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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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南月很輕的聲音。 霍顯看了看姬玉落,聽她呼吸平穩(wěn),才抬腳出去。 南月這幾日動用了所有能調(diào)動的人力,幾乎將京都翻了個底朝天,最后以長安為餌,才讓蕭元景甘愿現(xiàn)身。 確實如霍顯所料,蕭元景確實沒有離開京都,他也沒有與蕭騁或趙庸聯(lián)系,一來局勢太糟糕,聯(lián)系上也無用,二來蕭元庭丟了,他沒法與蕭騁交代。 如今孤身一人,將自己藏在不起眼民巷里。 南月道:“人我?guī)Щ貋砹?,主子可要見他??/br> 霍顯卻三步下了石階,說:“先進(jìn)宮一趟,人……我回來再見?!?/br> - 冬寒霧重,本該明亮的云彩也顯得黯淡,朱紅高聳的宮墻樹立,將廣闊的天割成一塊四四方方,人仰著頭望不到太遠(yuǎn),像是被鎖在籠子里的困獸。 謝宿白膝頭壓著厚厚的毯子,手里的白紙上畫著特殊的圖案,這圖案如今許多人是不認(rèn)得了,但若是給上了年紀(jì)的老將們看,興許還有人覺得熟悉。 這是前朝皇室的圖紋,當(dāng)年他們的旌旗上就繪著這個樣式。 只是那些旌旗最終敗倒在大雍的起義軍面前,但從未完全銷聲匿跡過,他們就像藏在暗地里的蛇鼠,總在角落窺視,尋求機(jī)會想要給大雍來一次重創(chuàng),百年過去,這些前朝余孽仍舊想要翻盤重來。 但歷史太過久遠(yuǎn),如今像謝宿白這個年紀(jì)的世家子,多半已經(jīng)不知那些恩怨了,就連謝宿白也只是從懷瑾那里聽過幾句。 湊巧見過這個圖紋罷了。 而這是從穆勒身上拓下來的,穆勒是蕭騁的軍師。 謝宿白少見地擰了擰眉,頭也不抬地問:“還沒來么?!?/br> 話音剛落,那邊銀妝就繞過屏風(fēng),說:“來了,在外頭候著,要讓他進(jìn)么?” 傲枝看了眼謝宿白的神色,才朝銀妝點點頭。 不多久,霍顯就從偏殿進(jìn)來了。 傲枝將其余人遣開,只剩自己給兩位奉茶。 謝宿白請了他坐,他將那圖紙擱在桌上,開口問的卻是另外的事,“落兒恢復(fù)得如何?” 霍顯看向他,說:“得養(yǎng)著。” 這就是沒有大礙的意思了。謝宿白微微頷首,沒有再問,才說回正事,道:“你讓人給我呈此圖,是查到什么?蕭家與前朝余孽有所勾結(jié)?” 霍顯道:“皇上可聽說過蕭家后宅的陰私?” 謝宿白耳聽八方,這幾年他在朝中各處都安插了大大小小的眼線,但獨獨對后宅陰私?jīng)]有分毫興致,尤其是婦人之間道聽途說的傳聞,即便是少時有人拿到他面前嚼舌根,他也會重重斥之。 霍顯似也想到這茬,于是不等他回話,便繼續(xù)道:“有人說,蕭老夫人當(dāng)年與蕭家外室子有染,蕭騁并非是老國公親生?!?/br> 他說到這里,停了停,“皇上可知道,趙庸因何要替蕭騁做事?” 他是說趙庸替蕭騁做事,而非蕭騁替趙庸做事。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性質(zhì)。 人人都以為蕭騁是趙庸的棋子,就如同順安帝于趙庸、霍顯于趙庸一樣,都不過是趙庸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利而挑選的“卒”,就連霍顯也一直這么以為。 畢竟權(quán)閹趙庸,怎么可能任他人擺布? 直到姬玉落潛入蕭家府邸,窺見蕭騁與趙庸之間奇特的相處氛圍,霍顯才隱隱覺得不對。 那是很細(xì)微的東西,但這細(xì)微才值得揣摩推敲。 他跟在趙庸身邊的時間很長,他太清楚趙庸不會容許旁人在他面前放肆。 無聲的放肆也是放肆。 這很不合常理。 趙庸拋棄愚蠢的順安帝,扶持一個更難掌控的鎮(zhèn)國公,這更不合常理。 