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環(huán)視了圈，發(fā)現(xiàn)父親并沒在家，便問他去那里了。

    李慧妍聽到女兒說院門口有人找自己，心沉甸甸的。這段時間找他們夫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心不在焉告訴女兒，單車廠的機子出了點問題，丈夫被臨時叫了回去。

    包文雅一聽，大喜：“那是不是代表爸爸沒事了？”

    李慧妍苦著臉搖了搖頭，可也不忍心潑女兒冷水，安慰道：“這也說明廠里還是需要你爸爸的?！?/br>
    包文雅臉立刻垮了下去，真需要就不會半年不讓他去上班了。

    她餓了，看到飯桌上擺放的又是白粥窩窩頭，頓時又沒了胃口。這些東西她都吃了快兩個月了。

    勉強吃了半碗粥，包文雅就放下碗筷。那硬邦邦的窩窩頭，她是一口都不想吃。

    李慧妍看著瘦了一圈的女兒吃了這么一點就不吃，很是心疼。

    想以前日子再苦，他們小雅都能隔三岔五吃上rou，哪試過這么長時間沒rou吃?？烧娴臎]辦法，這半年他們夫妻都沒辦法正常上班，廠里自然不會給他們發(fā)工資和票。以前攢的rou票早花完了，糧票也所剩不多。等糧票都沒了，以后還不知道吃什么。

    發(fā)愁之際，包家明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三個人。

    包文雅看清來人，有些不敢相信。

    心想爸媽該不會真認(rèn)識這樣的人吧，穿的破破爛爛的，骨子里透著窮酸。不過這時候窮也并不是壞事，壞的是像他們家這樣，既窮又成分不好。

    然而更令包文雅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個懷著孕的女人一進來眼眶就紅了，簡直莫名其妙，不知道的還以為被他們欺負了呢。

    看到有不認(rèn)識的人進來，李慧妍忐忑站起身，無聲問著丈夫這幾個是什么人。這半年來她也是被折磨的猶如驚弓之鳥。

    包家明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他從工廠回來，在院門口的被懷著孕的李惠蘭攔住，說他們從很遠的鄉(xiāng)下來的，有事找他們夫妻。而門衛(wèi)也已經(jīng)被他們纏的有些不耐煩，讓他趕緊處理好。沒辦法，他只能先帶他們來家里。

    沒能從丈夫那得到答案的李慧妍縱使?jié)M心困惑，看到有孕婦，也禮貌請他們坐下，并給三人各倒了一杯水。

    李惠蘭出門前裝了一水壺的水，現(xiàn)在還剩一半，自然不渴?？砂某鲩T到現(xiàn)在半滴水沒喝，從李慧妍手中接過杯子后，立刻咕嚕咕嚕喝掉了一半。

    李慧妍看著她不過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那饑渴的樣子讓人看了有些心疼，便又問了句她餓不餓。

    包惜惜當(dāng)然餓了，出門前吃的那碗粥早消化了。可才來到別人家，別人還不知道你是誰，就吃人家的東西也不好，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李慧妍是母親，哪能看不出她猶豫了幾秒才搖頭，心疼她懂事，笑著去把放在飯桌上的那碟窩窩頭端了過來。

    都端到跟前了，包惜惜也就不推脫了，拿起一個窩窩頭抓緊啃起來。一會等李惠蘭夫妻把事情說開了，只怕就沒這么好的吃飯環(huán)境。

    包文雅看著啃自己家窩窩頭啃的香滋滋的小女孩，滿眼嫌棄，那碟窩窩頭她是一個也不會吃的了。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書包準(zhǔn)備回房間，打算眼不見為凈，然而就在此時李惠蘭開口了：“這是你們家的孩子吧，長得可真好看?！?/br>
    包文雅聽著有些得意，不過并沒停下回房間的腳步。

    在這個大院里她不是最好看的，可和這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姑娘比，自然好看。

    李慧妍只當(dāng)對方是客氣話，點了點頭，開口問他們是誰，為了什么事。

    李惠蘭心想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他們肯定不記得自己了，便回憶了下十年前他們在同一家醫(yī)院生下孩子，還在同一個病房住了一晚。

    這么一說李慧妍夫妻記起來了，當(dāng)年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在那個醫(yī)院生孩子，也是因為小姑子是那的醫(yī)生，想著有人幫忙照顧。誰料在生孩子前一天，小姑子下樓扭到腳了。這下不僅沒人幫忙照顧，反而是丈夫得一個人照顧兩個。

    李慧妍道：“原來是你啊，變化太大我都認(rèn)不出來了?！?/br>
    十年的日曬雨淋讓李惠蘭蒼老了許多，身上沒半點當(dāng)年的樣子，也不怪李慧妍認(rèn)不出。只是，自那次生孩子之后他們并無交集，怎么突然找上門？

