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民服務(wù)[快穿] 第233節(jié)
大概是她磨刀的模樣過于滲人,她婆婆居然沒再鬧騰,真抱著孩子走了。 只是她一路走一路哭哭啼啼,不停地抱怨自己命苦,當(dāng)初就不該讓她兒子娶資本家的小姐,白壞了三代貧農(nóng)的名聲。 跟秀英交好的女知青憂心重重地上前,小聲提醒她:“你別跟他們鬧,萬一惹毛了他們,你就是考上了,你政審也過不了。你忘了?之前侯志軍不也考上了嗎?結(jié)果他評價太低,最后也沒走成?!?/br> 秀英一張臉跟木板似的,根本看不出情緒變化。她的聲音也木板板的:“是他們?nèi)俏?,我要忍著,我今天就出不了他家的門?!?/br> 知青們默然,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唐老師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趕緊進來吧,要上課了。” 她從田藍身邊走過時,田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了一聲:“加油!” 不管當(dāng)初這個姑娘是出于什么目的選擇嫁到農(nóng)村,任何人都沒資格剝奪她受教育的權(quán)利。 秀英身子僵了一瞬,用力吸了下鼻子,才勉強說出話來:“謝謝!你們也加油!” 這瞬間,田藍都懷疑她會落下眼淚,可這姑娘抬著頭,只是紅了眼眶。 教室里的人越來越多,唐老師清清嗓子,連名都沒點,就開始上課。 人家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田藍和陳立恒自然不好逗留,索性抬腳走人。 兩人出學(xué)校大門,田藍還忍不住抱怨:“你說他就不能把話說清楚嗎?這唐老師,非得折騰人?!?/br> 門衛(wèi)大爺正用煤爐烤山芋呢,聞聲隨口念了句:“你們知足吧,要不是唐老師運氣不好,哪里輪得到你們上他的課!我告訴你,人家可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復(fù)旦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材生,大上海來的高材生!” 田藍和陳立恒都挺驚訝。唐老師年紀(jì)不小了呀,顯然不是下放知青。按照他的學(xué)歷,就是支援國家建設(shè),也肯定安排在更重要的崗位上,不至于到公社中學(xué)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書。 “嗐,不是說運氣不好嘛?!遍T衛(wèi)大爺一個人看大門,也挺無聊的,碰上人就愿意叨叨,“你們別看唐老師現(xiàn)在瞧著寒酸的很,人家可是資本家的大少爺。” 外面又來了人,隨口接話:“爹,你別瞎說了,啥資本家的少爺?唐老師怪倒霉的。他那個爹哪是爹呀?簡直就是生死仇人!” 此話怎講?那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唐老師的父親還真是資本家,大上海的資本家。不過這位資本家親爹真沒給唐老師帶來什么出生紅利,相反的,他因為這個爹吃了一輩子的虧。 在他小的時候,他和老娘被資本家爹丟在鄉(xiāng)下。讀完高小,他去上海求學(xué),終于跟親爹團聚了??捎H爹又自由戀愛,找了個小老婆。 真愛的小老婆顯然又對自己的家庭地位不夠自信,又或者純粹就愛折騰人。明明家里有長隨有幫傭,她偏偏要將大少爺當(dāng)成下人折騰。 敢相信嗎?當(dāng)年還是個中學(xué)生的唐老師,不僅要伺候同父異母的弟弟meimei,還得幫后媽倒夜壺。 作踐人作踐到這份上,也真夠奇葩的。 就這樣,他爹也不管,就由著他被折騰。 如果做老子的真不把他當(dāng)兒子,那也就算了,全當(dāng)他們父子沒緣。 結(jié)果這老貨夠缺德,解放后,他跟政府做生意缺斤少兩,還賣黑心棉。三.反五.反的時候,他就作為反動資本家被揪了出來。部隊做調(diào)查的時候,他又護著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孩子,一口咬定自己只有唐老師一個小孩。 這下慘了。 那會兒因為城市容納能力有限,正動員人下放呢。人人都想在城里謀生的時候,出身不好的人自然是頭個被下放的對象。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罷,就你的家庭階級成分,沒你挑三揀四的余地。 