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痹品秉c(diǎn)頭，并沒將這些放在心里。

    “他們都走遠(yuǎn)了，快點(diǎn)！”霍危并沒先行離去，一直徘徊在云繁身邊，眼見就幾句話的功夫前面的師兄師姐已經(jīng)步入接仙殿，他著急地牽起她的手，接著她就要走。

    “去吧?！笔捔裟攴潘穗x去。

    只是看著云繁被霍危拉著跑了幾步，他忽又道：“等等?！?/br>
    云繁駐足，回頭望來。

    “再喊我一次?！笔捔裟甑馈?/br>
    “留年……哥哥？”云繁道。

    蕭留年笑笑，沒有回答，只衣袖輕揮，袖里輕風(fēng)涌到二人腳下，將他們送往接仙殿。

    這是最后一次，再聽她喊“留年哥哥”了。也不知是習(xí)慣還是什么，聽久了他也喜歡上這個稱呼，但五靈試后她就正式拜他為師，這一聲“留年哥哥”他不可能再聽到了。

    ————

    灌頂結(jié)束，入門三禮已過。天色微沉，眾弟子又被帶到浮滄永晝之巔。

    此地布有四時天辰陣，一天十二個時辰皆為春晝，沒有夜晚，與永夜之巔恰恰相反。五靈試的法陣，就在永晝之巔。

    夜與冷都被隔絕在外，永晝之巔只有無盡春意，滿山桃李盛放，紫藤、木香如瀑，放眼望去，滿目錦繡，簇?fù)碇蛔薮蟮纳徟_，臺四周有九座虹橋?yàn)橐_下是一汪鏡水。

    那便是五靈試的法陣所在處。

    蓮臺為九重蓮，正中的蓮蓬上鑲有按五行排列且顏色各異的五顆靈石為蓮心，這便是五靈試的九重蓮臺。

    入門弟子與各峰弟子都已齊聚蓮臺下的云庭上，人雖然多，但整個永晝之巔卻鴉雀無聲，一股無形仙威籠罩四周，叫人情不自禁正色以待，不敢多語。所幸他們并沒等太久，幾道虹光閃過，七峰峰主與蕭留年并一眾上修再度從遠(yuǎn)空飛來，落在九重蓮臺旁的觀曦臺上。

    “卻塵斷俗，洗骨褪凡，灌頂接仙，三禮已過，在列各位已正式成為我浮滄仙山的入門弟子。望諸位日后謹(jǐn)記我浮滄山仙訓(xùn)，以天下蒼生為責(zé)，誅邪懲惡，衛(wèi)道除魔，護(hù)我九寰生靈。仙途艱險(xiǎn)，道心難求，也望諸位日后守心守道，得成正果。”千仞峰的大弟子蘇長晏飛到九重蓮臺前，朗聲主持起這場五靈試來，“好了，話不多說，今日是三十年一度的五靈試，也是各位入門弟子最重要的日子，各位可準(zhǔn)備好了？”

    “準(zhǔn)備好了！”底下齊聲道。

    “那我宣布，五靈試正式開始！”蘇長晏笑道，手中一道紫光拂過。

    九重蓮臺剎時間升起青金赤藍(lán)褐五色光芒，光芒直沖入天，在天際幻化成一道鮮艷彩虹。

    仙門盛事，作為魔修的云繁從沒親眼目睹，她難得摒棄雜念，認(rèn)真地望著前方蓮臺，十分好奇那蓮臺能展現(xiàn)什么樣的神通。

    霍危就站在她身邊，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偷偷拉起她的手，輕輕捏了兩下——軟綿綿的手，捏起來像家里廚房常做的糯米團(tuán)子。他望向云繁，她正專注地盯著蓮臺，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小動作，他便又一喜，嘴角掛起得逞的竊笑來。

    那廂，唱名開始，入門弟子按著唱名的順序，挨個踏入蓮臺，接受五靈試。

    五靈試雖然隆重，卻也十分簡單，只需要修士踏入蓮臺正中的蓮蓬正中間，蓮蓬上的五顆蓮心就會根據(jù)每個人不同的靈根綻放代表著靈根的光芒。

    很快，第一個被叫到名字的弟子小心翼翼踏進(jìn)蓮臺。只見五顆蓮心同時淌過水般光澤，仿佛有什么藏在其中緩緩流動。就在眾人皆屏息凝氣地盯著靈石時，五顆蓮心不負(fù)眾望同時亮起，發(fā)出五色光芒，每色光芒深淺明暗大不相同，其中尤以金光最熾，褐光次之，其余三色則非常微弱。

    臺下發(fā)出一陣低呼——這樣熾烈的金光，意味著這個弟子的金靈根雖然達(dá)不到至純至粹，卻也十分強(qiáng)大。

    “金靈根為主，土靈根為輔，雖不算純，不過很強(qiáng)大，這個弟子，可入我千仞峰?！焙芸?，觀曦臺上傳來江鋒威嚴(yán)的聲音，如雷鳴般響在每個弟子耳畔。

    然而不等眾弟子反應(yīng)，另外一個凌厲聲音旋即接口：“他的靈根是修劍的好苗子，我聚劍峰也歡迎他?！?/br>
    “孟不洗，你非要事事與我爭搶嗎？”江鋒怒罵道。

