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跟何旭的發(fā)型一模一樣。

    何旭從背后搭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臉側(cè)，沖著鏡子比了個“耶”，眉飛色舞道：“怎么樣？不錯吧。”

    周拓行悄悄窺探何川舟的表情。何川舟只對他方才的輕視不屑冷笑了聲。

    從那之后，周拓行的頭發(fā)都是她剪的。

    準(zhǔn)確來說，何旭扶助過的幾個孩子，比如王熠飛、江照林的頭發(fā)，也是她剪的。

    其實陶思悅的頭發(fā)她也剪過。

    陶思悅有段時間跟他們玩得很好。她跟江照林是同一所學(xué)校的學(xué)生，不知道因為什么結(jié)識，開始走得很近。

    江照林每次來找何川舟，都會將她帶上。

    不過因為陶思悅害羞內(nèi)向，何川舟又不是什么熱絡(luò)的性格，兩人聊不大來。加上何旭是個單親爸爸，不適合在工作外跟青春期的女生有太多接觸。雙方交集并不算多。

    那時候陶思悅有一頭留了五年的長發(fā)，讓何川舟幫她剪短了。

    眾人也不懂行，剪完后騎著自行車去街上找人收頭發(fā)，問了一圈，最后200塊錢賣給了理發(fā)店老板。

    那200塊錢后來成了江照林兩個月的生活費。

    想到這里，何川舟猶如當(dāng)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驟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她閉上眼睛，試圖壓下從心口泛起的黯然，然而諸多畫面就跟電腦故障時的彈窗一樣擾人心緒，無法關(guān)閉。正好叫的出租車到了。

    何川舟拉開后門坐進去，聽司機問目的地，下意識說了個地址。等車輛起步，沉重的眼皮已迫不及待地闔上，靠在后座很快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

    她的潛意識中閃過許多劉光昱跟袁靈蕓的畫面。有些是現(xiàn)實的景象，有些是根據(jù)他們的口述幻想出的場景。

    理智跟想象在拉鋸中構(gòu)造出各種光怪陸離的世界，到后來這些無關(guān)人等都不見了，只剩下是一個溫馨地照著日光的房間。

    這一幕的色調(diào)是金黃色的，空氣里飄蕩著春夏季的花香。

    周拓行站在陽臺上，穿著何旭的同款汗衫，臉側(cè)還頂著沒拆線的傷，意氣風(fēng)發(fā)又口氣張狂地道：“我想好了，以后我要做一個光榮的人民警察！”

    何旭在一旁捧場鼓掌。

    何川舟嗤笑一聲。

    “你干什么？”周拓行不滿道，“你笑什么？”

    何川舟提筆狂灑，寫完后高冷地拍在桌子上。

    兩人湊過來查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兩排字：

    “學(xué)醫(yī)救不了中國人?！?/br>
    “從警養(yǎng)不活一個家?！?/br>
    她還給加了個橫批：“趁早轉(zhuǎn)行?！?/br>
    這把何旭跟周拓行氣得夠嗆，兩人整齊一致地對著她嚴肅指責(zé)：

    “你怎么這樣??！”

    “就是啊！爸爸也沒阻止你去追求cfo的夢想啊！”

    “這世上那么多警察怎么就養(yǎng)不活一個家了？”

    “公務(wù)員的工資也不低啊，而且很穩(wěn)定！舟舟，爸爸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

    何川舟不為所動，冷漠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冷靜一下。”

    何川舟看著這幅吵嚷的畫面笑了出來，可惜這種愉悅沒持續(xù)多久，司機扯著粗獷的聲音，將她從夢中叫醒，說：“到了，同志?！?/br>
    何川舟坐直身體，用了幾秒的時間依舊沒能將那種悵然的感覺甩脫出去。掃碼付款，提示跳出后發(fā)現(xiàn)這次的價格比以往的要貴上十幾塊。不過精神實在困頓，懶得跟他計較。

    一腳已經(jīng)邁下車，等看清外面的街區(qū)，又收了回來，曲指敲敲車窗，語氣中冷意森然，警告道：“這是哪里？你把我?guī)н@里來干什么？膽子很大啊，你還記得你是在哪里載我上車的嗎？”

    她說著將手伸進口袋，已經(jīng)摸到證件堅硬的邊角，就見司機猛然回頭，表情無辜喊道：“姑娘！你不能這樣碰瓷?。〔皇悄阏f來這里的嗎？a市東區(qū)的臨江春堤園，你是這么說的??！”

    “嗯？”何川舟的大腦已然混沌，記不清自己當(dāng)時說的是哪個地址。

    周拓行最后的信息就是臨江春堤園，她當(dāng)時迷迷瞪瞪可能就說了這個。

    何川舟無奈干笑，說了聲“不好意思”，趕緊走下車去。

    等站在周拓行的小區(qū)門口，何川舟終于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一聲。

    下什么車？直接轉(zhuǎn)道回去不就行了？

    她揉揉額頭，退到路邊，在聯(lián)系周拓行跟回家之間猶豫片刻，重新拿出手機約車。

    這個點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何川舟等了幾分鐘，都沒等到系統(tǒng)派車。

    她困得有些反應(yīng)遲鈍了，摸摸身上口袋，沒找到自己的煙盒，煩躁嘆了口氣。四面環(huán)視尋找店鋪，想買一杯咖啡，剛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周拓行穿著件灰色針織衫正從小區(qū)大門走出來。