就這樣,好不容易半工半讀完成了大學(xué)學(xué)業(yè)的唐老師直接從繁榮的大上海被發(fā)配到了荒涼的大西北。 如果人生的苦難到此為止也就算了。 畢竟唐老師有文化,那會兒大西北又到處缺人才。主政大西北的將軍根本顧不上從內(nèi)地遷徙來的人的家庭出身,只要能派上用場,就趕緊上去干活。 最初的幾年,雖然大西北生活條件艱苦,但唐老師的日子過得還不錯,最主要是受人尊重,沒心理壓力。 可好景不長,他那遠(yuǎn)在大上海監(jiān)獄的爹居然又鬧出事情了。你說人都關(guān)起來了,他咋又搞起間諜活動來了呢?還被抓了個正著。 要命啊,那會兒全國都在抓特務(wù)呢,到處都風(fēng)聲鶴唳。作為特務(wù)唯一的兒子,唐老師自然也成了重點關(guān)注對象。他先從重要技術(shù)崗位被調(diào)離出來接受審查,然后又被發(fā)配去勞改農(nóng)場,接受勞動教養(yǎng),很是經(jīng)歷了一番勞其心志,餓其體膚。 后來還是各個公社都成立高中,教師嚴(yán)重不夠用。唐老師昔日一個朋友在教育部門,趁這機會給他做了擔(dān)保,把他放到了公社高中。 也是那會兒勞改農(nóng)場人滿為患,不是殺人放火的惡性罪犯,大家也懶得再追究。不然的話,唐老師這會兒還在勞改呢。 田藍和陳立恒聽了都沉默。 門衛(wèi)的兒子嘆氣:“命啊,但凡不是碰上這么個爹,王老師也不會淪落到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br> 這話他爹不愛聽了,老頭兒吹胡子瞪眼睛:“咱這兒哪不好啦?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你倒嫌棄上了?你多大了臉?” 田藍和陳立恒趕緊撤退,不想目睹父子子孝的場面。 門衛(wèi)的兒子卻喊住了他們:“唉,你們哪個大隊的?幫我把信帶回去吧。” 田藍和陳立恒都沒推辭。公社郵局人很少,送信基本靠帶。 兩人接過趙家溝大隊的信,瞬間樂了,總共三封信,一封寫給田藍,一封寫給陳立恒,還有一封是胡長榮的。果然應(yīng)了那句話,除了你們這幫知青,誰沒事寫信??? 田藍和陳立恒便也沒急著走,先打開信件看內(nèi)容。等看完之后,兩人才告辭。 出了學(xué)校門,田藍問陳立恒:“誰給你的信???寫啥了?” “他爹媽,問他手續(xù)辦的怎么樣了,什么時候能回城?” 田藍點點頭,感嘆了一句:“他爹媽還算關(guān)心他。我這邊到今天一點消息都沒有,都沒人問一聲?!?/br> 陳立恒好奇:“吳秀芳跟你說啥了?她回去情況怎么樣?” “甭提了,一個字,慘!” 自從去年11月份回了城,吳秀芳就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家里不受歡迎的人。 首先,她弟弟結(jié)婚了,原本就狹小的筒子樓更加沒她落腳的地方。 其次,她弟媳婦不歡迎她,一直對他冷嘲熱諷。 吳秀芳無比憤怒,當(dāng)初下鄉(xiāng)雖然是她主動的,但真是她愿意主動嗎?政策下來了,每家每戶只能留一個孩子在身邊。她爹媽舍不得兒子,指望留下兒子繼承家業(yè),給他們養(yǎng)老,就送女兒下鄉(xiāng)。 下放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是留在城里的人能想象的嗎? 每次她回家探親時,她媽都抱著她痛哭,說她受苦了。 可這又有什么用?如果真心疼她遭的罪,為什么頂替工作的時候,要把工作留給待在城里,沒吃過一點苦的弟弟??诨荻鴮嵅恢?,真不如放屁。 吳秀芳在信里抒發(fā)憤怒,弟弟占盡了便宜,還嫌她這個jiejie回家礙了他的眼。爹媽也不管,只會讓她忍耐。 她憑什么要忍著呀?明明是他們對不起她。 吳秀芳在紙上寫著:我想來想去,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居然還是下鄉(xiāng)的時候。因為你們這些朋友真的關(guān)心我。我沒想到你們還會給我寄錢。這是我回城之后唯一的慰藉。 現(xiàn)在城里到處都是回城知青,人人都愁工作。她找不到事情做掙不到錢,就成了家人看不上眼的閑人。是她不想工作嗎?如果弟弟和弟媳婦愿意把接班的工作讓出來,她保準(zhǔn)自己做的比他們更好。 陳立恒驚訝:“她弟媳婦頂?shù)氖切阌ama的班?!?/br> 這年頭,兒女接父母的班是常規(guī)cao作。