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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67節(jié)

    他必須要阻止自己,那場夢必須繼續(xù)下去,他不能醒,他不能醒過來。

    為什么怎么都攔不住自己?為什么不給他機(jī)會?他知道錯了,他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他應(yīng)該把自己的腿全弄斷,他怎么能扔了那個海螺……

    他瘋狂地朝海里撲過去,冰冷的海水瞬間吞沒了他,海底尖銳的礁石重重砸在他的肋骨上。他的胸腔痙攣著,依然掙扎著往海里爬進(jìn)去,拼命翻找著那些海螺,他翻不到被自己毀掉的命運(yùn)。

    荀臻的反應(yīng)竟然沒能追得上一個瘋子,他們帶人追上去,花了些時間才終于找到那塊礁石后。

    任塵白被海水里拖出來,手被尖銳的礁石劃得血rou模糊,睜著渙散的眼睛。

    他似乎是慢慢陷入了某種幻覺,恍惚著露出一點(diǎn)試探的笑。

    “知到?!彼麊苤爸厘e……”

    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總會心軟的人,那個人大概是在幻覺里走過來,他迫不及待地討好地伸出手。

    笑意還沒來得及落實,就瞬間凝固在他的眼底,然后消失不見。

    ……

    他在幻覺里第無數(shù)次看見自己。

    他忽然開始用力搖頭,盯著那個地方驚恐地不住哀求,到最后甚至歇斯底里地邊哭邊高喊起來。

    幻覺里的他不為所動,只是一步一步走過去,他看著自己的身影覆蓋了駱熾那個模糊的影子。

    他對駱熾的印象太模糊了,那一點(diǎn)模糊的火苗在瞬間消散,沒有留下任何一點(diǎn)痕跡,只剩下一片猙獰丑陋的漆黑。

    他驚恐地哭叫著,他在那片猙獰間第無數(shù)次看見自己。

    他看見自己走到礁石后面。

    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不可能被抹除,也沒有任何更改的機(jī)會。

    他撿起那個上面只淺淺埋了一層細(xì)沙的海螺,不以為然地抬起手,扔進(jìn)了吞噬一切的海水里。

    第42章 噩夢

    駱鈞接到了任塵白的電話。

    ……

    手機(jī)屏幕上忽然跳出來電顯示之前, 正在播放一段視頻。

    是一小段手機(jī)拍攝的內(nèi)容,角度不太好,畫面也很不清晰, 應(yīng)當(dāng)不是通過正常方式拍攝的。

    的確不是, 龔寒柔劇組很快就進(jìn)行了相應(yīng)處理和追責(zé)。

    發(fā)布者很快刪除了視頻, 但拷貝版早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徹底流傳開,熱度非常高, 不可能刪得干凈。

    視頻里的任塵白顯然已經(jīng)瘋了。

    一個思維能力正常、還有最基本邏輯和理智的人,不可能會做得出那些事。

    任塵白癱坐在劇組用來進(jìn)行訪談的拍攝間里。

    任塵白在対著每一個人不斷說話。

    那些話完全沒有邏輯,混亂顛倒、含混模糊, 卻說得又快又急, 像是生怕遭到任何反駁。

    ……他說他有個弟弟。

    任塵白対每個人說他有個弟弟, 非常聰明, 非常優(yōu)秀,是被母親從海邊領(lǐng)回家的。

    任塵白其實比他們更了解駱枳。

    因為那種完全扭曲和偏執(zhí)的、已經(jīng)算得上神經(jīng)質(zhì)的注視,任塵白的確比絕大多數(shù)人更了解駱枳。

    任塵白知道駱枳喜歡在有陽光的房間里畫畫, 知道駱枳不再唱歌,是因為嚴(yán)重的耳鳴和聽力衰退干擾了対樂音的判斷和把握——這種惡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情緒和身體狀況的影響。

    任塵白知道駱枳有在主動看醫(yī)生, 但很多問題很難只是單純靠藥物治愈。

    任塵白不停地說。駱枳対色彩的運(yùn)用把握到了專業(yè)領(lǐng)域里都受贊嘆,后來畫不好了, 只是因為心情不好。駱枳其實還有三首歌沒發(fā)出來,光是詞曲加小樣就讓幾個音樂公司爭相開高價去搶,之所以沒發(fā)出來, 只是因為唱得自己不滿意……

    任塵白說著說著就看見了駱橙。

    他看著駱橙, 像是短暫地清醒過來了那么一瞬。対現(xiàn)實的強(qiáng)烈恐懼讓他顯得尤為猙獰可怖,卻又忽然浮現(xiàn)出恍惚的惡劣快意。

    他忽然対駱橙說, 駱枳挑劇本的眼力也出眾。影視公司歸根結(jié)底靠的畢竟還是收視率,淮生娛樂就是靠駱枳挑的劇本逆風(fēng)翻盤的。

    駱枳的天賦全在這些事上,駱枳対情感有天然敏銳的感知。那些畫漂亮是因為色彩里蘊(yùn)藏的熱烈激情,那些歌好聽是因為調(diào)子像是從久遠(yuǎn)的早被遺失的夢里淌出來,就連挑劇本的直覺也是靠這個。

    但駱橙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和資格了,駱枳甚至沒有把這份劇本留給她——在駱橙幫簡懷逸弄走公司以后,駱枳就把劇本掛去網(wǎng)上賣了。

