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益也不再是十歲的小孩，現(xiàn)在身高腿長跑得又快，幾分鐘就到家門口。

    大雪過后是晴天，今天萬里無云，秦峰正曬被子，看到顧無益想也沒想就問：“有狼追你？”

    “比狼還可怕?！鳖櫉o益扶著柵欄門大喘氣。

    秦峰顧不上攤被子，“怎么了？”

    “你大伯要死了?！?/br>
    秦峰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

    顧無益指著東邊，“你大伯，爺爺?shù)拇蟾纭！?/br>
    “怎么可能？”秦峰不禁問。

    顧無益：“村長說的。村長還讓爺爺去看看。我怕錢氏那個(gè)老太婆趁機(jī)擠兌爺爺，再往咱們身上賴，沒敢讓爺爺去，你快去吧?！?/br>
    秦峰立即往外走。

    顧小二趕忙提醒：“鞋！”

    秦峰低頭一看棉拖鞋，“把我的雪地靴拿來?！?/br>
    渺渺拿出來，“我跟你一塊去？”

    秦峰搖頭：“將死之人有死人氣，你就別去了?！笨吹搅中〔ǎ案烀?、小二和凌云在家玩兒。無益，青云，跟我過去?！?/br>
    顧小二忍不住說：“讓青云去干嘛？回頭打起來還不夠拖你后腿的?！?/br>
    林小波不禁說：“都什么時(shí)候了還打？”

    顧小二搖頭：“他們才不管什么時(shí)候。”

    秦峰：“應(yīng)該不敢跟我動手。我讓你大哥去是看著爺爺奶奶，讓青云去是讓他看看將死之人什么樣?！?/br>
    顧小二張大嘴巴，難以置信，“這這都什么時(shí)候了？”

    秦峰平時(shí)沒這么缺德。

    只是他素來不喜歡他大伯大伯母的為人，再一想到爺爺奶奶沒少幫那兩家照看小的，他奶奶躺在床上不能動，他大娘和二大娘不去看看也就罷了，畢竟是兒媳婦不是親閨女。可他大伯和二伯也不露頭，恐怕賴上他們一樣。

    秦峰問：“什么時(shí)候了？”

    “人都快死了?！鳖櫺《摽诙?。

    秦峰：“快死了以前干的事就可以全部抹掉？”

    “不是死者為大嗎？”顧小二試探道。

    秦峰：“我還死者為尊呢。連親生父母都不孝順的人也配。”

    顧小二不由得想到他那對缺德父母，要是他們快死了，他也會跟他爸一樣恨不得拍手稱快?！?/br>
    “爸，我錯(cuò)了?！鳖櫺《\懇道歉，“我不該勸你大度?！?/br>
    秦峰很意外，居然這么容易想通，“也是爸忘了跟你說。面子工程也分場合。如果是你的同事，你恨不得殺了他，也得當(dāng)著領(lǐng)導(dǎo)的面裝悲痛。不來往的親戚就不用了?！?/br>
    林小波頓時(shí)忍不住說：“秦叔跟我的想法一樣。我有次這么跟我爹說，他還說我不懂事。回頭我一定得把你的話告訴他?！?/br>
    秦峰無所謂：“隨便。你們在家吧。青云，紅圍巾別戴了?！?/br>
    傅青云糊涂了，“您不是說不用裝？”

    秦峰：“到村里不用。這里是家屬院。”

    傅青云明白，做給他同事和鄰居看。

    顧小二伸出大拇指，不愧是他爸。

    秦峰又看一下他和顧無益，確定身上沒什么不妥才帶他倆回村。

    村民見顧無益一副逃命的模樣，閑著沒事的人都找秦老漢詢問出什么事了。

    秦老漢對門的鄰居告訴他們，秦老大快死了。

    大伙兒的震驚程度不亞于秦老漢。

    秦峰甫一過來，眾人就紛紛問他知不知道咋回事，好好的人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

    得知他大伯得了癌癥，秦峰明白了，“癌癥通常有反應(yīng)的時(shí)候多半是晚期。大部分癌癥到了晚期華佗在世，拉去國外也沒用?！?/br>
    眾人恍然大悟。

    秦家對門鄰居注意到一點(diǎn)，“你說晚期沒得治，那要是早期就能治了？我咋聽說得了癌癥就沒得治了？”

    秦峰：“有一些發(fā)現(xiàn)得早就跟割闌尾差不多?！?/br>
    他媽忍不住問：“那咋能早發(fā)現(xiàn)？”