雖然陳立恒認(rèn)為這就是一種階層固化腐敗的表現(xiàn),但大家都這么做,也就稀疏平常了。 只是婆婆將工作讓給兒媳婦,卻不管回城的女兒,也挺少見的。 田藍點頭,嘆了口氣:“吳秀芳日子過得不容易,我看信上的字都糊了,說不定他寫信的時候還在哭呢?!?/br> 留在鄉(xiāng)下孤獨,回到城里更孤獨。家人變成了陌生人,這個姑娘該有多難過。 陳立恒只好拍拍田藍的背,安慰了她一句:“別擔(dān)心,我看吳秀芳也是有韌性的。” 田藍還是憂心忡忡:“我擔(dān)心她走投無路,會拿自己的婚姻作為交換條件,草草成家。以后說不定要吃虧的?!?/br> 陳立恒寬解她:“也不一定,她不是柴油機廠的子弟嗎?他們廠的效益應(yīng)該不錯,說不定辦了街道工廠。吳秀芳找找人的話,進去做個臨時工應(yīng)該問題不大?!?/br> 田藍趕緊掏出信封,果然,信封上印的就是柴油機廠。 她抬起頭問陳立恒:“柴油機廠是不是生產(chǎn)拖拉機呀?” 陳立恒微怔,旋即點頭:“還真有可能?!?/br> 兩人都走出公社兩三里路了,愣是又折回頭,跑去公社革委會。這里擁有整個向陽公社唯一一座電話機。 革委會主任親自給他們開的門,還夸獎他們對工作上心。大晚上,想到了有門路,都要跑過來打電話。 兩人也顧不上解釋,趕緊撥柴油機廠的電話。 這年頭打電話可麻煩了,要一層轉(zhuǎn)一層。打過去之后,再等對方打過來。不然的話,光是電話費,你就得瘋掉。貴的要命。 他倆圍著電話機,等了足足10來分鐘,才聽到電話鈴響。 田藍接起電話,就聽到了話筒里傳來的氣喘吁吁的聲音:“喂,田藍,是你嗎?你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田藍趕緊長話短說:“我問你,你們柴油機廠有沒有拖拉機?能不能賣給趙家溝大隊?” “有?!眳切惴嫉穆曇糇兊眠t疑,“不過能不能賣我不知道,好像要有條子才能買?!?/br> 田藍毫不猶豫:“那你幫我們打聽一下,明天我再打電話過來問?!?/br> 掛了電話,她就瞧見兩雙滿懷期待的眼睛。 革委會主任搶先一步:“怎么樣?能不能多買幾輛?我們整個公社都缺拖拉機?!?/br> 田藍搖頭:“說是要條子呢,具體情況還得再打聽?!?/br> 主任難掩失望,又積極攛掇二人:“讓你們插友想想辦法哎,朋友是干什么的?就是這個時候出力的嘛?!?/br> 田藍好想懟他,領(lǐng)導(dǎo)是干啥的?不就是關(guān)鍵時候為群眾排憂解難的嗎?你這位主任到底拍了啥憂???全都指望別人。 她勉為其難道:“我們盡量吧,她又不是柴油機廠的廠長。” 革委會主任卻一個勁地慫恿:“不能盡量,要竭盡全力。這樣吧,你們把手上的事安排一下,跑一趟柴油機廠嘛。光電話講有什么用?一點都體現(xiàn)不出你們的誠意?!?/br> 田藍和陳立恒都有些遲疑,主要是因為距離太遠(yuǎn)。吳秀芳家在省城呢。從趙家溝出發(fā),先去縣城,然后再到隔壁縣才有火車站,接著坐上一天一夜的火車,才能抵達省城。 他倆都跑過去的話,知青點的事情怎么辦? 革委會主任現(xiàn)在注意力全在拖拉機上,立刻打包票:“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賣糖的事嗎?我都跟供銷社說好了,你們明天就能把糖拿過來賣。寄賣就行,人家也不收你們的錢。” 那當(dāng)然不行。批發(fā)是批發(fā)價,散賣是散賣價。供銷社也要過日子的。 向陽公社的一把手都如此表態(tài)了,田藍和陳立恒倒不好退縮,只能點頭:“那好吧,等明天秀芳問清楚了,我們再決定要不要過去一趟?!?/br> 最好的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吳秀芳給他們帶來好消息,有現(xiàn)成的拖拉機可以賣。 然而拖拉機緊俏的情況在省城也一樣。吳秀芳遺憾地告訴他們,不行,必須得有批條?,F(xiàn)在排隊等拖拉機的人很多,個個都在找關(guān)系呢。 她憤憤不平:“如果不是我爸把工作讓給了我弟,就憑我爸在廠里的8級鉗工地位,怎么會連拖拉機的批條都拿不到?現(xiàn)在人走茶涼,什么都指望不上了?!?/br> 田藍心疼電話費,不好跟她多聊,只能安慰她兩句:“你也別多想,回頭我們?nèi)ナ〕?,再想想辦法吧?!?/br> 吳秀芳發(fā)出尖叫,興奮得要命:“你們真的要過來嗎?那太好了,我想死你們了!” 田藍笑道:“過來,你想吃啥呀?我們都給你帶。我們現(xiàn)在好吃的特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