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去哪？”

    尹深把繩子在自己腰上打了個結(jié)，看著李陵舟在他身后將繩子纏在手腕上繞了一圈，傳遞給下一個人。

    “迷宮的中心?！?/br>
    尹深說道，隨即深吸口氣，調(diào)動出記憶里樹林的全貌，隨即將心一橫走了進(jìn)去。

    距離難以丈量，更多的只能憑借本能，想著身后帶著一眾人，尹深手心有些發(fā)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尚歐陽忍不住不停地問到了沒有，而就在他問完第三次的之后，繩子的盡頭猛地一拽，尹深聽見卓亦簽叫了一聲，像是被拽得摔倒了，他回頭看了眼，發(fā)現(xiàn)李陵舟幫他穩(wěn)住了大部分力量。

    “別回頭，繼續(xù)走。”李陵舟低聲說道，聲音格外地堅(jiān)定。

    而之后便再也沒有聽到過尚歐陽的催促了。

    到了松林深處，鱗次櫛比的樹干幾乎繞得人眼花繚亂，尹深有點(diǎn)急躁，他記憶里迷宮的中心分明就在這附近了，但怎么也找不到。

    ——難道走錯路了？

    冷汗當(dāng)即便把后背打濕了，若真走錯了路，面對婆婆的圍堵，怕是只有死路一條。他拽著繩子的手有些顫抖，咬著舌尖使自己冷靜下來。

    “你干什么！”

    尹深頓住，對后面喊道：“怎么了簽兒？”

    卓亦簽嘀咕了幾句，然后便看見那兩個保鏢順著繩子摸過來，已經(jīng)到李陵舟身后。

    他們身上帶著濃郁的霧氣，面色恐慌道：“趕緊走啊你！再不快點(diǎn)都要死在這兒了！”

    說完試圖越過李陵舟，打算就近逼迫尹深。然后卻被看似瘦削的李陵舟輕而易舉地?cái)r在了后面。

    尹深內(nèi)心一陣無語，現(xiàn)在所有壓力都在他身上，他當(dāng)然比誰都想趕緊結(jié)束這一切。

    “簽兒，”尹深喊道：“到前面來！”

    李陵舟也道：“把繩子縮短，湊近一些。尹深，憑感覺走吧，我相信你。”

    而就在這時，其中一個身上霧氣格外濃郁的保鏢，突然捂著胸口大叫一聲，然后瘋了一般地松開繩索，他打著轉(zhuǎn)兒，另一個保鏢拉不住他，就這么看著他離開小路，消失在白茫茫的樹林里。

    尹深定了定神，朝前走了三四步，而就在這幾步之間，眼前豁然開朗，一顆宛若喝醉了酒的粗壯樹木立在道路中央，樹根盤錯交疊，不知生長了多久。

    尹深眼前一亮，原來它就在這里，就只有幾十公分的距離罷了，只是因?yàn)殪F氣掩住了視線才沒有看見。

    想到剛才沒能堅(jiān)持住的保鏢，頓時心里一陣惋惜。

    “找到了！”

    他大聲喊道，拉扯著繩子，很快余下的眾人便都重新聚集到這顆樹前面。

    “這樹長的像人形，別是成精了吧?！笔⒀涌戳藥籽壅f道。

    “是杜松樹，”李陵舟道：“本就是長這個樣子。事不宜遲，我們動手吧?！?/br>
    于是眾人七手八腳地在杜松樹下挖了個淺坑，然后一股腦將鍋里的東西倒進(jìn)去掩埋起來。

    “然后呢？”卓亦簽挖土出的力氣最多，擦了把汗說道：“現(xiàn)在咋辦？等它發(fā)芽開花？后面可還有個老太婆跟著不放呢。”

    他話音剛落，不遠(yuǎn)處傳來幾聲蒼老的咳嗽，眾人全都色變，說曹cao曹cao還真就馬不停蹄地到了。

    “先周旋一下?！笔⒀拥嘀桓恢獜哪膿靵淼目葜φf道。

    濃霧已經(jīng)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尹深的右眼開始一跳一跳地疼了起來，而卓亦簽更是隔著衣服蹭肚皮和后背，神情有些痛苦。

    “你們毀了我的村子?！?/br>
    婆婆的聲音已經(jīng)很近了，濃霧之中，似乎她能看到他們，而在他們眼中卻只有白茫茫一片。

    尹深捂著右眼反駁道：“村子是不會消失的，被毀掉的只是不合理的舊制度罷了！”

    婆婆干啞地笑了起來，她仿佛也是無數(shù)蒼老的松樹之一，人挪活，樹挪死，她不喜變故，更不能接受周圍的人有任何改變現(xiàn)狀的行為。

    和這樣固執(zhí)的人，是永遠(yuǎn)說不清道理的。

    “總之你們要給我的村子陪葬……”她幽幽地說道，霧氣嗆得人睜不開眼睛，尹深劇痛之下，感覺有液體順著臉頰滑下來，粘稠的，溫?zé)岬?，他知道那是什么?/br>
    他想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很嚇人，不用化妝就可以直接參演血社火的那種。

    而直到此時，直到許多同伴都?xì)埲趟廊ブ?，他才恍然明白過來，自己這一群人，才是血社火上真正的活祭。

    他感到身側(cè)一個影子掠過，看身形像是李陵舟。而腰上的繩子也跟著一緊，前方又傳來婆婆的冷笑，而霧氣卻朝著那個方向移動了些許。

    ——似乎被分擔(dān)了過去。

    就在這時，剛剛埋下尸骨的地方逐漸蔓延開一層血色，慵懶的杜松樹仿佛受到了滋養(yǎng)，枝干延伸得更長，而就在主干中央，某處樹皮在消融，慢慢打開了一個缺口，一只金色的小鳥從里面飛了出來，落在枝干上梳理羽毛。

    與此同時，山外吹來一陣風(fēng)，轉(zhuǎn)瞬之間，霧氣全部消散。

    他們第一次聽到了風(fēng)吹松針的颯颯聲，整片樹林仿佛都活了過來。

    “李陵舟！”尹深眼睛的痛楚消失了，他趕忙回頭看去，只見李陵舟筆挺地站在前方，后背上有一道不起眼的血跡。

    而他身邊的婆婆，卻更加干枯萎縮，像一只被放了氣的破布麻袋，喘氣時帶著舊風(fēng)箱的嘈雜，她支著拐杖，全部的重量都放在上面，無力卻固執(zhí)地伸手指著他們，說道：“不會放過你們……你們休想離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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