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直薄唇，冷冽的目光掃過婢子低垂的臉，屬于陸首輔的壓迫感鋪天蓋地而去。

    金云頭皮發(fā)麻，又一次被陸照身上逼人的氣勢驚到，可即便這樣，她也沒有退縮。

    “陸侍讀，今日郡主真的誰也不見。您也知道，昨日郡主的狀態(tài)不好。請不要為難奴婢?！?/br>
    大半個白日，姜昭從昏睡中只醒過一次，很短的時(shí)間內(nèi)，她吃了些東西喝了藥湯后再次睡了過去。

    她的疲累所有婢女都看在眼里，金云咬緊牙關(guān)今日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到郡主休息，哪怕眼前的人是陸照。

    金云也心疼郡主在陸侍讀面前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啊，可陸侍讀呢？他根本就不知道郡主私下忍受了多少的痛苦。

    “明日，我會再次前來?！辨咀訄?jiān)持，陸照閉了閉眼睛，最終邁了步子離開。

    終究還是不到時(shí)機(jī)，他的速度要更快一點(diǎn)。轉(zhuǎn)過身再次睜開黑眸，他望著北方戎胡的方向，滿目冰冷。

    這一日，整個京城風(fēng)聲鶴唳，安國公府一片慘淡，姜昭的身體也在急劇的惡化。

    同樣也是這一日，埋頭在師門藏書閣的老道祝先生終于翻到了一本古樸又奇怪的書籍。

    一手撩著胡子，一手拿著灰撲撲的書，祝玄青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嘴中念叨著女娃娃有救了。

    可他翻開了書一頁一頁看下去，臉色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凝重。

    麻煩，真麻煩??！

    作者有話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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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因?yàn)槎嗄昵皽丶覝缱逡话复笫艽驌舻淖匀徊恢皇前矅患摇?/br>
    皇宮之中, 高貴妃從宮人口中聽聞圣駕又去了長信宮那邊，內(nèi)心的恐慌急劇增長。她萬萬沒想到崔家人竟然真的未對溫家下手，她和太子滿懷期待不僅白忙活了一場, 還生生讓崔皇后那個賤、人在陛下面前博得了一波同情。

    現(xiàn)在想一想，那賤、人是蓄謀已久吧，她鼓動明月郡主讓陛下對太子不滿，轉(zhuǎn)而想起她和靖王。眼看陛下的態(tài)度松動，她就立刻為靖王選了一個出身文臣家的靖王妃, 彌補(bǔ)靖王聲名上的缺陷。

    靖王大婚, 到時(shí)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受靖王妃的請安。靖王妃一開了頭，同樣身為兒媳, 太子妃也理應(yīng)到長信宮向那賤、人叩首。之后, 各宮嬪妃豈不是也要去長信宮請安？

    好啊，這次陛下查清了事實(shí)真相，又定會憐惜那賤、人。這不, 御駕又往長信宮去了……長此以往，她這個貴妃焉有地位在？她的皇兒太子還能比得過靖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高貴妃想到這里又急又怒又驚又慌, 不僅吃不下膳食, 還直接將面前的盤盤碟碟給摔了。

    她宮里的女官驚慌失措, 無奈只能絞盡腦汁用旁的來轉(zhuǎn)移高貴妃的注意力。

    “娘娘，其實(shí)眼下也不是全無好處，李太后成了罪魁禍?zhǔn)?，以后端敏長公主肯定要縮著脖子做人, 再不敢和您做對了。”女官從這個角度勸慰高貴妃。

    高貴妃聞言狠狠剜了她一眼，“蠢貨, 難道你不知, 五郎才和安國公府的姜四娘定下婚事了嗎？”

    還是她親自寫信讓郭家夫人上門說和的。

    “這……不過是訂婚而已, 此時(shí)取消婚約諒安國公府也不敢有二話?！迸傧氲暮芎?，安國公府大難臨頭，高家和娘娘當(dāng)然是要拋開他們的，反正這樁婚事的用意不純。

    “不行，本宮這次的決定一定不能草率。陛下并沒有對安國公府動手的意思，更何況明月那丫頭還在呢。”高貴妃學(xué)聰明了一回，靖王和崔氏一翻身，太子的處境尷尬，正是需要各大世家支持的時(shí)候。

    安國公府的未來如何，她還需要觀望觀望。安國公府若真的前途灰暗，她再讓家里退婚也不遲。

    可事實(shí)上，前不久陛下才將河洛兩縣封給明月，又破天荒地罷朝一日帶她到城外游玩，就是陛下親生的公主皇子都沒有這樣的待遇。足見，安國公府一時(shí)半會兒倒不了。

    高貴妃的想法也是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他們也都覺得安國公府可能只會受帝王一時(shí)間的冷落罷了。畢竟，李太后和李家?guī)资昵白鱿碌淖锬酰投嗣糸L公主和姜家一點(diǎn)兒關(guān)系都沒有。

