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錦衣衛(wèi)怎會這般聲名狼藉。

    成景帝才能越出眾，就越顯得他們這些太后鷹爪十分礙眼。

    虞欽捏著那片衣角：“繼續(xù)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錦衣衛(wèi)們不敢說話，只在那片衣角處繼續(xù)往下挖。

    很快就看到了一具尸體，只是那尸體身上穿著神機營的服飾，瞧著并非陛下。

    百里興望著虞欽，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色白得近乎駭人，甚至瞧著有些搖搖欲墜。

    “虞大人?！?/br>
    虞欽一把推開百里興，蹲下身來，他手rou眼可見地在抖，直到按在那具尸體上，將人翻了過來。

    那是張血rou模糊的臉，看不清原來模樣。

    百里興尋到男人腰間的腰牌，看著上面的名字：“大人，這好像是神機營的宴大人?！?/br>
    還沒說完，他就看見虞欽用那傷痕累累的手捂住嘴唇，甚至在那刻撐不住身體，膝蓋狠狠磕入石堆中。

    血液粘稠地順著指腹淌下，鮮紅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百里興知道虞欽的身體向來不好，可經(jīng)過了剛才那么一遭，對方的眉宇竟透著股油盡燈枯的味道。

    好似在聽到尸身名字的那一刻，便已奪走了他的所有生氣。

    第八十六章

    “看來是他們內(nèi)部出現(xiàn)了分歧，不然追殺我們的怎會只有這么一點人，反倒全都集火到姜乾坤那處?！毖缭坪斡眉啿祭p住自己的傷處，忍痛道。

    嚴(yán)公公已經(jīng)換下龍袍，穿著一身血跡斑斑的神機營服飾：“未必，可能瞧見了你留在那石堆里的尸體和龍袍，正忙著翻找呢?！?/br>
    方才實在驚險，若不是有嚴(yán)公公相助，僅憑宴云何自己，哪怕能活著出來，也決計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只是輕傷。

    突如其來的山崩，雖將那幾個難纏的刺客甩脫，但也犧牲了不少自己人。

    一開始的計劃，是讓他們在圍場里盡量拖延時間，叫姜乾坤和吳王背后的勢力狠斗一場。

    現(xiàn)在不過剛開始，便已死傷慘重。

    他和嚴(yán)公公必須隱匿起來，誰也不知道下一波殺手會何時到來。

    于是宴云何把自己的衣服與地上的尸體交換，以及嚴(yán)公公身上的龍袍割碎，分散地掩埋在那些碎石之中。

    光是搜尋那一處，應(yīng)該都要花費不少時間。

    不過想來那簡單的騙局，應(yīng)該不會有人相信。

    即便信了，也會兵分兩路，一支留下來翻找，一支繼續(xù)搜尋。

    “周家滿門就是姜乾坤帶人去屠的，這背后之人冒險用了周山河，現(xiàn)在怕是出現(xiàn)了那人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宴云何冷笑道：“本應(yīng)該刺殺陛下的周山河，這時正忙著報仇，沒工夫來找我們。”

    利用他人仇恨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雖然有效，但同樣是把雙刃劍，一不小心就會割傷自己。

    嚴(yán)公公沉吟道：“即是冒險，那人肯定留了后手?！?/br>
    “竟然能在這些年滲透進金吾衛(wèi)，這人身份不簡單啊，怕是在京城極有威望?！毖缭坪慰戳藝?yán)公公一眼：“陛下真沒查到究竟是何人在作祟嗎？”

    就連游良之事，他也是昨日通過方知州才得知。

    成景帝只告訴他周山河的存在，以及今天他要做的事情。

    嚴(yán)公公：“咱家只知道今日過去，不管是人是鬼，都得現(xiàn)行了?！?/br>
    說罷，嚴(yán)公公一把抽出袖中劍，擊落射過來的暗器：“又來了?！?/br>
    宴云何扔掉那傷痕累累的刀，從腰腹抽出軟劍：“速戰(zhàn)速決吧?！?/br>
    ……

    百里興錯愕地看著虞欽：“大人，你這是怎么了？”

    虞欽垂著眼，死死盯著那具尸身，緩慢地用袖子擦去唇邊血漬：“不是他?！?/br>
    “什么？”百里興沒懂對方究竟在說什么，但他看得出來虞欽此刻已經(jīng)舊疾復(fù)發(fā)，急需回營就醫(yī)。

    虞欽仔細(xì)打量那具尸身，從上至下，甚至粗暴地卸掉那死者身上的鎧甲，扯開衣服，仔細(xì)在具身軀上看了許久，才逐漸找回理智：“把腰牌給我?！?/br>
    百里興連忙遞了過去，虞欽看著牌上宴云何這三個字的一撇一劃，猶如鋒芒般刺入眼底。

    虞欽抿唇，竭力忍住上涌的氣血。

    他指腹上的血跡甚至因此浸入了令牌的凹陷處，虞欽下意識用袖子擦了擦，才意識到百里興一直盯著他看。

    他沉默地將令牌塞進自己的衣襟中：“繼續(xù)搜！”

    百里興：“大人，你還是回去叫隨行太醫(yī)給你瞧瞧，你臉色實在太差了?！?/br>
    虞欽頭也不回道：“無妨?！?/br>
    隨著夜幕逐漸將臨，這時的西山圍場，已從狩獵之地，變成血腥戰(zhàn)場。

