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誅來的很早，太陽還沒落山他就回來了。

    無跡笑嘻嘻沖著他道：“你今日怎么那么早？”

    黑衣少年將手里的兩包東西扔了過去，無跡一打開發(fā)現(xiàn)其中一包居然是藥粉，忍不住驚喜：“你給我?guī)Я怂?？多謝多謝?！?/br>
    剛要美滋滋吞水服藥，就看見少年一反常態(tài)，臉色很差：“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小誅坐了下來：“我遇到一伙人，有個(gè)女的撞掉了我的面具，反而沖上來罵我丑，還要打我?！?/br>
    無跡這才看見他臉上沒戴面具，立刻放下手中東西一臉擔(dān)憂：“你沒事吧？”

    “沒事?！鄙倌昝鏌o表情的左臉更加恐怖，“我送了她一點(diǎn)禮物?！?/br>
    “你做了什么？”

    少年緩緩轉(zhuǎn)著眼眸看著她，勾了勾唇：“我給她下了毒?！?/br>
    無跡忍不住一愣，雖然知道少年受了委屈，但是看他神色必定不是什么小懲大誡，一時(shí)間也為那個(gè)女的嘆息。

    “那你吃過飯了嗎？”無跡遞了半個(gè)燒雞，“一起吧？”

    小誅看了下她手里金黃的烤雞，沒有說話。

    無跡也不理他，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也就一個(gè)勁兒的乖乖吃飯。

    “喂。”少年忽然開口。

    見少女抬頭看他，才慢慢說下去：“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么要來中原嗎？我其實(shí)是為了尋仇?！?/br>
    無跡睜大眼睛，小誅也轉(zhuǎn)臉看著她：“我小時(shí)候有個(gè)人咬了我，我要回來找她?！?/br>
    “小時(shí)候的事，你做什么記得那么清楚？”無跡不理解，“而且你找到她之后要怎么辦？”

    黑衣少年垂下長睫，沉默了。

    無跡看著落日余暉在他眼睫上撒上淡淡金粉，也停下干飯的動(dòng)作，下意識(shí)覺得面前的少年有些悲傷。

    “我要咬回來?！鄙倌贻p輕抬手摸了摸右手小臂。

    無跡有些不屑：“小時(shí)候的事情了，何必斤斤計(jì)較到現(xiàn)在，這么多年過去，人家可能都忘記了?！?/br>
    小誅不吭聲了。

    少女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半個(gè)衣食父母，這樣也太不給他面子了，于是又清了清嗓子：“哎呀，小誅少俠大人大量，饒那人一命唄?！?/br>
    “不行！”少年皺著眉，漆黑眉眼瞪著少女，“我一定要找到她！”

    那雙桃花眼里有執(zhí)著卻沒有絲毫恨意，無跡放下手里的烤雞，遲疑問道：“你真的是恨他嗎？”

    小誅立刻回應(yīng)：“當(dāng)然！我讓她跟我回去，她不回，還咬了我！她是唯一一個(gè)敢咬我的?！?/br>
    少年低頭看著右臂。

    無跡心頭有一絲異樣，忍不住問道：“那個(gè)人叫什么？”

    “張無跡?！?/br>
    少女瞪大眼睛。

    她仔細(xì)看著面前的少年，從上到下端詳了一遍，這才發(fā)現(xiàn)著少年眉眼間跟那年蝴蝶谷金花婆婆身邊的小男孩有幾分相似，于是立刻斂聲屏氣。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她專心致志吃著手里的烤雞。

    權(quán)當(dāng)沒聽過今天的話。

    “喂，陳嬌嬌?！?/br>
    無跡不安抬頭。

    “你又臟又臭，我脾氣也不好，也不算好看，要不之后咱倆一起行走江湖吧?！鄙倌觌p眼灼灼，十分認(rèn)真的看著她。

    無跡嗓子里的rou是進(jìn)退不得，費(fèi)力喝了口水咽下后她猶豫了下：“你，你不是要找那個(gè)什么兒時(shí)舊人嗎？我跟著你算怎么回事？”

    黑衣少年沉默了下，然后垂眸看著眼前的地：“她可能早就死了。”

    無跡唇抿成一條直線：你才死了。

    “我知道的，她中了世上無解的毒，必定活不下來，我現(xiàn)在來找她，只是......”少年微微握緊修長白皙的手，“只是想給自己一個(gè)交代罷了?！?/br>
    無跡皺眉不解：“什么交代？”

