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平安面無表情，心想李殉那般心思深沉的人，怎么會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李殉解釋，只是突然想起陸縈那日堅定地說嫁給心愛之人便沒有遺憾，可是……

    陸決呢？

    她當(dāng)真對陸決便沒有一絲情意嗎？

    平安這兩日沉浸在那一匣子話本里，看了不少風(fēng)花雪月，情情愛愛，此時不禁多想。

    李殉得不到回答，有些不高興，但看她那么專注地在思考，不好打擾。

    于是他便單手支著下巴，靜靜看著平安。

    “誒，你干嘛呢？”

    猝不及防，平安一抬頭，離得太近了，額頭擦著李殉紅潤的唇珠而過，一下子楞在那里。

    李殉也愣了愣，想要湊過來切切實實再親一次，沒想到平安抬手，直接抵住他整張臉。

    平安目光有些危險，“李殉，你不要得寸進(jìn)尺?！?/br>
    真是，自己在用言畏身份湯州娶的夫人，以及全天下都知道他李殉馬上的夫人，為什么不能親！

    心中憤憤不平中摻雜著濃烈的委屈，直接反應(yīng)在了臉上，平安還擋在上面，只能透過指縫看見他的雙眼。

    睫毛掃過指尖，平安微頓，收回了手。

    他像揉碎了一層星子的眼眸里，沒有征兆殺伐的任何戾氣與陰翳，只有坦率的難過。

    “阿和，”他說，“你不高興，我不親便是了。”

    “但你遲早要嫁給我的，”他伸手摸摸下巴，“公主與將軍，金玉良緣，天下皆知。”

    平安斜他一眼，“李小將軍，話不可太滿，物極必反?！?/br>
    “不會，”李殉篤定，“我打仗如此，做事如此，想要，就不會松手放棄，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失敗?！?/br>
    “更何況，是婚姻大事。”

    平安懶得跟他多說，便默不作聲了。

    她只等著他將兵權(quán)全部交出，再來說這件事。

    將公主送往宮中，他便騎著馬準(zhǔn)備回將軍府，暮色中，盯著那輛皇家古樸雅致的馬車漸行漸遠(yuǎn)，他才轉(zhuǎn)身。

    平安這么感興趣，而陸決又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摯友，看見要夜探一番陸府了。

    陸決被關(guān)在自己的屋子里，放了數(shù)十個侍衛(wèi)嚴(yán)加看管，李殉在屋頂上待了片刻，覺得他們應(yīng)該是不管自己的。

    他沖藏在樹梢的一個侍衛(wèi)吹了個口哨，出聲卻類似一種鳥叫，那是軍中一種暗令，意為撤退。

    但侍衛(wèi)們沒有動作，反而戒備起來。

    李殉掀開瓦片，尋了個天窗跳下去，看見陸決正頭上蒙著一個紅蓋頭，似乎是哭得狠了，身子一抽一抽的。

    李殉過去，想要把紅蓋頭揭掉，免得他呼吸不暢，沒想到他卻死死攥著，怎么也不肯松開。

    陸決一雙眼睛，通紅血絲蔓延。

    他聲音低啞，“松開?！?/br>
    李殉便放開了。

    他不知要說什么，只能表達(dá)對陸府暗衛(wèi)的不滿，“普通侍衛(wèi)難道不需要訓(xùn)練嗎，連那么簡單的暗令都聽不懂?！?/br>
    陸決不理他，李殉也不惱怒，但還是暗含擔(dān)心。

    “你走吧，”陸決揮手，有氣無力道：“你這個腦子里，只有公主殿下，趕緊走吧?！?/br>
    “陸決，要不我們出去打一架吧。”

    李殉語氣認(rèn)真，不似開玩笑，陸決遲疑了片刻，便點頭同意了。

    李殉想，打一架，就什么事都沒了。

    兩人在院中纏斗……

    陸決從小身子骨弱，功夫練得并不深，所以很少和李殉對打，可今日李殉有意不還手，而他心中又有郁氣，到最后兩人倒在地上，竟然都帶了傷。

    仰望孤寂的夜色，明月高懸，陸決氣平了，才出聲道：“如果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怎么辦？”

    其實到這時，李殉才幡然醒悟，原來陸決并非舍不得阿姐，他是真的動了情。

    他心中翻江倒海，不可置信地看了兩眼陸決。

    “雖然阿和對我好像有深仇大恨的隔閡，但我從不放棄喜歡她?！?/br>
    夜風(fēng)習(xí)習(xí)，李殉說：“因為我還是言畏時，阿和也是喜歡我的?！?/br>
    他能堅持下來的原因，最重要的便是因為阿和也喜歡她。

    “所以，陸決，你愛上的那個人，她也愛你嗎？”

    很久很久，一直過了很久。

    李殉都要懷疑陸決睡著了，他才回道：“不，她說此生都不要再相見了?！?/br>
    其實她的原話是，“阿姐遠(yuǎn)嫁，想來此生相見的機(jī)會也不多，希望下次回來能看到你娶妻生子，便沒有遺憾了?！?/br>
    她的意思不正是此生不復(fù)相見嗎。