    不知為何，李慧妍有些不安。

    “都過去十年了，認(rèn)不出來也正常。”李惠蘭話是這么說，但在她看來，李慧妍和當(dāng)年區(qū)別并不大。工人還是好啊，天天坐在廠里面干活，不曬太陽不淋雨。

    不過她很快又安慰自己，再好又怎么樣，一切都即將成為過去，以后有的吃苦的。

    李惠蘭也不打馬虎眼了，直接表明他們夫妻今天會過來，是為了孩子的事。說完，直接把許大丫扯到最前面。

    李慧妍夫妻一頭霧水，目光自然落在那被退出來的孩子身上。

    包惜惜窩窩頭才啃了一半，完全沒想到李惠蘭帶入話題的方式如此簡單粗暴。

    客廳里四個大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咀嚼的動作微頓，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

    作者有話說：

    看文愉快~~~///(^v^)\~~~這本一定要多寫點男女主甜甜的戀愛。

    第5章

    接下來李惠蘭沒給任何人心理準(zhǔn)備的時間，掏出一塊手帕抹了抹眼角，開始了自己聲淚俱下的表演。而李慧妍夫妻一開始還莫名其妙，隨著她的訴說，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哪怕好脾氣如他們，也難掩憤怒。就連原本在房間里的包文雅，也沖了出來，指責(zé)李惠蘭胡說八道。

    在場所有人中，情緒沒太大波瀾的，除了許大山也就包惜惜了。

    簡單總結(jié)一下李惠蘭這番聲淚俱下夾雜著‘悔恨與歉意’的述說，無非就是十年前她剛出生的孩子身體不好，想到自己那樣艱難的家庭條件，她擔(dān)心這個孩子養(yǎng)不活，出于母愛她動了不該有的歪念頭，把自己的孩子和李慧妍的孩子調(diào)換了。雖然她干了這樣不可饒恕的事，但這這十年來沒有一天不承受著良心的煎熬的，所以你們要原諒我。前幾天孩子大病了一場，這件事讓她意識到必須讓兩個孩子換回自己的身份，不然會成為兩家人永遠的遺憾，于是今天就帶著孩子上門了。

    李慧妍夫妻是大人，尚且能忍住憤怒。包文雅不過是十歲小孩，則直接抓狂了。

    她捂頭尖叫，絕對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所說的一切的，也讓自己父母別信。她才不會是這樣的人生的女兒。

    為自證，李惠蘭說出了包文雅身上一個幾乎不為人知的秘密：“你的后背有塊蝴蝶形狀的紅色胎記?！闭f到這，李惠蘭又抹眼淚了：“這塊胎記幾乎有你整個后背那么大，當(dāng)時剛看到的時候我還很傷心，有這么大塊胎記以后可怎么嫁人。不過后來一想，反正在背上，平時也看不到，只要你身體健康就好。”

    包文雅臉色慘白，并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背。

    她的背部確實有一塊很大的紅色胎記，六歲那年姑姑帶著表妹來他們家做客，玩耍中表妹無意中掀開了她衣服，不料卻被嚇到大哭。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后背有一大塊這么丑的胎記。

    她曾在鏡子里看到過這塊胎記，太丑了，真的真的太丑了，丑到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這會她的心情，堪比六歲那年。

    李慧妍和包家明同樣也根本沒辦法接受李惠蘭說的。

    也許只是當(dāng)年她看到了呢，雖然當(dāng)年他們也是在出院回家給孩子洗澡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孩子后背竟然有那么一大塊胎記，但不代表住在隔壁床的她不可能在醫(yī)院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

    李慧妍性子軟，哪怕氣到極點也說不出什么狠絕的話，只是不斷重復(fù)強調(diào)李惠蘭胡說八道。

    雖然當(dāng)年生完孩子后她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可也是敢確定孩子一直睡在自己身邊的。而且醫(yī)院里那么多護士醫(yī)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調(diào)換孩子。

    “怎么不可能？那些醫(yī)生護士又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病房里待著?！崩罨萏m大概說了下自己是怎么把兩個孩子調(diào)換的。

    即便是說的如此籠統(tǒng)，也已經(jīng)讓善良的李慧妍夫妻覺得，若非她真干過這樣的事，絕對說不出來。

    向來好脾氣的包家明怒不可遏，不知道眼前這對夫妻哪里來的膽量。若然他們說的是真的，那就是犯罪，可偏他們好像這不過事惡作劇，說的如此不以為意。

    “你們可知道，你們做出那樣的事，我可以報公安的?！?/br>
    李惠蘭才不吃他這一套：“報公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家現(xiàn)在什么情況。你覺得報公安有用？”

    他們夫妻現(xiàn)在是站在人民對立面的，而她是光榮的貧農(nóng)，公安同志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的。再加上她還懷著孕呢，他們能把一個懷孕的女人怎么樣。