霍顯想不出緣由,于是他授意籬陽暗中將蕭家查了個底朝天,但始終沒有頭緒,因為籬陽漏掉了那些令人不屑一顧的內(nèi)圍陰私。 還是到后來,姬玉落暗中命朝露探查蕭家外室子的內(nèi)幕,她沒有查出蛛絲馬跡,因為催雪樓的人在京都并不比錦衣衛(wèi)好用。 籬陽才順著這條線,能比她更有效率。 事情便要追溯到六七十年前。 當(dāng)年,前朝余孽在南邊興風(fēng)作浪,上上任的鎮(zhèn)國公蕭錦明奉旨前去平反。蕭錦明與現(xiàn)在的鎮(zhèn)國公不同,他是個名副其實的武將,繼承了蕭家武將世家的精神,在馬背上打下赫赫戰(zhàn)功,當(dāng)時的皇帝對他愛重有加。 他也沒有令皇帝失望,凡是他出馬,沒有平不下的戰(zhàn)亂,那次南下平反亦是。 “只沒人知道,蕭錦明在那場平反里救下一個名叫蘇漾的女子,并且隨軍帶回了京都,當(dāng)時的國公夫人出身大家,且自嫁給他后便常年獨守京都,他不忍給妻子添堵,便把蘇漾安置在莊子里?!被麸@眸色略暗,道:“一年之后,蘇漾替蕭錦明生了個兒子,叫蕭永?!?/br> 謝宿白倏地抬眸,不動聲色地捏緊茶碗。 這個叫蕭永的外室子與上任的老國公是兄弟,算算年紀(jì),正與趙庸差不多大。 如果趙庸便是蕭永,那么一切就都說得通了,他幫蕭騁就是在幫蕭家,他本身也流著蕭家的血,但這與前朝余孽有什么干系? 除非…… 時隔多年,兩個人竟是仍有默契。 霍顯在謝宿白抬眼的瞬間點下頭,道:“對,蘇漾身上流著前朝皇室的血脈,若前朝未亡,她應(yīng)該算是個公主,趙庸身上同樣流著前朝皇室的血,蘇漾死前,便將身后的復(fù)國組織一并交到他手上。但是——” 他似是覺得事情過于戲劇,輕蔑地笑了笑,說:“蕭永,也就是趙庸,根本無心復(fù)國,他一心只想得到父親認(rèn)可,回到蕭家認(rèn)祖歸宗?!?/br> 可惜,蕭錦明并不喜歡他。 蕭錦明覺得這個兒子心術(shù)不正,若是冒然帶回蕭家,指不定要惹下什么大禍,況且他過了十幾年安穩(wěn)日子,早就不想折騰了,蕭永的認(rèn)祖歸宗無疑會在后宅掀起風(fēng)浪,蕭錦明實屬不愿。 他更希望蕭永能永遠(yuǎn)當(dāng)一個不見光的外室子。 可蕭永怎么愿意? 少年總是有烈性,總是不甘,總是好強(qiáng),越是不被認(rèn)可,他就越是惹是生非要引起注意,即便被丟在莊子里,也沒少給蕭家添亂。 也就是那個時候,蕭家有個外室子的傳聞滿天飛。 可蕭永沒有得逞,蕭錦明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 蕭永似是傷透了心,也看清了現(xiàn)實,從而不對蕭錦明抱有任何期待,他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大哥,也就是老國公蕭燁身上。 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成了蕭燁的幕僚。 他碰了蕭燁剛過門不久的妻子——現(xiàn)在的蕭老夫人。 這件事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但蕭永后來還是被蕭錦明驅(qū)逐出府,從此改名換姓,成了趙庸。 那時他已然弱冠,按理說,早過了可以入宮做內(nèi)侍的年齡,但就是如此巧合,他在一次圍獵里,救了還是太子的顯禎帝。 這便是他作為一代權(quán)閹的開始,也是大雍噩夢的開端。 謝宿白卻在沉默中瞥了他一眼。 他徹底明白趙庸為什么會在霍顯最弱勢的時候伸出手拉他一把,將他培養(yǎng)成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將,甚至對霍顯有一種近乎縱容的寵溺,因為他通過霍顯,在看的是他自己。 一個不被重視甚至被逐出家門的庶子,一個不被承認(rèn)而驅(qū)逐出府的外室子,同樣的年紀(jì),同樣不甘屈服的性子,他們是何其相像的兩個人。 