    “年年去醫(yī)院檢查?！闭f出來猛然想到他仗著自己身體好，醫(yī)院也沒多少醫(yī)療器械就沒去過大醫(yī)院體檢，也忘了帶他爹媽去。

    說起來還是上輩子的父母比他厲害，懂得比他多，也比他惜命。他要是突發(fā)奇想讓父母去體檢，父母得誤以為他癌癥晚期。

    秦峰趁機(jī)對他爹媽說：“回頭我就帶你們?nèi)プ鰝€(gè)全身檢查。往后半年查一次。”

    周氏驚呼：“半年？！”

    秦峰點(diǎn)點(diǎn)頭，確定她沒聽錯(cuò)，“半年足夠癌癥從早期到中期?！?/br>
    此話一出，周氏不敢反對。

    秦老漢到嘴邊的“不用了”三個(gè)字也說不出來。

    他還等著幾個(gè)大孫子都考上大學(xué)，還想看到兒子娶個(gè)好媳婦呢。

    秦峰朝東邊看一下：“進(jìn)去？”

    顧無益和傅青云一左一右拉著老兩口的胳膊。

    老兩口以為他們害怕，抽掉手改摟著他們的肩膀。

    秦老漢驚覺三孫子快有他高了，“青云都這么高了啊?？磥砦艺胬狭??！?/br>
    秦峰眉頭微皺。

    顧無益立即說：“爺爺您還老？剛才要不是村長攔著，你能追我半個(gè)村?！?/br>
    秦峰不由得轉(zhuǎn)向他爹。

    ——怎么回事啊。

    秦老漢忍不住說：“還不是你故意氣我！”

    顧無益反問，“讓您搬去家屬院住就是氣你？”

    秦老漢不敢接茬。

    因?yàn)榍胤逡哺麄兲徇^搬過去一起住，恐怕說多了他又提起此事，“先進(jìn)去。咱們家的事回頭再說。”說著傅青云先走一步。

    顧無益撇一下嘴，拉著他奶奶跟到院里。

    錢氏看到他們嘴巴動了動，一看到他們身后的人，翻個(gè)白眼就往屋里去。

    周氏想不通，“都這樣了還這么不省事?！?/br>
    秦峰耳尖聽見，問道：“你指望她老了老了幡然醒悟？她這樣的人只會越老越壞。不過也壞不了幾天?！?/br>
    周氏沒聽懂。

    “回頭你就知道了?！鼻胤逭f著，大步去追他爹。然而將降到堂屋門口，聽到他大伯問：“來看我笑話？”

    秦峰腳步一頓。秦老漢往里間走的腳也停下，“你說是就是吧。”

    屋里傳來陣陣咳嗽聲。

    秦峰很想笑，他爹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這句話比罵他還噎人？

    秦老漢真不知道，他這么說只是不想跟他大哥計(jì)較。

    哪想到他這么激動，看樣子要咳暈過去。

    這一刻傅青云覺得自己白來了。

    他不可能演秦老大這樣的人物。

    即便幾十年后上了年紀(jì)扮演這樣的人，像他這樣死到臨頭還執(zhí)迷不悟的也很難過審，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jià)值觀。

    傅青云輕輕扯一下他爺爺?shù)母觳病?/br>
    秦老漢也想掉頭離去，可他一想到對面里間床上面如土色形容枯槁的人是他親大哥，腳上又像長了釘子一樣。

    “你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鼻乩蠞h沉默片刻說到。

    秦老大脫口而出，“看我死沒死？”

    周氏拉著顧無益就往外走。

    秦老漢眼角余光注意到他老伴很生氣，心里也不痛快，“隨便你咋想吧?！?/br>
    屋里又傳出一陣咳嗽，秦老漢不由得停一下，緊接著就裝沒聽見，悶頭往外走。

    秦峰嘖一聲，旋身跟上。

    身后隱隱傳來埋怨和謾罵，秦峰看在他大伯即將要死的份上大度一次，裝沒聽見。

    回到隔壁家中，周氏就忍不住罵，“死了也活該。”

    秦老漢皺眉。

    周氏瞪眼：“我說錯(cuò)了？他這個(gè)癌癥說不定就是以前缺德事做多了報(bào)應(yīng)。”

    顧無益點(diǎn)頭。

    秦老漢咂一聲，“出去玩兒去。”

    顧無益請他爸示下。

    秦峰點(diǎn)點(diǎn)頭。

    哥倆回家。

    秦峰對他爹媽道：“我看一時(shí)半會兒死不了。爹，你就別擔(dān)心了?！?/br>
    “我才懶得擔(dān)心他。”秦老漢擰著眉頭說。

    秦峰了解爹媽，心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