    李殉在陸府陪了他一夜，第二日趁著天還沒亮才回的將軍府，只是他剛進(jìn)屋，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何人在此？”

    搖曳的燭光旁有一道曼妙剪影，她正俯身剪掉熄滅的燈芯，聽到將軍戒備的出聲，立刻慌張地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奴婢柳容兮，參見將軍殿下?！?/br>
    李殉擰著眉頭，“你是誰？我以前沒見過你?！?/br>
    柳容兮低眉順目，“將軍有所不知，奴婢原本在崇明殿當(dāng)值，陛下?lián)膶こＯ氯怂藕虿缓茫銚芰伺镜热饲皝韺④姼??！?/br>
    她掏出袖子中的令牌，的確是宮中當(dāng)值的青銅牌。

    “奴婢是宮中的掌燈人，如今到了將軍府，也要為將軍大人常點明燈，整宿不歇?！?/br>
    既然是陛下的人，李殉就沒再懷疑，只是說道：“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zhǔn)進(jìn)寢室?！?/br>
    “是。”

    李殉揮退她，“你走吧，我這里不需要點燈?！?/br>
    “是?！?/br>
    柳容兮細(xì)聲細(xì)語，唯唯諾諾，長相也是毫無攻擊的溫和面目，清淡渺遠(yuǎn)的遠(yuǎn)山眉，沒有棱角的杏眼，櫻桃小口，我見猶憐。

    李殉換了朝服，準(zhǔn)備去上朝，回京的煩惱就在于此，可又不能推脫，他嘆氣，往宮中行去。

    路上，竟然迎面遇到了平安公主的儀仗。

    他心頭一喜，急急奔過去。

    見禮過后，平安從轎輦上下來，原本想說些什么，卻在看到李殉身后之人時目光頓住。

    李殉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是那個據(jù)說是崇明殿掌燈人的柳容兮。

    李殉正要解釋，“她是……”

    卻被平安揮手制止，她嘴角浮現(xiàn)出一層不可思議的笑容，仿佛見了什么有趣事情一般，只是笑著笑著，更陰冷了幾分。

    “我認(rèn)識，柳容兮?！?/br>
    被點到名的柳容兮眉心一跳，走上前來長跪在地上，聲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奴婢參加公主殿下，敢問殿下有何吩咐？”

    平安走到她跟前，“抬起頭來?！?/br>
    柳容兮依言乖順地抬起頭，平安細(xì)細(xì)端詳，的確是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她又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李殉，心思翻了幾番。

    “李殉，這個人給我吧。”

    李殉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呢，原來只是想要一個宮人。

    他同跪在地上的柳容兮說，“今后你到殿下身邊伺候?！?/br>
    柳容兮應(yīng)是。

    李殉急著上朝，看過平安便心滿意足了，走了很遠(yuǎn)，柳容兮還在依依不舍看著。

    平安一直注意著她，便問道：“你莫非愛慕李將軍？”

    剛站起來的柳容兮又撲通一聲跪下，搖著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br>
    有什么不敢的。

    平安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涼涼注視著她。

    前世的柳容兮也出現(xiàn)在了李殉身邊。

    只不過，她是一個軍醫(yī)，做了李殉幕下的謀士，朝夕相對，自然暗生情愫。

    她嫁給李殉后，柳容兮也住進(jìn)了將軍府后院，只是她女主人的姿態(tài)太過明顯，平安忍無可忍，便準(zhǔn)備出手教訓(xùn)一番。

    那日她借著丟了玉的名頭，讓人把柳容兮帶過來，說自己才是將軍夫人，讓她收斂些。

    沒想到柳容兮回去后臉上多了個血淋淋的掌痕，與李殉哭訴是她打的。

    李殉便過來，要為她討回公道。

    “你們皇家的公主，都是這般蛇蝎心腸嗎？”

    彼時，她尚且對李殉心存希望，以為討得了他的歡心，便可轄制住功高震主的將軍。

    她臂中纏著鮮紅的披帛，剛剛練完舞，怒不可遏地說道：“李殉，你在說什么？”

    李殉坐在廊下柱子旁，意興闌珊道：“我的人，你少動?！?/br>
    既然柳容兮是他的人。

    今生今世現(xiàn)在對自己癡迷的這個，與前世與眾不同的李殉，如果他愛上了柳容兮，一定會放過自己吧。

    平安把柳容兮帶到落霞殿，找了宮中有名的舞姬調(diào)教她。

    她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紅帕來為她披衣服時，驚醒了。

    心中只有一個最決絕的念頭，李殉，愛上柳容兮，放棄對自己如今的感情，從此一刀兩斷吧。

    如此是最好的。

    ——作話：

    看到大家想看甜甜的戀愛，其實到這里已經(jīng)是最后的鋪墊了，就等一個最高潮的情節(jié)徹底解開平安的心結(jié)。

    小李是為了平行世界的自己還債，真的很不容易，很慘，但是他確信阿和對自己有感情，只是心有隔閡，所以才很努力地去消除。

    全部解開，才不是死結(jié)，才能讓阿和真的心甘情愿做李殉的夫人。

    只是可能……

    需要付出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