    “你把這當(dāng)報復(fù)嗎?這不是報復(fù),不配他報復(fù)?!?/br>
    任塵白盯著駱橙,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臉上慢慢擰出不知嘲人還是嘲己的冷笑:“他只是,不再管你了?!?/br>
    ……

    電話打進(jìn)來的時候,駱鈞就在看著這句話。

    大概是因為視頻里的狀態(tài)實在太不正常,聽到任塵白在電話里的聲音,駱鈞下意識愣了下。

    “你在哪?”任塵白的語氣相較視頻里還算正常,聲音卻有種詭異的嘶啞,“你在哪,在找他嗎。”

    駱鈞慢慢放下手機(jī)。

    他看了看自己在的地方。

    一個寒酸到極點(diǎn)的廉價黑旅店的小房間,他正坐在斑駁的地板上,窗戶很狹小,看不清外面的天色。

    ……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通過這種假惺惺的自我折磨來自以為是地贖罪,妄圖減輕負(fù)罪感,他其實羨慕任塵白,他寧可瘋了。

    “沒在找。”駱鈞茫然坐了許久,終于開口,“找不到了?!?/br>
    這顯然不是電話另一頭在等的答案,対面驟然陷入沉默,喘息聲慢慢滲出陰寒的冷意。

    任塵白喘了幾口氣,嘶啞開口:“既然?!?/br>
    他像是連完整的話也很難說出來,吐出幾個字,就又被喘息打斷:“既然這樣……”

    駱鈞按開手機(jī)熄下去的屏幕。

    任塵白沒有清醒,說多了話,還是聽得出視頻中如出一轍的夢囈——只不過,現(xiàn)在或許是另外一場無論如何都逃不脫的、最為可怖和森寒的噩夢了。

    “任塵白?!瘪樷x低聲打斷他,“你現(xiàn)在看到什么?”

    電話対面一片死寂,連喘息聲也停了幾秒才恢復(fù):“什么?”

    駱鈞看著地板被磨花的斑駁紋路。他同樣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他多半也是在某種意義上瘋了,他甚至想去復(fù)制任塵白正在做的噩夢。

    但沉淪在噩夢里總比清醒好。

    他完全沒有辦法入睡,即使吃了藥也只管幾個小時,他不停地打駱枳喜歡的那個游戲,甚至設(shè)法申訴回了駱枳的游戲賬號——這個決定讓他后悔了很久。

    駱枳的那個游戲賬號,唯一的一條還沒被點(diǎn)掉的未讀消息,是官方發(fā)送的生日祝福。

    信封圖標(biāo)的狀態(tài)還是閉合的,駱枳沒有把它點(diǎn)開。

    他一度以為,這段痛苦和折磨的時長有限,時間會把過去的事磨平。

    會有一天,他想起弟弟的時候依然會胸悶到喘不上氣,但也能帶著這副鐐銬活下去,活在故作平靜的偽飾里。

    ……

    但他沒有得到緩刑的資格,他甚至不如任塵白。

    “我不如你?!瘪樷x看著手機(jī),“知道他那么多事?!?/br>
    駱鈞說:“我什么都不知道?!?/br>
    駱枳活了二十三年,這其實是一段并不算短的時間。

    而由于太過漫長的忽視、冷淡和刻意疏離,二十三年來發(fā)生在駱枳身上的事,駱鈞幾乎沒有任何直接的概念。

    時間會把過去的事磨平,可如果一直都有新的懲罰和折磨,不斷落下來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駱枳身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対他來說全是新的。

    他控制不住地去找那些被他親手打碎丟掉的拼圖,每找到一片,就有一把凌遲的刀剮在他身上。

    “我多可笑。”駱鈞說,“你管他叫弟弟,我希望這是真的。”

    如果真像是任塵白的幻覺,駱枳成了任家的孩子,一切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怎么會有這么懦弱的兄長,去臆想著自己的弟弟可以被別人領(lǐng)回家,被別人保護(hù)。

    弟弟睡在了海里,做哥哥的去遺憾別人沒把弟弟領(lǐng)回家。

    看,新的凌遲。

    活該的。

    他在嫉妒任塵白陷入的那場混沌的、與現(xiàn)實割裂開的噩夢。

    駱鈞忽然開口:“我讓人去海里找了。”

    他聽出電話対面的氣息陡然急促,駱鈞看著眼前的地板,低聲繼續(xù)說下去:“找不到,找了很久。那是片海,沒辦法抽干?!?/br>
    “我在外面,在?!瘪樷x的聲音像是忽然吞了一大塊濕沙。

    他格外艱難地用力吞咽了下,才繼續(xù)說下去:“在去給他辦一份證明。”

    “辦一份證明?!瘪樷x說,“如果成功,能拿到他留下的東西?!?/br>
    任塵白如他所想的進(jìn)了圈套。

    電話対面的喘息聲都開始混亂,連聲音也變成急不可待的緊張戰(zhàn)栗:“你在哪?”

    駱鈞報出了個地方。

    対面一言不發(fā)地掛斷了電話。

    駱鈞愣愣坐了一陣,把那個視頻看完,才吃力地站起身。

    怎么會不進(jìn)圈套。

    就算那根救命的稻草,其實只不過是海市蜃樓里冰冷的幻象,又怎么忍得住不撲過去死死攥住。

    面対現(xiàn)實里不會結(jié)束的刑期,就連瘋瘋癲癲溺在一場由海市蜃樓構(gòu)成的噩夢里,混沌恍惚地過完一生,都顯得奢侈和幸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