    “公平競爭，有何不可？”聚劍峰的孟不洗聳聳肩答道。

    那邊風(fēng)蘭雪卻朝出海月嘆道：“都過了這么多年，這兩人還是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浮滄山的老人都知道，千仞峰的江鋒與聚劍峰的孟不洗不和。

    浮滄山的峰主們都是道祖穆重晝建宗立派之后，一個一個收入門中的，原本共有一十四位主峰強(qiáng)修，皆是穆重晝的摯交好友。江鋒與孟不洗是最后兩個入門的修士，因著修為境界相當(dāng)分不出師兄弟，兩人都不肯相讓，梁子就此結(jié)下，不想又同時喜歡上了同一個姑娘，更是爭得不可開交，還是穆重晝出面，讓他們立下君子之約，公平競爭。可誰能想到，情場之爭還沒爭出結(jié)果，九寰便遭遇浩劫。

    十四位峰主隨穆重晝遠(yuǎn)征荒海，到最后折損一半，只剩七個人活著回來，另外七人尸骨無存。

    他二人喜歡的那個姑娘，也在隕落之列，行五，是他們的五師姐。

    從那以后，二人再沒對誰動過心，只是事事都習(xí)慣爭上一爭，仿佛五師姐還在身邊一般。

    “你們爭有什么用，還得聽人家的意思?！背龊Ｔ虑温暤馈?/br>
    這也是浮滄山與眾不同的地方，師父挑弟子，弟子也能挑師父。

    被二人相中的弟子卻呆呆站在中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同時成為兩大主峰爭搶的對象，一時間難以抉擇。

    “陳師弟，千仞峰與聚劍峰都想納你為弟子，你意下如何呢？”蘇長晏問道，又安慰他，“你不必?fù)?dān)心，如何擇師是你的自由，沒有人會怪你。”

    那弟子聞言方壯起膽子道：“弟子……愿拜入聚劍峰！”

    “你的選擇很正確。”孟不洗微微一笑，“恭喜你，成為聚劍峰弟子?！?/br>
    江鋒冷哼一聲，再不言語。

    那弟子如釋重負(fù)般從蓮臺上下來，又是開心又是激動地拍著胸脯感慨：“沒想到五靈試測出金靈根竟比我靈根初試時的更加強(qiáng)大?！?/br>
    有他這個好開頭，其余弟子更對各自的五靈試充滿信心，一時間皆躍躍欲試。臺上唱名不止，弟子們挨個上前，每個人在蓮心中央測出的結(jié)果都比靈根初試要更精確，但可惜的是，像第一個弟子那樣的情況再沒出現(xiàn)，不過倒也出了幾個好苗子，一一被觀曦峰上的七位峰主收入座下。

    云繁數(shù)了數(shù)，已經(jīng)過去三十個修士，挑入主峰的不足十個，三之其一都不到，余下者要么被其他元嬰上修收為弟子，要么就分入外門。

    轉(zhuǎn)眼間又到眾所矚目的慕漸惜，她的名字一出，全場目光便都齊刷刷集中到她身上，看來全門上下都已經(jīng)認(rèn)得她了。

    慕漸惜泰然自若地掠出隊(duì)伍，緩緩走過虹橋，踏進(jìn)蓮心正中。雖才年至金釵，可她身上已不見凡間少女的稚氣，頗有幾分波瀾不驚的意味，生得又明艷動人，當(dāng)真叫人為她氣質(zhì)所引，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她站定之后平靜地望著前方，也不管腳下蓮心如何變化。

    直到蓮心藍(lán)紅二光交錯，其余三光幾乎不見，底下傳來數(shù)聲驚呼，她才隨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眾人所望之處不是蓮臺，而是她的正上方。

    春日永晝之巔，九重蓮臺的正中間，竟然紛紛揚(yáng)揚(yáng)下起雪來，這一變故不僅讓她大為詫異，也讓觀曦臺上的七個人同時注意過來來。

    “好清冽的氣息，這是天霜靈根？”一念雖然閉眼不睜，卻率先感知到那股突如其來的凜冽氣息。

    “水火雙靈根的異變，難怪凌師兄那般看中她?！绷训?。

    “水火雙靈根，異變天霜靈根！”弟子群之中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都驚訝于慕漸惜的靈根。

    本就是雙靈根，已是罕見，竟還異變出天霜靈根來，這不是萬中挑一，而是萬萬人中都難出一人的靈根了。

    慕漸惜對這個結(jié)果亦十分意外，她知道自己是雙靈根，卻沒想到竟異變出天霜靈根，當(dāng)下又驚又喜，到底還是年輕，她波瀾不驚的神色起了變化，目光亦遙遙望向觀曦臺。

