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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38節(jié)

    事后府都搜了,人贓并獲,即使他裘召死在薛妤手里,人皇能如何,朝廷能如何,不說一句“死有余辜”已經(jīng)算是仁義至盡。

    即使薛妤不殺他,湖里的東西一旦被搜出來,裘桐也不會放過他。

    前后都是死路,就因?yàn)樽搅艘恢话胙?,居然將自己逼入如此絕境。

    沒過多久,輕羅匆匆進(jìn)來,她覆到薛妤耳邊,低聲道:“女郎,人皇來了,我們沒搜查成那湖?!?/br>
    薛妤頭一次露出訝異的神色。

    人皇遠(yuǎn)在萬萬里之外的皇城,日日早朝,日日有數(shù)不清的事cao勞,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宿州。

    她道:“將昭王請過去?!?/br>
    其實(shí)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半強(qiáng)迫的架,昭王深感屈辱,一張布著病態(tài)蒼白的臉漲得變了色,連連咳嗽起來。

    薛妤對此無動于衷,轉(zhuǎn)身掠往東邊湖心方向。

    夜半,月朗星稀,因?yàn)樗押木壒剩吶菆?zhí)法堂的人。此刻,他們舉著火把,動作整齊劃一,朝湖心亭的方向半跪了一地。

    這湖極大,幾乎占據(jù)了尋常城南兩座宅子的大小,月光洋洋灑灑鋪落,湖面隨著風(fēng)的動靜泛起粼粼波光,像是鑲嵌了成千上萬顆寶石的裙面,放眼望去,全是璀璨的光點(diǎn)。

    湖中心簡陋的草亭中,不知何時掛上了層層細(xì)密帷幔和珠簾,影影綽綽看不清里面站著的人的真容。

    亭外立著兩個大內(nèi)總管裝扮的太監(jiān),手中各捏著一柄雪白的拂塵。

    其中一個見薛妤來了,朝前迎幾步,cao著尖而細(xì)的嗓音給她見禮,同時做個引的手勢,道:“殿下,陛下有請?!?/br>
    薛妤見過他,在裘桐還是皇子的時候。

    這就意味著,裘桐是真的在里面。

    她皺眉,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麻煩了。

    至少搜湖這件事,應(yīng)該是進(jìn)行不下去了。

    另一個太監(jiān)弓著腰為她掀開珠簾,噼啪的聲響聲聲落在身后,背對著她的頎長身影也轉(zhuǎn)過身來,露出裘桐那張因?yàn)椴舛@得蒼白虛弱的臉。

    他手抵著拳咳了幾聲,而后笑:“薛妤姑娘,許久不見?!?/br>
    “人皇?!毙鲁鹋f怨積在一起,薛妤沒什么心思跟他寒暄見禮,她開門見山道:“人皇一擲萬金,動用傳送陣出現(xiàn)在這里,想必是也聽說了昭王府的事?!?/br>
    “是。”像是早料到她會這樣不留情面,裘桐無奈地笑了下,道:“阿召性格天生如此,總沉淀不下來,朕為磨礪他才將他下放宿州,以為他會長點(diǎn)心,凡事多動腦子,沒想到還是惹了禍?zhǔn)?。?/br>
    “若是有冒犯得罪薛妤姑娘的地方,朕替他賠個不是。”

    事實(shí)證明,這位用非常手段登上人皇位的病弱皇子一如既往的能屈能伸,說起話來天生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舒適之感,沒有明里暗里同他博弈過的人當(dāng)真會以為他是位仁德之君,亦是位關(guān)愛幼弟的兄長。

    “擔(dān)不起人皇一聲道歉?!毖︽枺骸把凸韹氲氖?,如何解釋?這湖底下到底埋著什么?”

