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喬這個角度望過去，他棱角分明，眉目如畫，鴉羽般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隨著呼吸頻率微微顫動。不做表情還愈發(fā)顯得清雋迷人，連帶額頭上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疤痕，也有種恰到好處的感覺。組合起來，拼成一個冷漠又獨(dú)一無二的少年。

    怪不得人脾氣這么臭，學(xué)校里還有那么多女生喜歡他。沈喬想。

    但是，下一秒，她又想到盧衫珊之前告訴她的事。

    祁言舟有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孩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頓時，她斂了笑，默默垂下眼。

    見狀，祁言舟不得不再次敲桌子提醒她，“沈喬?！?/br>
    “……哦，哦，不好意思。”

    “在想什么？”

    祁言舟定定地看著她。

    沈喬抿了抿唇，遲疑數(shù)秒。

    手指已經(jīng)緊張地攥到了一起，臉上卻不顯什么端倪。

    她想問關(guān)于那個女生的事，又不好意思開口，只能隨便找了個話題，“我在想，祁言舟，你打算考什么學(xué)校啊？你成績那么好，要沖清北嗎？”

    祁言舟答得很爽快，幾乎沒有猶豫：“不。”

    “為什么？”

    “哪有什么為什么，不想去?！?/br>
    說完，他避開沈喬注視目光，將她手底下那張草稿紙抽過來，隨手畫了個函數(shù)圖像，再還給她。

    沈喬低低輕詫一聲，忍不住嘟囔道：“清北都不想去……是不是沒把握?。俊?/br>
    祁言舟：“呵。”

    沈喬：“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冷笑。不過，祁言舟，你怎么會跑來我們學(xué)校上學(xué)啊？”

    區(qū)里還有其他重點(diǎn)高中，師資力量更強(qiáng)，升學(xué)率也高。

    對于祁言舟這種成績佼佼的學(xué)生，開出來的補(bǔ)助應(yīng)該更高才是。

    ……難道是因?yàn)楣艿脟?yán)，不方便他打工？

    沈喬有些想不明白。

    陡然間，好奇心在心底燒起來，有愈演愈烈之勢。也有可能是因?yàn)?，這是關(guān)于祁言舟的事。

    祁言舟動作頓了頓，淡聲回答她：“離家近?！?/br>
    “……就這樣？那不是現(xiàn)在很多學(xué)?？梢宰∷蘼?。”

    “麻煩。而且上什么學(xué)校，無所謂?！?/br>
    這當(dāng)然不是真心話。

    真相是，因?yàn)樯騿虂砹耸ッ簟?/br>
    祁言舟說不想上清北，也是因?yàn)樯騿棠繕?biāo)院校不在那里。

    沈喬是南方人，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沈家脫離關(guān)系，但也不想跑去北方城市上學(xué)。她很早就說過，自己想上戴叢椿的母校，也是目前國內(nèi)最好的舞蹈院校之一，正統(tǒng)科班。

    祁言舟深知這點(diǎn)，早就暗自做好了規(guī)劃。

    但沈喬好像完全沒有聯(lián)想到這方面，得到答案后，只憤憤地怒視了他一眼，“這就是學(xué)霸的自信嗎？”

    “嗯?！?/br>
    祁言舟點(diǎn)頭，勾了勾唇，無聲悶笑。

    這個笑，似是冰雪消融。

    瞬間，將少年身上狼崽子般的戾氣揮散而開。

    宛如綴了星光，悄悄落到他眼眸之中。

    沈喬呆了一下，臉頰不自覺開始發(fā)燙。她干脆趴下去，將一邊臉頰貼在桌面上，眨巴著眼睛，斜向睨他。

    房間里開了很久空調(diào)，桌面早就被打得冰冰涼涼。

    皮膚碰上去，很快就起到降溫效果。

    這會兒功夫，雨勢應(yīng)該小了不少，“啪嗒啪嗒”聲響減弱，頻率也變得緩慢下來。

    好像，整個天地，徹底陷入寂靜，只余他們倆。

    或者是心理作用。

    這也無所謂。

    一個臺風(fēng)天，竟也叫人心生出歡喜來。

    沈喬彎了彎眼睛，保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聲音低了幾分，隨口又問：“祁言舟，那你想上什么學(xué)校呢？”

    “看情況?！?/br>
    “什么情況？”

