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沒有我喜歡的專業(yè)呀。”

    他眼里光影細碎地晃動，蘇從意在里面捕捉到一絲不安，她反應過來什么，伸手圈住他清瘦的手腕，“你是擔心異地戀嗎？”

    指尖安撫地摸摸他的腕骨，“就四年而已，我不考研，我們也不會分手……你對我這么沒信心嗎？”

    陳聽晏沒說話，他抿直嘴角，手掌反過來按住她的，抬起眼簾，淡淡道：“那我和你一起報云昌大?！?/br>
    蘇從意愣了下，以為他在開玩笑，提醒：“你已經(jīng)被保送了?！?/br>
    “可以拒絕，復讀一年。”

    陳聽晏根本不放心上。至少西宛距離云昌，要比北京近一半。

    他的表情不像說笑。

    蘇從意臉上笑容消失，她不太理解：“你是……你沒有這個必要?！?/br>
    “我覺得有。”

    陳聽晏打斷，下頜繃緊，箍住她右手，眼睛固執(zhí)地盯著她，“我想和你待在一個城市，一所學校，最好是一個校區(qū)，每天都能見到你?！?/br>
    他聲音忽然啞掉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像今天告訴我你不去北京要去云昌那樣，明天也告訴我你不喜歡我了你遇到了更喜歡的人?！?/br>
    房間里的空氣在這一秒鐘停滯住。

    蘇從意怔怔地看著他。

    浮塵在空中輕飄飄地晃蕩在窗簾縫隙透進來的陽光里，像透明的魚。

    她沉默了好久，開口：“你是因為這，才想報云昌大嗎？”

    “嗯?！?/br>
    他輕聲承認。

    胸口堵住似的滯悶，蘇從意深呼吸一下，抽出被他壓住的手，神色罕見地凝重下來：“陳小花。”

    她第一次這樣叫他的時候，臉上沒有帶笑，“你知道嗎？你不能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別人身上，誰都可能會離開你，能陪你的只有你自己?！?/br>
    “而且人總會遇到更喜歡的，你沒必要因為我們才談了一個月不到的戀愛，就放棄更好的選擇來找我?！?/br>
    陳聽晏對視進她眼里：“如果看不見你，那稱不上更好的選擇。”

    他真的很偏執(zhí)。

    蘇從意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她搓搓頭發(fā)：“你這樣不行的，你不能以我為中心，你得看看別人，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只呆在有我的地方?！?/br>
    “我這個人經(jīng)常三分鐘熱度，一時興起，我根本靠不住的?！?/br>
    陳聽晏的瞳孔微微睜大，他很安靜地看她片刻，過了會兒，他喉結(jié)往下滾動一下，艱澀地問：“你之前說要和我結(jié)婚……也是一時興起嗎？”

    蘇從意沒想到話題會轉(zhuǎn)移到這個地方，她愣了下，否認：“不是，這句話我是認真的?！?/br>
    陳聽晏卻在這一點上追問起來：“那你打算多少歲和我結(jié)婚？”

    “我……”

    蘇從意張張嘴，神色猶豫。

    他們才剛過十八歲而已，就考慮這個事情，未免也太早了吧。

    卡頓半晌，她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反正你不要復讀，好好去清大。云昌離北京也沒有很遠，坐飛機的話……”

    嘩啦。

    有什么東西被放到桌面上。

    蘇從意低頭，看見黃色包裝袋的零食，她當初送給陳聽晏的。

    陳聽晏看著她，眼神有點冷淡。

    “你騙人?！?/br>
    他眼眶泛紅，扯起嘴角笑了下，“明明到現(xiàn)在，我也沒比過玉米脆片。”

    –

    蘇從意怎么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會變成一包玉米脆皮引發(fā)的慘案。

    早知道這樣。

    當初讓它在超市過期好了。

    志愿填報截止到后天結(jié)束，蘇從意卻沒有提交的心情。

    她是喜歡陳聽晏的。

    這點毋庸置疑。

    而且就是因為喜歡，她才不想讓陳聽晏只圍著她轉(zhuǎn)。

    她從小接受放養(yǎng)教育，在她的認知里，對一個人好，就要多給一些自由。談戀愛的初衷是為了讓彼此開心，她沒有想過陳聽晏這樣看似冷淡的人投入一段感情會如此竭盡所有。