    就是前半年李家遭受滅頂之災(zāi)，安國公府也好好的啊。

    因此，在這個關(guān)口，不僅高家沒有退高五郎同姜晴的婚事，就連歸屬于淑妃洛王一派的淑妃堂姐隨國公夫人也應(yīng)下了嫡幼子同姜晚的婚事。

    但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并未因此感到多么高興，因?yàn)樗麄兊拈L子在得知了他們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后徹底與他們離心了。

    長子甚至在他們的面前提了一個要求，他要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同意將姜昭嫁給陸明德，日后不得干涉姜昭做下的任何決定。

    “我們?nèi)胰硕紝Σ黄餸eimei，沒有資格也沒有顏面讓meimei聽我們的話。meimei她既然喜歡陸明德，陛下也沒有反對之意，父親和母親以后對陸明德客氣一些?！?/br>
    “還有二弟，他現(xiàn)在人在東海，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京城的紛爭。母親就不要再費(fèi)心思讓他回來卷入到這些是非中了，日后安國公府的好壞都由我這個世子承擔(dān)。”姜曜最后看了父母一眼，腳步沉重地離開正房。

    他也沒有回去東院，哪怕東院有他正身懷六甲的妻子和即將出世的孩子。

    姜晗的書信姜曜也收到了一份，當(dāng)他暗中查訪府中的下人發(fā)現(xiàn)郭二郎的所作所為自己的夫人不僅是知情人還主動遮掩的時(shí)候，向來自詡正直的他一個人大醉了一場。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前半生眼睛是盲的，看不透父母對著meimei的殘忍與虛偽，也看不清自己枕邊人溫柔恭順之下的蛇蝎心腸。

    偏偏父母是生他養(yǎng)他的長輩，夫人腹中正懷著他的孩子，對著他們，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不過，對于安國公府的未來，他終究還是做下了一個決定，他親自去找了自己的二叔姜二爺和三叔姜三爺。

    姜曜決定，讓安國公府三房分家。

    ***

    姜昭得知安國公府要分家的消息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因?yàn)楹莺菟艘挥X，她的精氣也回來了一些。

    “大哥要分家，祖母和父親母親同意了嗎？”她驚奇府中終于有一個人看出了風(fēng)雨欲來的危機(jī)，又可惜這人不是她的父親也不是母親。

    “老夫人當(dāng)然沒有同意，但不知世子爺說了什么，公爺和長公主都點(diǎn)頭了。還有二爺三爺也都沒有反對，不過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臉色都不好看。”金云輕手輕腳地端上來一碗濃稠的湯藥，銀葉在一旁和姜昭訴說安國公府眼下的情況。

    “二嬸娘和三嬸娘在安國公府中住的久了，定然不會想搬出去。再者，若是分了家，她們膝下的兒女婚事會受影響?！苯崖掏痰匮手帨苣芾斫舛鹉锖腿龐鹉锏南敕?。

    分家出去，她們就不能再以安國公府的人自居了，身份地位要下降一大截。

    “郡主說的不錯。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是如此和老夫人說的，世子爺聞言便說姜家兒郎婚事便罷，娘子們出嫁的時(shí)候嫁妝會再加厚三成?！便y葉又和姜昭說姜曜的應(yīng)對。

    “二夫人和三夫人再沒話說，不過老夫人還是沒有答應(yīng)。最后世子爺態(tài)度堅(jiān)決，老夫人才退一步道要等四娘子出嫁之后再分家?！?/br>
    姜晴的婚期就在眼前，這點(diǎn)時(shí)間姜曜等的起，就同意了。

    “所以等到四堂妹出嫁之后，安國公府就只剩下大房和祖母了?！苯衙蛎虼?，唇色發(fā)白。眼下距離姜晴出嫁不到兩個月的時(shí)間，她的身體還可以撐到那日。

    大哥的決定挺好的，將來她死后皇帝舅舅降罪安國公府，二房和三房受到的處罰會比分家前輕很多。

    “世子爺還說，若是老夫人愿意，也可以跟著姜二爺一起住?！便y葉再次開口，意思不言而喻，安國公府最后將會只有大房留下。

    “大哥他是被李家的事情嚇到了吧?！苯逊畔滤幫耄÷晣@了一口氣。

    祖母還在，安國公府急著分家，不知道內(nèi)情的他人一定會認(rèn)為是大哥這個世子容不下叔伯兄弟。

    惡名由大哥背上了，將來受到實(shí)惠的人卻是二房和三房的人。

    “大嫂腹中的胎兒還有多久會生下？”姜昭突然想到大哥未出世的孩子，眼睫毛顫了顫。這個孩子是父親安國公和母親端敏長公主的嫡長孫，屬于嫡系三代以內(nèi)，一旦安國公府獲罪，他的命運(yùn)無論如何都更改不了。