    這樣罕見的靈根，不知道有沒可能進(jìn)道祖圣峰。

    然而，觀曦臺上響起的，依然只有一個聲音。

    “慕漸惜……你可愿拜本座為師。”紫宸玄陽道君凌佑安的聲音響起，再次震驚眾人。

    這是要收慕漸惜為親傳弟子的意思。

    慕漸惜心臟怦怦作響，雖然沒等到想等的人，但能成為凌佑安的親傳弟子，已經(jīng)是這兩百年來僅次于蕭留年的人了，她定定神，朝凌佑安行禮：“謝仙尊垂青，弟子愿入紫宸峰，拜凌仙尊為師！”

    一時間，整個永晝之巔嘩然，凌佑安已經(jīng)三百年沒有收親傳弟子了。

    “恭喜凌師兄?！?/br>
    “恭喜師尊?！?/br>
    ……

    恭賀聲四面八方傳向觀曦臺，凌佑安緩緩起身，面色如常朝眾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漸漸平息此刻喧聲，讓五靈試?yán)^續(xù)進(jìn)行下去。

    慕漸惜之后，很快又過去數(shù)十人，倒也出了幾個天賦不錯的苗子，但在天霜靈根之下，也都相較失色，顯得平平無奇。

    五靈試接近尾聲，終于輪到霍危上場。霍危孩子心性，哪管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拉著云繁跑到眾人面前，只道：“你在這看著我！”

    語畢，他就猴子般竄出去，跑上九重蓮臺。

    四周響起一片笑聲，云繁也沒再走回去，只擦擦手，看著霍危腳底的蓮心閃起光芒。

    一片至純青芒，同樣激起眾人的驚呼。

    霍危的靈根，果如柳昭所預(yù)料的那般，是先天木靈根，也屬于罕見靈根。

    青光大漲，霍危卻站不住，左踏一下，右踩一腳，還朝云繁做鬼臉，站了一會又覺無趣想要離臺。

    “霍危，你這皮猴，給我老實(shí)點(diǎn)！”柳昭的聲音傳下，震懾霍危。

    霍危只好站住，也不知為何，青光并沒停止，還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上漲，眾人這時都看出不對來，再度屏息觀望，卻聽天際轟隆一聲沉響，一道細(xì)細(xì)電光竄過，蓮臺上空竟聚起陰云，雷涌電閃，霍危嚇了一跳，抱頭蹲到地上。

    “雷靈根……柳師兄，這孩子是雷靈根?！苯h激動道。

    雷靈根為先天木靈根的異變，與慕漸惜的天霜靈根一樣，都是極為難得的靈根。

    “看來咱們門派這回運(yùn)氣不錯，竟然遇到這樣百年難遇的奇才，還一遇兩個。不過可惜，不能進(jìn)我們太華山，唉?！背龊Ｔ孪瓤浜髧@，她的太華山，只收女弟子。

    “我想要這孩子?！泵喜幌吹?。

    “我也要?！苯h立刻跟上。

    “霍危，你想認(rèn)誰做師父？”柳昭哈哈一笑，直接問道。

    “當(dāng)然是跟著我柳叔！”霍危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你這混球，要叫師父了，什么柳叔?！绷蚜R了一句，到底還是被他逗笑。

    霍危嘻嘻笑著從蓮臺上下來，一溜煙跑到云繁身邊炫耀道：“我厲害不厲害？”

    云繁懶得理他，看著身邊的越安走向蓮臺，越安結(jié)束，就到她了。

    “好的苗子都被你們挑光，這都沒剩幾個人?！?/br>
    已經(jīng)出了兩個極稀罕的異變靈根，余下的弟子一個手掌都數(shù)不滿，料想不可能再出第三個，還沒物色到合適弟子的風(fēng)蘭雪失落道。

    “我瞧那孩子蠻好，雖然天賦不怎樣，但是小模樣生得好，要是上我太華山，必定是我那幾個弟子的寶貝疙瘩，每天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就不知道留年肯不肯割愛?！背龊Ｔ聟s朝云繁方向呶呶嘴，打趣道。

    “師叔一會可以同留年?duì)幰粻帲苍S她拜倒在師叔風(fēng)華之下，不愿拜留年為師了?！笔捔裟昊仡^笑道。

    出了兩個不世奇才，他替師門高興，也生出說笑的心來。

    幾人說笑之間，底下越安的五靈試已經(jīng)出了結(jié)果，沒有奇跡，與她的初試一樣，只有很微弱的藍(lán)光，是普通的水靈根，勉強(qiáng)夠上外門弟子的資格。

    觀曦臺上久久沒有傳下言語，其余上修也無人開口。

    越安環(huán)顧四周一眼，若無其事地行禮下臺，走到云繁身邊，看了她一眼，勉強(qiáng)打起笑臉，一邊道：“馬上就輪到你了，你別怕。”一邊作勢要拍她肩膀以作安慰。

    云繁沒等她的手落到自己肩頭，就已邁步朝前，頭也沒回地走向蓮臺。

    因著先前那驚艷眾人的問天試，就算明知她靈根初試的結(jié)果不盡人意，但所有人還是將目光集中到云繁身上。

    云繁站到蓮臺正中心，抬頭就望觀曦臺。隔著老遠(yuǎn)距離，蕭留年朝她微微一笑，似這滿山春花，絢爛迷人。

    “咦，蓮心怎么沒有動靜？”

    “難道真的一點(diǎn)點(diǎn)靈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