    包家明夫妻臉都綠了，卻不得不承認(rèn)她說得是事實。這半年所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明白，他們?nèi)缃窕畹氖沁B螻蟻都不如。公義是不就會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想到這些，包家明好恨。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許大山也出來打圓場，幫著開口勸說：“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前兩天我剛知道真相的時候，也是很氣憤。養(yǎng)在身邊十年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親生的，隨便換成誰也不能接受?？蛇@是事實，不能接受也得接受?？偛荒茏寖蓚€孩子繼續(xù)錯位下去?！?/br>
    李惠蘭聽到丈夫這話表情差點沒繃住。

    前兩天才知道？難道他是想一個人唱白臉，一個人唱黑臉？

    包惜惜則一下子看穿許大山這點小心機，不過就是聽到包家明說要坐牢，想撇清關(guān)系。嘖嘖，這男人真是比她以前見過的都要沒擔(dān)當(dāng)。

    不過他想得簡單，幾乎要失去理智的夫妻兩人怎么可能平靜下來聽他將心比心。

    李慧妍氣到胸口直犯疼，指著李惠蘭說他們欺人太甚，直言讓他們滾出去。

    李惠蘭怕真要被趕出去，急了，一把掀開許大丫遮了半邊臉的長劉海，讓她整張臉露出了來：“你們看看，她是不是和你男人長得一個樣？”

    女兒似父，這在許大丫身上體現(xiàn)的徹徹底底。

    看清包惜惜樣貌，李慧妍包家明包文雅三人皆一震。但這時候他們心里還在想，這世界上長得像的人那么多，不一定就是有血緣關(guān)系。

    包文雅很害怕，上前抱住李慧妍，哭著喊她mama。

    這一聲聲mama聽得李慧妍心都要碎了。

    這半年來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已經(jīng)讓包家明很是心力交瘁。現(xiàn)在又突然冒出人來告訴他，自己養(yǎng)在身邊十年的女兒不是親生的，他忽然想問蒼天，這世道怎么了？

    李惠蘭先是說出了包文雅身上的秘密，再細看之下眼前這個衣著破爛的小女孩和自己小時候長得還真是有八分像。且同樣是孩子，文雅早已經(jīng)慌到哭的不成樣子，她卻是如此冷靜淡定，這性子像足了父親。

    此時包家明的心情說不出的復(fù)雜和沉痛。

    李惠蘭此時重點攻堅的目標(biāo)已經(jīng)轉(zhuǎn)向親生女兒，目光難得溫柔，說了一句進門以來少有的真話：“我們家三代貧農(nóng)，一輩子都沒幾次機會進城。今天費了那么大周章來到這里，都是為了你啊?！?/br>
    李惠蘭這一句話，包文雅就抓到了一個重點——三代貧農(nóng)。果真窮。

    就在李惠蘭說完這番話沒多久，包家大門被砰砰砰拍響。

    這樣粗魯?shù)呐拈T聲，這半年來包家人經(jīng)常聽到，不用開門也知道是誰。

    包文雅害怕看向大門的方向，躲在李慧妍懷里瑟瑟發(fā)抖。

    屋內(nèi)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這駭人的拍門聲，仿佛被忽然按下了暫停鍵。

    包文雅瑟瑟發(fā)抖，李慧妍滿眼恐慌，包家明緊抿雙唇，都在透露著這家人對這突如其來的拍門聲有多恐懼。

    也許是拍了許久沒人開門，拍門的人開始不耐煩，門外傳來幾個青年男子兇狠的叫喊聲，自爆是公安局的，讓他們快點開門。

    聽到是公安局的，李惠蘭也緊張了，下意識往許大山身邊靠。

    最后還是包家明嘆了口氣，說了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然后去開門了。

    門一打開，立刻沖進來幾個穿制服的人，問他們哪個是包家明。

    包家明舉了舉手，說自己就是。

    為首的那個公安小領(lǐng)導(dǎo)猜想也是他，屋子里就兩個男人，另外一個一看就知道是鄉(xiāng)下農(nóng)民。

    他對包家明說：“你被人舉報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聽到要抓走自己丈夫，李慧妍緊緊抓住他的手，問那些人什么要抓走他。

    那人冷笑，態(tài)度很不好回答道：“我們辦事輪得到你來質(zhì)疑？再說連你也帶走?！闭f著，他還特意看了眼站在李慧妍旁邊的包文雅。

    包文雅被他這一眼看得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就是和李慧妍拉開了距離。

    她覺得越來越可怕了，以前上門來鬧的都還只是一些住附近的人，這次竟然是警察叔叔?？磥磬従觽兯较伦h論的那些是真的，他們?nèi)液芸炀鸵蛔トマr(nóng)場勞動改造。

    嗚嗚，她不想做資本家的女兒，不想住漏風(fēng)漏雨的草棚。

    包家明現(xiàn)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女兒是否被調(diào)換這事還沒搞清楚，公安又突然上門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