    “朕來前,全須全尾了解過此事?!濒猛┖闷獾匦α寺?,眼尾隨之彎了彎,仿佛有說不盡的耐心:“鬼嬰之事,全屬阿妤姑娘個人猜測,阿召斷然沒膽子也沒能耐去招惹那些東西。”

    “至于這湖底的東西?!濒猛┺D(zhuǎn)身,指節(jié)撥開一側(cè)紗簾,湖面頓時被薛妤收入眼底,“朕與薛妤姑娘有舊交情,那些歪七扭八的搪塞之詞,姑娘不信,朕也不拿來搪塞薛妤姑娘?!?/br>
    “底下有個傳送陣,直通皇城。”裘桐朝薛妤攤了攤手,不疾不徐道:“朕能出現(xiàn)在這里,薛妤姑娘應(yīng)當(dāng)也想到了這個答案?!?/br>
    “傳送陣不足以讓昭王府大動干戈,殺人滅口?!毖︽サ溃骸叭嘶什蝗粼傧雮€能說服我的借口。”

    裘桐像是被她的直白反應(yīng)逗得笑了兩聲,又短促地咳起來,等薛妤不耐煩地低眉,他才又慢悠悠地開口:“姑娘心思縝密,朕瞞不過,這就如實(shí)相告?!?/br>
    “當(dāng)年父皇南下巡游,驚嘆于宿州的好山好水,住了一年有余,朕便是在那時出生的?!?/br>
    “朕天生不足,體弱多病,每日湯藥不斷,不知能活到何時。此次命幼弟前來宿州,一為磨礪他,二為讓他完成朕死后陵寢之建造。”

    “所謂落葉歸根,朕生于此,自也該葬于此。”

    帝王生前坐擁萬里河山,死后也想享受同等待遇,因此往往會在生前大修陵寢,死后命活人殉葬,這是帝王之絕密事。

    為了防止絡(luò)繹不絕,膽大包天的偷盜人,他們會秘密處死修造工匠,大量怨氣死氣同時凝聚在一個地方,確實(shí)會引起一些小的動蕩,諸如風(fēng)雨驟降,聲聲如泣。

    如此一來,湖底古怪,慘死的下人,全部與裘桐的說辭一一對上。

    至于妖僧和鬼嬰,若是裘桐裘召抵死不認(rèn),薛妤在不能強(qiáng)行搜府的情況下,也沒有什么辦法。

    圣地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不能輕易打破。

    而且真論起來,人皇的地位等于與鄴主,在薛妤還未坐上那個位置之前,不宜與之硬碰硬對撞。

    人皇的說辭,她不信,一個字都不信??沙⒂谐⒌膬?nèi)政秘密,就如圣地有圣地的規(guī)矩,不容外人干預(yù)插手。

    退一萬步說,她總不能真進(jìn)湖底看人家為百年之后準(zhǔn)備的帝王陵寢。

    薛妤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拿出天機(jī)書的卷軸,在那行“尋找塵世燈”的任務(wù)小字上點(diǎn)了點(diǎn),只見那行小字在眼前散成風(fēng)沙。

    這是任務(wù)已經(jīng)徹底完成,再無后續(xù)牽扯的意思。

    見狀,裘桐負(fù)于身后的手掌像是放松般動了動,他看著薛妤,倏而舒展眉目,笑道:“此事除朕與阿召,再無外人知曉,朕百年之后歸宿如何,是長安地底,還是尸骨不存,全靠薛妤姑娘大人大量,發(fā)慈悲之心了?!?/br>
    薛妤:“……”

    她忍了忍,半晌,抬眼道:“昭王重傷我手下能臣,看在人皇和朝廷的面子上,我不與他一般見識,可后續(xù)治療用的丹藥和天材地寶,一分不能少?!?/br>
    裘桐非常有風(fēng)度地頷首:“姑娘放心。只多,不少?!?/br>
    薛妤忍耐般地皺眉,敷衍地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轉(zhuǎn)身就走。

    第38章

    薛妤走后,執(zhí)法堂的人跟著撤退,火把蜿蜒到昭王府外墻,像一條黑夜中盤踞游走的火龍,又像是四月天里開了一路的絢爛山花。

    昭王此時被大監(jiān)引著進(jìn)入湖心的草亭,再沒有半分先前叫囂的氣焰。

    “皇兄。”

