻，帶著昨夜雨后的濕冷。刺骨一般，一點(diǎn)都不像是夏日該有的溫度。

    而再往前走幾步。

    崎嶇的山道更讓桑枝昨夜酸痛不已的身子，恍若要散架一般。

    樓延鈞走上前，一件外袍披在了人的身上。

    而后蹲身，輕道：“上來吧?！?/br>
    桑枝瞪了人寬闊的背一眼，咬咬唇，最后還是決定不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了，反正都是樓延鈞害的，干脆地趴在了人的背上。

    桑枝圈緊了人的脖子，剛開始還想保持著點(diǎn)距離，后頭覺得太累，便放縱地任由自己整個人都靠在了上頭。

    外袍擋住了絕大多的山風(fēng)。

    桑枝又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久。

    兩人忽聽見了前面有一喧嘩聲。

    緊接著是狗吠，雜聲。

    “小姐！是小姐他們！”

    *

    姜兼行和一眾官差遠(yuǎn)遠(yuǎn)地便看見了樓延鈞背著個人緩緩走近。

    “姜姑娘惹了點(diǎn)寒。”樓延鈞解釋。

    姜兼行點(diǎn)頭，又忍不住看了幾眼樓延鈞，當(dāng)時聽到念念被壞人擄走，姜兼行感覺眼前都是一黑的。

    不過又聽見了仆人說使官大人已經(jīng)追上去了。

    姜兼行稍微沒那么慌亂，只不過……那時候因?yàn)橹迸畠呵闆r而沒細(xì)想仆從說的使官大人幾乎是一瞬間就跟著沖上去的事。

    現(xiàn)在看兩人如此親密的姿態(tài)。

    姜兼行心里又些不舒服，但也只是一絲。

    因?yàn)檗D(zhuǎn)念一想想定是樓延鈞心腸好，為官為民，才出手相助念念。現(xiàn)在念念風(fēng)寒，再幫忙背一下，沒什么大礙。

    姜兼行一番自我疏解后，伸出手?！拔襾戆??！?/br>
    樓延鈞：“不必。姜姑娘現(xiàn)在不宜吹風(fēng)，還是別太大動作?！?/br>
    姜兼行：“……”

    也行，這個解釋沒毛病。

    姜兼行耐下心頭的一絲不舒服。放下手。

    桑枝并沒有睡著，一雙耳聽著兩人的話，已經(jīng)紅了一遍。恨不得自己跳下來走，但是又怕自己昨夜身子的痕跡太明顯。于是干脆裝作沒醒。

    桑枝透著點(diǎn)圈住樓延鈞脖子的胳膊，往外看下外面的情況。

    然后便看見了那個侍衛(wèi)。已經(jīng)被五花大綁，困束在官差手里。

    樓延鈞的視線所及也是那個侍衛(wèi)。

    姜兼行看見了：“這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樓延鈞點(diǎn)了頭。

    去掉偽裝，侍衛(wèi)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了原本的面目，是一張不算出彩，但目光駭人的臉。

    蔡卓的次子——蔡鎮(zhèn)韻。

    當(dāng)年蔡卓臨走時將蔡鎮(zhèn)韻召回長京，蔡鎮(zhèn)韻此前都是在云州附近的縣城做小官。

    而他假扮的這個侍衛(wèi)，據(jù)蕭家說，一直是跟在蕭正陽左右，只有在年末才回家探親過一次。

    只是沒想到，回來卻竟然是換了一個里子。

    可知，那個真正的侍衛(wèi)，大概已經(jīng)被人滅口了。而能不僅是面相，連行為也模仿得不出錯。那侍衛(wèi)和蔡鎮(zhèn)韻以前，大抵是有過來往的。

    而在此前，蔡鎮(zhèn)韻能躲得開那么多官兵追查，也是因?yàn)槟莻€“偽面”的功勞。

    姜兼行感慨。他此生最恨見義忘義之人。

    “就憑你一個外來頭，也想在云州山里躲得過老子，告訴你，云州山里這一帶，就是連個小溝溝，老子都知道在哪里。你還以為你能躲過天，你是在天王老子家躲！”

    *

    回到了姜府。

    眼看著人越來越多。

    桑枝裝睡不下去，忙從樓延鈞背上下來。

    裝出剛醒來的樣子。

    蕭家父子在姜府等了一天一夜。

    蕭正陽是最震撼的。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近身侍衛(wèi)竟然就是朝廷的要犯。