    “郡主，算算時(shí)間，應(yīng)該還有一個月左右?！卑矅雷臃蛉斯洗喝沼性?，眼下是秋末，懷孕有七、八個月了。

    世家大族的夫人為了好生產(chǎn)，一般會提前些時(shí)日發(fā)動，所以銀葉才說距離世子夫人生產(chǎn)最多還有一個月。

    “一個月啊，剛好在四堂妹出嫁之前呢?！苯岩性谟砩厦?，淡淡笑了笑，不管怎樣，一個新生命的誕生都值得人歡喜。

    然而想到姜晴，她動了動眼皮，過了一會兒低聲吩咐銀葉，“讓安國公府那邊的人注意一下初八那日，四堂妹都做了些什么?！?/br>
    有一件事，雖然已經(jīng)現(xiàn)出了端倪，但姜昭還是不死心，她想再認(rèn)真確認(rèn)一遍。

    救下姜晴的人、姜晴生出愛慕的人究竟是不是她的表兄靖王？

    “奴婢知道了?！便y葉點(diǎn)頭應(yīng)是，初八沒剩下幾日了。

    ***

    距離靖王的大婚之日越來越近，禮部忙的不可開交，陸照與羅將軍等人也同樣腳不沾地。

    他們做的事情、在等的消息可以說比靖王的婚事還要重要。

    而陸照在忙著手頭公務(wù)的同時(shí)，心中還牢牢牽掛著另外一件事。

    終于，在靖王大婚的前一天，陸照等到了按捺不住狂喜的羅將軍，也收到了從龍虎山傳來的書信。

    羅將軍是最先邁入翰林院的，他不顧掌院學(xué)士等人難看的臉色，一把拽走了陸照，和他一同去議事堂覲見陛下。

    “明德老弟，成了，我們的人成了。”走在議事堂的路上，羅將軍隱蔽地朝陸照做了個斬首的手勢，一雙虎眸精光四射。

    依照陸照的計(jì)劃，他們將戎胡大王子的身份通過埋藏在戎胡的釘子透漏出去，果然戎胡有人坐不住了。

    漠北軍一支小隊(duì)暗中跟著，親眼看見戎胡大王子被人截殺受了重傷……他們黃雀在后，作戎胡人打扮持著彎刀斬下了戎胡大王子的頭顱。

    大王子死在戎胡彎刀下的消息傳到戎胡，大王子的母親可敦直接發(fā)瘋，沖著戎胡可汗寵愛的庶子們動了手。

    可敦娘家部落勢力強(qiáng)大，可汗也難以招架，戎胡徹底亂作一團(tuán)，不過兩日就有四五個小部落被滅。

    議事堂中，景安帝聽聞戎胡大亂后，終于露出數(shù)日以來一個真正的笑容，當(dāng)著內(nèi)閣大臣的面，他直接命王大伴為羅將軍和陸照親自搬去凳子。

    “我天、朝有卿等在，戎胡必滅！”景安帝想要滅掉戎胡不是一日兩日了，但凡坐上皇位，沒有一個皇帝不想把戎胡人趕回冰原去。

    如今國庫因?yàn)殚_了東海海路逐漸充實(shí)，戎胡人又生出內(nèi)亂，豈不是天賜良機(jī)，讓他一鼓作氣滅掉戎胡！

    “陛下，戎胡內(nèi)亂初現(xiàn)，我等還是勿要輕舉妄動。以免，戎胡將內(nèi)亂轉(zhuǎn)移成同我朝的外在矛盾?！本鞍驳酆土_將軍都大喜過望。出乎意料的是，陸照格外的冷靜，分辨情勢的眼光老辣穩(wěn)妥。

    聞言，嚴(yán)問不禁看了他一眼，驚訝于這個年輕人的沉得住氣。

    而站在嚴(yán)問身后的盧尚書也更堅(jiān)定了自己的想法，陸明德此人非池中之物，他要讓陸明德欠他一個人情。

    “卿所言極是，戎胡既亂，朕再等幾日又何妨?！本鞍驳酆?yīng)下，看著陸照的目光充滿了欣賞。

    盤奴果然不愧是他養(yǎng)大的孩子，眼光是一等一的好，簡知鴻是她力保的，陸照也是她看中并喜歡的。

    ……

    慣常的內(nèi)閣議事結(jié)束，陸照與羅將軍、程立等人離去，老邁的盧尚書第一次留了下來，當(dāng)著景安帝的面，恭敬遞上了告老辭官的奏折。

    “陛下，老臣從先帝一朝就開始為官，至今已經(jīng)五十余年，也是時(shí)候?qū)⑽恢抿v給志向遠(yuǎn)大的年輕人了?！北R尚書蒼老的聲音還很清晰。

    景安帝早就看出了盧尚書乞退的心思，聞言并不驚訝，然而在掃過他的奏折后景安帝挑起了眉。

    “盧尚書乃是朝中的肱骨之臣，朕當(dāng)真不舍得放尚書回去啊。”景安帝嘆了一口氣，并未說起盧尚書奏折中爭議頗多的一部分。

    聽他的話，盧尚書就明白了，笑了笑朝景安帝叩了一首，“天下英才盡為陛下所用，老臣早就不中用了?！?/br>
    “比如那陸明德？”

    “看來陛下也覺得老臣的舉薦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