至少在趙庸眼里,霍顯就是年輕時的他。 他以為他們同病相憐,以為他們可以心意相通,他因此自認(rèn)為自己無比了解霍顯,了解他的野心和恨,了解他骨子里流動的壞。 這種壞,顯然讓趙庸無比欣賞。 霍顯知道謝宿白在想什么,可他沒打算再與他回顧這些并不愉快的經(jīng)歷,只轉(zhuǎn)動著茶碗,繼續(xù)道:“前朝皇室需要首領(lǐng),可比起此前毫無復(fù)國計劃的趙庸,他們決定換一個人,他們找上了比趙庸更有野心的蕭騁,這于是讓蕭騁知悉了自己的身份?!?/br> 蕭騁與趙庸之間微妙的氣氛正來源于此。 蕭騁難以接受自己的出身有這樣的污點,他的父親不是那個驍勇善戰(zhàn)的老國公,而是個人人唾罵的太監(jiān),這太荒唐了,可他又不得不接受,因為這就是事實。這也是蕭騁后來能擁有一支數(shù)量龐大的私兵的根本原因,沒有這層關(guān)系,沒有那些前朝余孽的助力,蕭騁做不到那個地步,他甚至不會擁有這個契機(jī)。 他的祖母是前朝皇室的血脈,他也流著前朝皇室的血,這種血滋養(yǎng)著野心,萌芽出欲望,日漸讓人不得滿足。 于是他瞞著趙庸,開始在云陽謀劃一切。 可到底出了意外,當(dāng)時領(lǐng)兵出征的霍玦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霍顯的聲音低沉而平緩,“他們殺掉了霍玦。” 云陽一戰(zhàn)為什么會敗,因為領(lǐng)軍作戰(zhàn)的將軍早就死了! 在戰(zhàn)爭開始之前,他就死在了所謂的“自己人”手里,士兵將士群龍無首,邊境的大門向敵人敞開,敵軍壓境,所過之處燒殺搶掠,民不聊生。 事后,那些人把霍玦的尸體丟在了尸橫遍地的大街上。 他就這樣合情合理地“戰(zhàn)死”了。 一切仿佛是個因果循環(huán)。 后面的事,謝宿白已經(jīng)可以補(bǔ)出個大概來,他擱下茶碗,拉了拉腿上的毯子,道:“云陽平定后,朝廷因此下派官員稽查賬目,可偏偏那時,云陽府已經(jīng)要被蕭騁掏空了,趙庸得知消息匆匆趕往,企圖替這個兒子解決他的爛攤子?!?/br> 他停了一下,說:“他們盯上了家財萬貫的喬家?!?/br> 第111章 蕭騁把云陽府變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云陽上下的官員都在知情或不知情中為他做事,甚至有些位置上的人,本就是前朝余孽, 經(jīng)過幾十年的努力, 他們把自己融入進(jìn)了大雍, 讓蕭騁在云陽的活動更加自如。 這一點, 與謝宿白所為極其相似。 是以細(xì)想之下何其可怖,神不知鬼不覺, 大雍內(nèi)部根本是千瘡百孔,人心隔肚皮, 官員們?nèi)杖障鄬? 但效忠的卻不是同一個主人。 而蕭騁顯然是個聰明人,聰明到這么多年,沒一個人察覺到他的異處,他把自己藏在了最jian惡的權(quán)閹之下, 眾人只看得見趙庸, 卻看不見他。 但拆東墻補(bǔ)西墻,到底給自己留下了禍患。 他用一場殘酷無情的戰(zhàn)爭掩蓋了霍玦的死因,卻偏偏引來朝廷的稽查官員, 于是他又用喬家的財富瞞天過海,不巧惹來了七八年后為此緊追不舍的姬玉落。 本該天衣無縫的計劃, 被中途打斷了一環(huán)。 這就給了旁人可乘之機(jī)。 但如果不是這么多巧合,如果不是謝宿白也暗中籌謀了這么多年, 如果不是霍顯事先在寧王府有所部署,按照蕭騁原先的計劃, 這個被權(quán)閹趙庸捅得殘破不堪、風(fēng)燭殘年的大雍, 他完全可以輕輕松松地攻下。 就沒有如今他們可以坐下慢談的機(jī)會了。 殿前一片死寂, 霍顯和謝宿白誰都沒有說話,他們在思考一個更為嚴(yán)峻的問題,群山一戰(zhàn)后,這件事真的就結(jié)束了么? 在旁侍奉的人只有傲枝,她是謝宿白身邊最為穩(wěn)重的侍女,卻也在此刻斟茶時,顫了下手,潑出兩滴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