    小誅頓了下，似乎說不上來，也似乎不想再說，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臟兮兮的少女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那，那要是我有什么事騙了你，你會(huì)不會(huì)生氣？”

    小誅瞇著眼：“你騙了我什么事？”

    無跡慌忙搖頭：“我是說如果，如果！”

    “沒有如果！”小誅惡狠狠看著她，“要是你騙我，我就把你毒死！”

    無跡閉上了嘴。

    哪知今天的小誅傾訴欲望十分旺盛，看著落日緩緩沉下后又開了口：“我其實(shí)是在中原長大的?！?/br>
    無跡瞥著他。

    “我是自己逃出家的?！?/br>
    “為什么？”少女有些不理解，為什么要逃離家門？

    “因?yàn)槲业??！毙≌D那雙清亮的桃花眼突然迸出濃烈的恨，“我爹是個(gè)負(fù)心漢?！?/br>
    “他娶了我娘，但是喜新厭舊，將我娘拋棄后又娶了新夫人，我娘就天天在小院子里以淚洗面?！?/br>
    “那個(gè)新夫人雖然貌美嬌艷，但是心思歹毒，在我爹面前裝模作樣！陷害我和我娘！”

    “我的臉！”他轉(zhuǎn)過頭盯著少女，“我的臉不是毒，是我在練功?！?/br>
    “千蛛萬毒手，需要煉化蜘蛛的毒素，只是毒會(huì)聚集到臉上就會(huì)毀容?！?/br>
    “我娘當(dāng)年為了我爹，散去一生功力，心甘情愿成為一個(gè)美貌無能的閨閣夫人?！?/br>
    “后來她就被我爹的新寵生生磋磨死！”

    “冬天，睡在被潑了冷水的被窩中是什么感覺？每天送過來的飯菜都是餿的是什么感覺？我爹不聞不問我叁年只見了他兩次是什么感覺？你知道嗎？”

    無跡徹底愣住。

    “我那天出門給我娘買桂花糕，她想了好幾日了，好不容易攢到錢，我提著桂花糕高高興興回來，就看見我娘吊死在屋里的房梁上。”

    “那個(gè)惡毒的女人站在一邊嘲笑我們，說我們母子早就該死了。”

    “你猜，我怎么對(duì)她的？”小誅雙眼直愣愣看著少女，甚至還笑了。

    無跡愣愣搖頭。

    “我殺了她，用一只毒蜘蛛，我娘剛傳授我的千蛛萬毒手?！鄙倌旯粗剑皻馑囊?。

    “十二歲，我就會(huì)殺人了，殺得還是我爹的新夫人，我的繼母?！毙≌D笑嘻嘻的，“然后我就被我爹追殺啊?！?/br>
    “我就逃跑了?！?/br>
    他的語氣漸漸輕快，臉上是笑容，但是無跡覺得他似乎在哭。

    夜深了，風(fēng)聲在山谷呼嘯，周圍寂靜一片，只有冷冽寒意與樹葉抖擻。

    小誅帶著笑仰著臉，倔強(qiáng)至極的看著頭頂被云遮住的月亮，似乎面前是什么令人陶醉的美景。

    無跡輕輕伸出手，緩緩摟上少年瘦削的肩頭：“都過去了，你繼母自作孽，不關(guān)你的事，是你爹的錯(cuò)，他喜新厭舊，都是他的錯(cuò)。”

    少年沒有掙扎，他埋在無跡的肩頭，沒有動(dòng)作也沒有說話。

    無跡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你也沒錯(cuò)，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br>
    “要是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鄙倥p聲說道，“我會(huì)保護(hù)你的?！?/br>
    少年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輕笑一聲：“你保護(hù)我？你現(xiàn)在可是個(gè)瘸子?！?/br>
    “等我好了，我就能保護(hù)你！”無跡信誓旦旦。

    “得了吧！”小誅抬起頭，“你臟死了，離我遠(yuǎn)點(diǎn)！”

    無跡撇了撇嘴，不過確實(shí)很久沒有洗澡了，她有些抱怨，“我可不可以洗個(gè)澡？”

    “你還給小爺?shù)疟亲由夏?？”少年一把推開她，“繼續(xù)呆著吧你！”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