    昭王看著面朝湖面坐著的男子,心虛般伸手撫了撫挺立的鼻脊,開口喚人。

    “蠢貨!”幾乎是薛妤一走,裘桐就變了副臉色,他身體不好,情緒一上來便控制不住連連咳嗽,身后站著伺候的大監(jiān)見狀,急忙上前遞帕子倒水。

    待他緩過來一些,伸臂推開大監(jiān)撫背的手,先前展現(xiàn)出來的天生好脾氣和如沐春風(fēng)翻身一變,變成十二分的陰鷙冽厲,拍案而起時,逼人氣勢毫無遮攔撲面而來,頃刻間便叫人如芒在背,冷汗淋漓。

    昭王被他突如其來的發(fā)難驚得愣了愣,隨后一撩衣袍跪下。

    “裘召,十天之前,朕聯(lián)系你時說過什么,這么快就拋之腦后了是嗎?”裘桐一步步行至他跟前,居高臨下瞥他,冷聲道:“宿州的風(fēng)水養(yǎng)人,將你慣得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嗯?”

    這話裘召是半句都不敢應(yīng),他垂頭,衣冠散亂,咬咬牙道:“臣弟絕沒主動招惹圣地之人,實(shí)在是……皇兄,我們在鬼嬰身上花了不少心血,若是此時放棄,不知何時才能再孕育出一個?!?/br>
    “一個鬼嬰?!濒猛┑袜阒貜?fù)了句,而后倏地閉了下眼,道:“為了一個鬼嬰,你去招惹薛妤?!?/br>
    說到這,裘召還一肚子不滿。

    自從裘桐登基以來,他走到哪面對的都是阿諛奉承的臉,恭恭敬敬的言語,就算來宿州辦事,也是半個土皇帝,哪里受過似今夜這樣的窩囊氣和委屈。

    “皇兄,臣弟不明白,一個圣地傳人而已,為何就敢這樣囂張跋扈,不將我們放在眼里?!?/br>
    “為何?!濒猛┲刂乜攘艘宦?,一雙空冥的眼眸掃向裘召,近乎一字一頓道:“因?yàn)槌⒒首迳鷣頉]有靈脈,無法修行?!?/br>
    “他們斬妖除魔,天上地下來去自如,我們凡人之身,遇事束手無策,他們生來壽命悠久,動輒成百上千年,我們呢,人生不過區(qū)區(qū)百年?!?/br>
    “嗬。”說到這,他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道:“連小妖小怪都不如。”

    “即便如此?!濒谜偃滩蛔》瘩g:“千萬年下來,朝廷與圣地從來地位相當(dāng),莫說只是個圣地傳人,今日即便是鄴主親臨,也只跟皇兄平起平坐,薛妤不過是個公主——”

    裘桐似乎對他一腔腦熱的無知話語忍無可忍,他道:“裘召,你當(dāng)真以為圣地和朝廷平起平坐了嗎?”

    裘召頓時閉了嘴,可那眼神,那模樣,無一不在說,難道不是嗎。

    “我和你說過無數(shù)次,實(shí)力不平等,則地位不平等,各方勢力如此,人也如此?!濒猛╇m說是夜半便服出行,可不論是腰間垂掛的香囊,還是袖邊的紋理,皆細(xì)細(xì)繡著栩栩如生的九爪金龍,此時一動,上面的紋路跟活過來似的張牙舞爪,富貴逼人。

    “人間誕生的妖與怪,驚擾百姓,肆意殺戮,朕作為君主,除了派兵,無計(jì)可施。可這世間多少怪?朕又有多少兵可以派?”