    “你是誰！你把阿玉藏去哪了！”蕭正陽一看被綁住手腳的人，身上還穿著阿玉的衣服，禁不住怒上心頭。

    又恐又怒。

    蔡鎮(zhèn)韻只是冷冷掃了人一眼。

    蕭正陽：“你說話??！”

    蕭回斥聲，叫回兒子：“夠了，回來?！?/br>
    看著人的面相，真正的侍衛(wèi)怕已經(jīng)是兇多吉少。

    蕭正陽不甘心，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恍惚：“你就是阿玉說的那個周縣的‘好官’？”

    蔡鎮(zhèn)韻抬起眼。

    “為民為子，無私奉獻(xiàn)？”蕭正陽一邊說，一邊笑出聲?！鞍⒂衲敲葱湃斡谀悖阋材芡聪職⑹?？”

    蔡鎮(zhèn)韻終于開了口：“起碼我……完成了他的心愿?！?/br>
    “他要好好保護(hù)你，這幾月來，你遇見什么危險不都是我替你擋著，你想要的東西，我也能幫你要的。這是‘阿玉’做不到的?！?/br>
    蕭正陽恍惚又驚恐：“你個瘋子！”

    蔡鎮(zhèn)韻：“我是瘋子。我好好的辦著弟弟和兒子的角色，他們無人在意，我當(dāng)個‘好官’和當(dāng)個“劊子手”都是一樣。人生一世，我不過是幫他們多做點(diǎn)事，借他們的身份一下又如何哈哈……”

    “只是拜某個大人所賜，我明明在長京，就快有所作為……他們都擁護(hù)著我，他們把我當(dāng)成救命的藥……我就快成功了，成為他們的救世主了……”

    蔡鎮(zhèn)韻的笑容越發(fā)詭異，一直死氣沉沉的眼，也因?yàn)檫@一番話，逐漸亮起恐怖的光來。

    眾人的眉頭皆是一皺。

    蔡鎮(zhèn)韻似是半瘋半魔，只有在扮演各種角色中，才能得以快感和成就。

    姜兼行：“夠人，先把他帶下去?！?/br>
    姜兼行沒有讓姜母出來，但姜母實(shí)在不放心，于是讓晴弓出來看看。

    晴弓找到桑枝：“小姐，夫人因你失蹤了一夜。急得一夜未能睡好，我們進(jìn)去吧?！?/br>
    桑枝點(diǎn)點(diǎn)頭。

    轉(zhuǎn)身要走，又頓了下，回頭和一旁望著她的樓延鈞的視線交錯。

    樓延鈞眼神深邃。

    桑枝垂下了眸，終還是避開了。

    桑枝正要上臺階離開。

    忽然身后傳來仆從的驚呼尖叫聲。

    她轉(zhuǎn)頭。

    看見了蔡鎮(zhèn)韻掙脫了官兵，抽出了一把官兵的佩劍，直沖她過來。

    桑枝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聽到長劍刺入血rou的聲響。

    高大的，籠罩在她前面的黑影，搖晃了下，沒有倒下。

    地上一攤血跡。

    桑枝愣住。

    姜兼行最先反應(yīng)過來，一聲怒吼，官兵們立馬上前牽制住蔡鎮(zhèn)韻。

    被官兵們齊齊壓在底下的蔡鎮(zhèn)韻得意揚(yáng)起頭，嘴角一絲鮮血。

    “可惜啊，宰輔大人，沒能毀掉你寶貴的東西……”

    晴弓在一旁嚇呆了：“小姐，小姐我們快避開……”

    晴弓沒能拉住桑枝。

    桑枝已經(jīng)跑到了前面。

    桑枝聲音顫抖：“你瘋了……你這是做什么……誰讓你這樣做的?！?/br>
    一柄長劍，幾乎貫穿了人的胸口。

    樓延鈞面色依舊冷淡，只是比往常蒼白了一點(diǎn)。

    唇色消了血色。

    指腹輕抹掉了自己唇邊的血。

    一雙眼靜靜注視著淚流滿臉的人，“不哭。”

    “……我才沒有?！鄙ＶΦ臏I落得更急，心口像被掏空一般，腦中的暈眩一遍遍襲擊而來，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只能拉著人的手，固執(zhí)地重復(fù)?！啊灰?，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和安安……不要……”

    “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