    “哪個學(xué)校獎金給得多?！?/br>
    一般來說，只要高考分?jǐn)?shù)在省內(nèi)排名夠高，就會有很多名校前來爭搶生源。其中不乏會開出一些優(yōu)惠鼓勵，比如錄取獎金、在校獎學(xué)金之類的福利。

    圣敏雖然是私立高中，但也算是市里的名校。

    往年的第一名，就算拿不到市狀元，前五前十卻也勉強(qiáng)能擠進(jìn)去。

    聽祁言舟這話里的意思，他不止對市狀元有信心，似乎連省排名也很有把握。

    沈喬笑，“這么自信啊。”

    祁言舟耐心解釋：“厲害的大多走競賽保送或者自招，還有各項(xiàng)加分，不會占裸分的排名名額。”

    初中時，他就被老師問過，要不要去走競賽，說他反應(yīng)快，思維敏捷，是好苗子。

    但祁言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一是沒錢，二是沒時間。

    到現(xiàn)在，單高考這點(diǎn)自信還是有的。

    沈喬點(diǎn)頭，似懂非懂，“這樣啊。”

    她沒再追問。

    氣氛再次沉寂下來。

    漸漸地，雨勢再次增大，風(fēng)也開始變大，一陣一陣刮，“呼呼”地咆哮。

    “這房子不會被吹起來吧？”

    “不會?！?/br>
    “那就好?！?/br>
    “祁言舟?！?/br>
    “嗯?！?/br>
    “我不想做題了?！?/br>
    “好?！?/br>
    “祁言舟，我不想動，你給我念點(diǎn)什么吧。你的聲音很好聽?！?/br>
    “你想聽什么？”

    “都可以?！?/br>
    說著，沈喬闔上眼。

    祁言舟隨手從旁邊拿來一張語文試卷。第一篇閱讀材料是詩人顧城的《母親》節(jié)選。

    他掃了一眼，慢條斯理地念出第一句話：“‘她在車窗上用手指畫了一下，就不禁笑了，果然有層薄層……’”

    這篇閱讀理解，祁言舟沒有做過。但他念得很流暢，聲音像大提琴一樣，醇厚又溫柔。語句在空中潺潺流動，沒有任何磕絆和瑕疵。

    “‘……站臺一晃就過去了，他知道她會站在盡頭，任憑黃昏到來……’”

    文章念到一半，沈喬呼吸已然變得平穩(wěn)。

    她睡著了。

    祁言舟也跟著停下，輕手輕腳地將考卷放回去。

    他側(cè)過臉，終于能肆無忌憚地看著沈喬。

    沈喬睡得很肆意，哪怕這么不舒服的姿勢，眉眼間也看不出多少愁緒。嘴唇微微嘟起，鼻尖隨著呼吸頻率幾不可見地翕動，模樣十分可愛。

    她一點(diǎn)都沒有防備祁言舟。

    現(xiàn)在還是夏天，縱然房間里開了空調(diào)，也只穿了一條圓領(lǐng)中袖衫。領(lǐng)口洗得多了，有點(diǎn)敞開。據(jù)說是衣服穿舊了，但材質(zhì)又比較舒服，她舍不得扔，就拿來當(dāng)家居服。

    祁言舟的目光從沈喬的臉頰順勢往下，停留到脖頸，十分克制地沒有再下移。

    ……再這么睡一會兒，她全身都得麻掉。

    祁言舟不自覺握了握拳。

    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踟躕良久，他終于下定決心，站起身，彎腰，一只手穿過她腿彎，另一只手墊在她脖子后方，很輕很輕地將人從椅子上抱起來，打橫抱起。

    比起其他纖瘦體型的女生來說，沈喬因?yàn)槌Ｄ昃毼瑁砩嫌屑ou，瘦卻實(shí)。

    不過，對于祁言舟來說，她輕得就像棉花。

    又軟又輕，叫人有些不愿撒手。

    或是，也容易讓人升起邪念，想要完全占有她。

    睡夢中，沈喬感覺到來自外部的輕柔動作，輕輕哼唧了兩聲。但人倒是沒被吵醒。

    祁言舟垂下眼，將她抱進(jìn)臥室，放到床上，動作溫柔到難以形容。

    “唔……”

    沈喬身體沾到柔軟的床鋪，動了一下，習(xí)慣性地調(diào)整，找到最舒服的姿勢，繼續(x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