    “圣地呢,他們彈一彈手指,作亂的邪祟便只能束手就擒,乖乖就范,大妖也自有厲害的對付?!濒猛┑卣f出事實(shí):“所以這世間永遠(yuǎn)需要他們,他們在百姓心中,也將永遠(yuǎn)高高在上,時時擁有超然的地位。”

    “可我們不一樣?!?/br>
    “沒了皇族,圣地可以派人來接手,或扶持個傀儡皇帝,或干脆取而代之?!濒猛┐缴媒醅F(xiàn)出一種蒼白,“這天下可以沒有你我,沒有裘氏皇族,卻不能沒有圣地,沒有圣地傳人?!?/br>
    “形勢一日如此,我們便一日處于劣勢。就如同今日,薛妤礙于圣地和朝廷的平衡暫退一步,可若是她不退呢?別說只是搜查昭王府,就算她在朕眼前將你擊殺,朕除了用天下人的輿論逼她認(rèn)錯,討要說法,還能如何。”

    “朕手無縛雞之力,連沖上去與她過一招都做不到?!濒猛┚椭蟊O(jiān)端來的熱茶抿了一口,眼底泛著譏諷的光。

    裘召被他說得雙拳緊握起來,咬牙不甘道:“正因?yàn)檫@樣,我才想為皇兄爭取鬼嬰?!?/br>
    “鼠目寸光?!濒猛┦菹魃n白的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風(fēng)平浪靜的湖面,狠狠皺眉,道:“來前,為在薛妤面前蒙混過關(guān),朕不得不將才有點(diǎn)動靜的龍息重新封印?!?/br>
    裘召不可置信地抬眼:“皇兄?!?/br>
    裘桐閉了閉眼,道:“便是如此,只怕也難以脫身?!?/br>
    “至于你口中所說薛妤不過是個公主——裘召,你太天真了。”

    ===

    溯侑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外面天光大亮,屋里安安靜靜,唯有窗外樹上的鳥雀撲騰著翅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在小小屋子里守著他的是朝年。

    連著幾日奔波勞累,朝年也有點(diǎn)撐不住,搬了把凳子在床邊守著,垂著腦袋打盹,時不時掙扎著驚醒看看他的情況。

    在他下一次抬頭時,正巧與悄無聲息坐起來的溯侑四目相對,他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了片刻,反應(yīng)過來后,困意頓時全飛了。

    “醒了?”朝年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頭去看外面的天色,隨后想起來什么似的,從袖袍里掏出一個溫玉質(zhì)感的瓷瓶,動作熟練地拔開玉塞,一顆圓滾滾的七色丹藥安靜躺到他手掌上,他再遞到溯侑跟前,示意道:“吶,女郎吩咐的,吃了吧?!?/br>
    溯侑像是昏了很久,開口時嗓音低低沉著,啞得不像話:“女郎呢?”

    “塵世燈的任務(wù)剛完成,女郎和佛女忙著收尾,都在前頭空出來的書房里呢?!背晗胂胨谋?,又忙道:“誒,你別動,女郎吩咐過了,在你生長期過完之前,不準(zhǔn)離開這間房半步。”

    溯侑身體僵了僵,一瞬間回想起私獄里她的幾句詰問,默然不語捻起朝年掌心中的七彩丹咽了下去。

    “怎么樣?好點(diǎn)沒?”朝年是個閑不住話的,他連聲道:“我們沒有成長期,但梁燕曾度過,據(jù)她說,她當(dāng)時也只是略微難受了幾天,不知道你反應(yīng)怎么那樣大?!?/br>
    他夸張地比了個手勢,道:“你是不知道,你暈過去后那個汗流得,跟水一樣,止都止不住,我們給你灌止痛散也不管用,直到早上才好點(diǎn)?!?/br>
    溯侑沉下心感受自己體內(nèi),發(fā)現(xiàn)氣息默不作聲增長了一大截,原本橫七斷八的經(jīng)脈已經(jīng)修復(fù)得差不多,那兩股橫沖直撞,水火不容的力量也乖乖沉淀下來,不再作亂,反而開始有條不紊地一遍遍沖刷他的身體,滋養(yǎng)遭受重創(chuàng)的臟腑。

    一夜之間,變化堪稱脫胎換骨。

    若是能按照這樣的速度往前修煉,不用過多久,便能達(dá)到他上審判臺前的修為。

    那些說度過成長期后,天資悟性不錯的妖族修為將一路高歌,突飛猛進(jìn)的言論,如今看來,也不全是虛假。

    溯侑心里大概有了個底,他朝朝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多了?!?/br>
    “多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