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帶著哭腔的大喊終于把宋韞的理智喊回來，宋韞定了定神，扶正有些歪斜的孕肚，看著在水中浮沉的齊胤。

    有一瞬間，宋韞想，干脆就這么讓他淹死，一了百了，自己也就不會這么痛苦為難了。

    只要不是用在齊胤身上，他隨時(shí)能想出復(fù)國復(fù)仇的千百種辦法，然后把心一橫聽信胡復(fù)所說，今日戰(zhàn)亂是為了明日安寧，讓天下重新姓了謝。

    可齊胤還在……齊胤還在水里泡著……

    宋韞閉眼，不去看水面漣漪，腦子里卻全是，齊小貓喪命于鸕鶿刀下，齊小狗叼著齊小貓尸體對自己搖尾巴的樣子。

    齊胤不怕水，暈船。但只要宋韞在，他連暈船也覺得是醉在溫柔鄉(xiāng)里……是有多久沒聽齊胤說那些甜言蜜語了？許久不吃糖，甚是惦念。

    撲水聲漸漸小了，沒有了。

    齊胤在宋韞面前死了兩次了，再要死，也不該是淹死在這片小池塘里。

    既然已經(jīng)做了不孝子，還剩兩個(gè)月時(shí)間，不妨多吃些甜的。

    宋韞睜眼，水面已經(jīng)沒了動靜，他也顧不得州牧在旁，提起裙擺就要下水施救。

    州牧嚇得險(xiǎn)些暈過去，喊了聲「我來」，自己搶先跳進(jìn)池塘，張著雙臂撲騰，卻發(fā)現(xiàn)池水只濕到腰部，一臉尷尬地看著宋韞。

    宋韞也找回了理智，收腳，鞋底剛被沾濕。已經(jīng)沉在水下的齊小狗默默爬了上來，趴在宋韞腳邊，周身濕漉漉的，連眼睛都是霧蒙蒙的。

    三尺深的池塘，耍酒瘋弄出要死要活的動靜，齊小狗什么時(shí)候變得這么做作了？

    宋韞白白天人交戰(zhàn)一趟，很是動氣，齊小狗卻雙爪抱著他腳踝，迷迷糊糊地哼唧：“韞韞不喜歡我……活著真沒意思……”

    宋韞的心瞬間不爭氣地軟了，輕揉狗頭：“不是不喜歡，只是，太喜歡了。”

    ·

    宋韞讓廚房熬了姜湯，然后一邊喂湯一邊用干帕子給濕透的齊小狗擦身。

    已經(jīng)是十月寒天，齊小狗在水里泡了很長時(shí)間，周身發(fā)抖，意識都有些不清醒，說出來的話也是顛三倒四的。

    “韞韞……長壽面好好吃……明年還要，后年也要……”

    “娘……娘，我的小黃和小黑都沒有了……娘，你也不要我……”

    “七哥……朕不想殺你，別纏著朕！七哥，朕不跟你走！”

    齊小狗夢囈不斷，身體因驚恐而抽搐不止，宋韞用毯子將他緊緊裹了抱在懷里，不斷輕拍后背安撫。

    慢慢的，齊小狗體溫回升，也不再顫抖，變得非常平靜，甚至喉頭溢出一聲嘆息。

    “大師，你說吧，朕還有多少年壽命……就算換了軀體，也活不過而立是嗎……夠了，這偷來的幾年足夠把晏國治理好，交給繼任之君了……”

    齊胤話語斷續(xù)，關(guān)鍵字句聲音還尤其微弱，宋韞幾乎是耳朵貼上去才聽清了，心跳瞬時(shí)漏了一拍。

    什么叫活不過而立？為什么會這樣！齊胤才二十歲，他應(yīng)該有大把的年華，去實(shí)現(xiàn)雄心壯志，建設(shè)一個(gè)海晏河清的國家，怎么會活不到三十歲！

    宋韞想問，齊胤卻已經(jīng)陷入了睡眠。

    宋韞就這樣抱著他，從午后坐到黃昏，齊胤終于醒酒睜開眼，嗅到宋韞的氣味尾巴就搖了起來：“韞韞回來了！”

    宋韞沒有像前兩天一樣，對他冷待，而是溫和地「嗯」了一聲，“今天領(lǐng)粥的人少?！?/br>
    齊胤仰頭去蹭宋韞脖子：“我好像喝醉了，沒有在韞韞面前失態(tài)吧？”

    宋韞微笑：“沒有……陛下一直形象勇武……”

    齊胤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宋韞懷里擠：“我沒醉的話，應(yīng)該是李將軍醉了，他非逮著我灌酒……”

    自從那天之后，宋韞便沒有和胡復(fù)等靖朝舊臣再接觸過，李騁恨其不成器對他有怒，連稱呼問安也都免了，對先前的密謀更是只字不提，宋韞還不確定齊胤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聽他這么一說，皺眉：“灌你喝酒？就算有再大的怨氣，跟小狗計(jì)較什么……”

    齊胤應(yīng)聲蟲似的復(fù)述：“是啊，跟小狗計(jì)較什么……韞韞這些天很累吧，上床就睡著了，也不陪我說話……人生苦短，和韞韞在一起的時(shí)時(shí)刻刻，我都想韞韞眼里有我，才不算浪費(fèi)……”

    說著說著又委屈起來了，甚至隱約帶著哭腔，宋韞心軟得一塌糊涂。齊胤一直沒說他壽命不長的事，只有在酒醉時(shí)才透露出脆弱，宋韞本來就動搖，聽著他可憐巴巴的語氣，徹底放棄抵抗了。

    還有十年，這十年，就不管不顧地陪他走下去吧。然后再用余生向祖宗故國贖罪。

    這樣想來，壓在心上數(shù)日的大石瞬間被移開，宋韞長舒一口氣，捧著狗頭親在眉心。

    “我在，我眼里都是你。”

    第一次被韞韞主動親上，齊胤歡喜得合不攏嘴，宋韞去凈堂洗浴時(shí)，他還咧著嘴傻笑，時(shí)不時(shí)撲騰著爪子翻滾幾圈，渾然忘我，連裴季貍跨坐在窗上也沒發(fā)覺。

    “先是跟出去偷看，連人家摸小孩頭都要拈酸吃醋。回來就搶酒喝，又是砸壇子又是跳水，耍完酒瘋倒怪李騁給你灌酒？不怕那位找人對質(zhì)說拆穿你的鬼話？”裴季貍冷聲道。

    齊胤翻身起來，喊了聲「哥」：“韞韞不會問的。”

    “我算是長見識了，為了讓人心軟，咒自己短命的話都說得出來。妙緣什么時(shí)候說你活不過三十了？還是你背地里又找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師父？說什么人生苦短……齊衍之，你還要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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