    姜乾坤所帶臨的軍隊，在此戰(zhàn)中折損大半，

    天時地利人和，他一個不占，這仗打得艱辛，但到底是人數(shù)上占了優(yōu)勢。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到底是贏了，剩下的人都被活捉下來。

    是姜乾坤發(fā)出的命令，既然小皇帝敢用人來對付他們姜家，那必然要留下活口。

    這可是用來威脅小皇帝的把柄，怎能輕易死了。

    那面目全毀的瘋子被押到他面前時，姜乾坤還低頭看著那男人瘋狂的模樣：“你是誰？”

    用了區(qū)區(qū)數(shù)百兵馬，就叫他這支上萬人的軍隊損失慘重，若非從虞欽那里得知冬狩有變，比往年多帶了一倍的兵，說不準(zhǔn)還真要死在這里。

    男人狠狠啐了一聲，將唾沫噴在了姜乾坤的臉上。

    “姜狗，我是來帶你下地獄的?！闭f罷他獰笑起來。

    姜乾坤卻從他扭曲的面容，以及那熟悉的眉眼中，認(rèn)出了這人的身份。

    “你竟然沒死？”姜乾坤詫異道。

    不過很快，他又回過神來：“看到當(dāng)年對著你胸口那刀沒能要了你的命，那今日我將你的頭整個砍下，看看你這回，還能不能活下來？”

    說罷他一把抽出身旁近衛(wèi)的刀，抵在了周山河脖子上：“又或者我給你另一個選擇，把陛下交代你的事情全盤托出，我就饒你一命，如何？”

    周山河猖狂大笑：“姜狗，我怕你活不到那時候！”

    說罷他猛地暴起，本該捆住他雙手的麻繩竟硬生生被扯裂。

    姜乾坤在京城安逸太久，他忘了對于亡命之徒，是絕不能猶豫半分的，當(dāng)下便抬刀往周山河的胸口刺去。

    八年前犯下的過錯，到今日，姜乾坤又犯了一次。

    周山河心臟位置異于常人，姜乾坤八年前沒能殺了他，這回一樣殺不了他。

    身旁兩位士兵都持刀砍來，但周山河仿佛已經(jīng)沒了rou體的知覺。

    哪怕胸口穿過的利刃，他仍猛地往前，一把抓住了姜乾坤的喉嚨。

    周山河恨聲道：“姜乾坤，隨我一同見閻王吧！”

    ……

    “陛下，請你即刻回京，此地太危險了，不可久留！”

    此話一出，文官們紛紛應(yīng)是。

    成景帝站在偌大的營帳中間，聽著百官的勸說：“可是姜愛卿還未平安歸來，朕怎能棄他而去?！?/br>
    姜陶聽到此話，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色，他從未見過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要對付他們姜家，造成今日這個局面的，不正是這個小皇帝！

    這時營帳里進來了一個人，是他父親的近衛(wèi)。

    對方臉色難看地望著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出去。

    姜陶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眾人都在忙著勸說成景帝，無人在意他的去向，他便悄悄地退出營帳。

    一出營帳，就見近衛(wèi)滿臉悲戚，低聲對他說：“老爺被那周山河重傷，如今生死難料，公子，快些逃吧！”

    姜陶雙腿一軟，險些沒能站穩(wěn)，還是近衛(wèi)一把扶住他：“老爺早上交代公子的，公子可還記得？”

    “記、記得！我現(xiàn)在、現(xiàn)在就去辦?！苯挣怎咱勠劦馗l(wèi)行至馬邊，連上馬都相當(dāng)困難，險些跌倒在地。

    就在這時，他聽到馬蹄急速踏來的聲響。

    姜陶下意識縮至一旁，看見宴云何混身浴血，御馬而來，那模樣好似那索人性命的殺神，姜陶連呼吸都屏住了，就怕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知道自己身上藏有兵符。

    這些都是成景帝的人，成景帝殺了父親，若是叫這些人發(fā)現(xiàn)了，也會殺了他！

    宴云何全然不知藏在帳營一旁的，正是那姜陶。

    他下馬后快速地掀開營帳，嚴(yán)公公中途受了傷，只能下去尋找太醫(yī)醫(yī)治。

    這時成景帝身邊只有一堆文官，最精銳的一批護衛(wèi)已在今早被帶了出去，死傷慘重。留下來的護衛(wèi)不頂事，這時只需要再來幾個刺客，成景帝的處境便會變得十分危險。

    宴云何一把掀開營帳，那些個文官瞧見他的模樣，個個望之色變。

    他完全無視了那些人，徑直來到成景帝的身邊。

    沒過多久，一個近侍慌忙地跑進了帳營里，高聲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姜大人遇襲，已經(jīng)重傷昏迷了！”

    成景帝驟然色變：“你說什么！”

    文官聞聲嘩然，一時間帳營中眾人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就在這時，帳營被再次掀開，宴云何一眼望去，心臟頓時瑟縮了瞬。

    那人是虞欽，臉上沾著血污，雙唇透股青白，不過一日未見，這人怎會將自己弄成這個模樣。

    錦衣衛(wèi)魚貫而入，很快就將帳營中的人團團圍住。

    這副來勢洶洶的模樣，叫帳營中本還喧嘩的文官們，逐漸安靜了下來。

    成景帝看著守在帳營門口的虞欽，緩聲道：“虞指揮使，你這是在做什么？”

    虞欽垂首道：“陛下，現(xiàn)在姜提督生死不明，外面又賊人眾多，陛下還是不要亂跑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