    打上照面，何川舟身形頓了下。

    周拓行也愣住了，迅速低頭掃一眼手機屏幕，確認何川舟還沒回復(fù)他，一時間表情在驚跟喜之間交加，最后平靜問出口：“來這么快？不挑挑日子嗎？”

    何川舟哭笑不得，一揮手，問：“你有事要出去嗎？”

    “……沒什么事，我出來吃個早飯?！敝芡匦杏^察她的臉色，皺眉道，“你昨晚是不是沒休息？”

    何川舟“嗯”了聲，也沒說自己是走錯路，用手指捋了把頭發(fā)，精疲力竭地道：“我在等車?！?/br>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原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約車成功了，司機打電話來確認。

    何川舟接起，正要往外走，手臂就被周拓行抓住了。

    周拓行說：“去我家吧。”

    司機在對面反復(fù)叫著：“喂？”

    周拓行淺淺的眸光看著她，手指收緊，又重復(fù)了一遍：“去我家?！?/br>
    第23章 歧路23

    何川舟一時沒找到拒絕的有力理由, 順勢跟著周拓行進了小區(qū)。

    一路彎彎拐拐，沿著人工湖上的小橋路過一個涼亭時, 迎面遇見一個推嬰兒車的住戶。對方視線掃向他們, 頓了頓，沒有轉(zhuǎn)開，而是緩緩下滑。

    何川舟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即抽回了手。

    周拓行拉得并不用力，何川舟很輕易就掙脫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繼續(xù)默不作聲地在前面帶路。

    一直到進門，兩人都沒說上一句話。

    何川舟看著周拓行在鞋柜里翻找干凈的拖鞋，很難得地生出一點后悔, 不明白自己來這里做什么。

    然而周拓行雖然沉默寡言, 每一步的舉動卻很不容置疑。擺正拖鞋后, 直接往廚房的方向走了一步, 同時語氣平常地詢問, 好像對何川舟的存在十分熟稔。

    “家里還有點吃的。你早飯吃了嗎？我給你熱一下?！?/br>
    何川舟換好鞋子, 站在玄關(guān), 看他已經(jīng)從冰箱冷凍庫里端出一個保鮮盒, 本來想說不用, 只能中途改口道了聲：“謝謝?！?/br>
    周拓行說：“你累了可以去里面的房間睡?！?/br>
    何川舟過去看了眼，發(fā)現(xiàn)那是周拓行的臥室。

    他家沒有客臥，但是有兩個書房, 裝著各種資料和模型材料。

    何川舟只是掃了眼又把門合上了，回到客廳, 將外套脫在沙發(fā)上。

    周拓行想煮碗餛飩, 倒好水后走出來查看, 同何川舟再次提議：“我家里只有一張床, 你可以去睡?！?/br>
    何川舟摸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機，發(fā)現(xiàn)主界面空空蕩蕩，便將屏幕蓋到茶幾上，說：“沒關(guān)系，我在沙發(fā)上躺一會兒就可以了。”

    周拓行說：“我不介意?！?/br>
    何川舟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不用了?！?/br>
    周拓行沒再堅持，只是表情有微末的變化，顯得不怎么高興。

    等他走開，何川舟起身去廁所洗臉。

    周拓行的家具都做得比較高，用著比何川舟自己家里的合適。

    她屏住呼吸，兩手舀起冰冷的水潑到臉上，胡亂揉搓了兩把，稍微直起身來，用力將臉上的水漬抹去。

    睜開眼睛時，透過鏡子發(fā)現(xiàn)周拓行正站在門口看著她，眼神有些幽暗，表情又十分淺淡，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兩人隔著鏡面四目相對。

    何川舟眼睛里進了水，眼眶四周有略微的發(fā)紅。澄澈的水珠順著她清晰的臉部線條逐漸匯聚，從她的鼻尖、下巴處緩緩滴落，砸在白色洗手臺上。

    水花迸濺的不遠處，就是她膚色冷白、細長分明的手，虛撐著臺面，青筋與骨節(jié)都異常分明。

    何川舟又抬手擦了一把，才回過頭。

    周拓行已經(jīng)挪開視線，側(cè)身將手中的粉色毛巾遞給她，說：“干凈的?！?/br>
    何川舟盯著看了兩秒，伸手接過。

    周拓行又說：“牙刷在柜子下面?！?/br>
    何川舟彎腰拉開柜門，果然看見一排未拆封的洗漱用品，牙刷就在最左側(cè)的位置。男女式的都有。

    一個單身獨居人士，家里為什么會準(zhǔn)備這種東西？

    何川舟剛想問他究竟是不是一個人住，周拓行留了句“你都可以用?！?，便轉(zhuǎn)身走開了。

    等她洗漱完出來，餛飩已經(jīng)煮好了。

    周拓行調(diào)了個豬油清湯，上面撒了點蔥花，加半勺辣椒油。不用問她喜歡吃什么，都給她準(zhǔn)備好了。

    何川舟垂眸看了眼餐桌，又轉(zhuǎn)過去看他：“你今天沒什么事嗎？”

    “沒事?！敝芡匦忻娌桓纳氐溃敖o陳蔚然發(fā)個報告就行了。我去安排一下。”

    何川舟拿起右手邊的勺子，喝了口湯又想起來：周拓行不是出門吃早餐的嗎？

    他的早飯呢？

    ·

    周拓行先快步去了書房，轉(zhuǎn)了一圈，又走回臥室，找到自己的手機，給陳蔚然發(fā)了條短信請假。

    剛顯示送達沒多久，對面電話就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