    她本以為自己是付出更多的一方。

    可她只是善于表達。

    她天生就有充沛的表達欲，能把三分喜歡表現(xiàn)成十分。

    但陳聽晏擅長克制。他對她的喜歡，僅僅是他展現(xiàn)出來的十分之一。

    剩余的都被壓抑著，像冰山下的巖漿，洶涌而出時會把人燃成灰燼。

    蘇從意從未承受過這么濃烈的情感，成為別人的全世界很不好受。

    也許風眼只是無心之舉，卻會給蝴蝶帶來新的毀滅。

    這份喜歡太沉重。

    她無法給出價位同等的回應，還把陳聽晏困在了只有她的世界里。

    蘇從意不知道該怎么辦。

    戀愛陷入短暫危機，她想讓雙方都冷靜冷靜，于是接連兩天沒再聯(lián)系陳聽晏，也沒有回復他的消息。

    心情持續(xù)低落，周四那天她干脆早早起來，帶著門票去演唱會。

    叫了倪焦一起。

    轉(zhuǎn)移下注意力，可能會開心點。

    和倪焦說了地址，蘇從意等在劇院西門，無聊地點開消消樂。

    兩局結(jié)束，頭頂落下個聲音。

    “今天終于舍得出門了？”

    蘇從意抬起臉，看見柯溱，歪頭往他身后找：“焦哥呢？”

    柯溱抬手按住她的腦袋把她推回去：“焦哥有點急事，讓我替補?！?/br>
    蘇從意：“……哦?！?/br>
    “誒你什么表情？”柯溱不爽，“爸爸忙著打排位呢，愿意來就不錯了，你不感恩戴德還拉拉著張臉？”

    “行行行?！?/br>
    蘇從意懶得跟他吵，“感謝你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敷衍我，走吧。”

    她其實無所謂。

    誰來都行，她只想緩解下情緒。

    fox近些年有幾首出圈作品，粉絲漲了不少。門口周邊賣的火熱，蘇從意排半天隊才買到熒光棒和燈牌。

    柯溱跟在她旁邊，順著人流往劇院里進，感覺她一路上話都很少。

    他有心想問，話到嘴邊又咽下去，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

    柯溱搶的票位置很好，視野對向看臺毫無遮擋。一首熱場老歌結(jié)束，場內(nèi)氣氛逐漸嗨起，直到蘇從意最喜歡的架子鼓主唱上臺，她情緒徹底被調(diào)動到頂點，煩心事都拋到一邊，跟著人群大聲合唱，瘋狂揮動熒光棒。

    等中場休息，她嗓子又干又疼，抱著桃子味脈動咕咚咕咚灌水。

    波動起伏的熱情被水淹沒，恢復平靜，一層霧霾再次籠罩心頭。

    見她兩分鐘前還扯著嗓子沖人鼓手表白，現(xiàn)在又安靜如雞，柯溱終于關(guān)心出口：“你今天怎么了？”

    蘇從意沉默半晌，擰上瓶蓋，抬頭看向柯溱，沒頭沒尾地反問：“喜歡和自由，你更偏向哪一個？”

    柯溱對上她澄澈潤黑的杏眼，心臟在喧鬧翁亂的人群里跳動起來。

    他很想說我偏向你。

    但僅限于想想。

    “……什么破問題。”柯溱嗤地笑一聲，吊兒郎當?shù)氐?，“我肯定選自由啊，誰會把那點不靠譜的腎上腺激素當全部，這不純純傻冒嗎？”

    “那如果，”蘇從意加上前提，“如果你是很喜歡很喜歡呢？”

    柯溱收起笑，盯著她看了會兒，目光移向前方：“我還選自由。”

    反正。

    我很喜歡很喜歡的那個人。

    從來也不看我。

    旁邊的人不再發(fā)問。

    她又安靜下來，柯溱有點不習慣：“你突然問這干嘛？誰給你出的腦殘選擇題，陳聽晏那狗嗎？”

    聽到這個名字，蘇從意精神了些，擺擺手說：“不是?！?/br>
    柯溱拋著熒光棒，不咸不淡道：“我給你提個醒，遇到別人，你可以選喜歡，但陳聽晏，你必須選第二個?！?/br>
    “他沒你想的那么安全?！?/br>
    蘇從意微怔：“……什么意思？”

    柯溱卻不說了。

    演唱會還有五分鐘開始下半場，蘇從意喝完一瓶飲料，怕等下影響發(fā)揮，卸了包丟給柯溱，去找洗手間。

    女孩子的包小小軟軟的，包帶上掛著流淚貓貓頭?？落谏焓志玖艘话淹媾嫉慕q毛，夾層里有東西在震動。

    他沒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