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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風(fēng)情 第31節(jié)

    齊岷站在院里,聽見辛益在屋里磕磕絆絆地解釋永安寺一行。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不到,辛益被攆出來,一臉的怨氣。

    “頭兒,請(qǐng)不動(dòng),非要請(qǐng)這尊佛上路,還是勞駕您親自出馬吧。”

    鳥雀在樹上啁啾,齊岷聽完辛益的抱怨,并不意外,舉步走入虞歡屋里。

    晨光明亮,屋內(nèi)窗明幾凈,散發(fā)著淡淡馨香。齊岷進(jìn)屋,一眼看見坐在鏡臺(tái)前的虞歡,衣裙齊整,卻披著頭發(fā),頭發(fā)烏黑柔順,且極長,發(fā)尾直垂至繡墩下。

    春白正握著她一縷青絲,惶恐地梳著。

    齊岷沒看那面能映出虞歡臉龐的銅鏡,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今日有事外出,為安全起見,請(qǐng)王妃隨行?!?/br>
    虞歡的聲音也很客氣:“指揮使先前不是說,外面人多眼雜,還是辛府最安全?”

    齊岷發(fā)現(xiàn),虞歡心情不太好時(shí)便愛叫他“指揮使”。

    略一沉默,齊岷道:“東廠余孽尚未落網(wǎng),獨(dú)留王妃一人在辛府,齊某難以放心?!?/br>
    虞歡“哦”一聲:“原來是怕東廠人行刺我啊。”

    說著,語調(diào)更冷:“那前往永安寺里進(jìn)香,荒山野嶺,長路漫漫,豈不是更容易被行刺嗎?”

    齊岷不慌不忙:“齊某在,自然會(huì)保王妃萬無一失?!?/br>
    虞歡哂笑:“指揮使不會(huì)是又想拿我當(dāng)一次魚餌,釣東廠人上鉤吧?”

    屋里霎時(shí)一靜,春白握梳篦的手更抖得厲害了。

    齊岷卻并不意外虞歡這樣猜,事實(shí)上,他答應(yīng)跟辛益一塊去永安寺,一大原因的確在于此。

    敵在暗,我在明,青州廟會(huì)一案后,東廠余孽銷聲匿跡,想要順藤摸瓜揪出背后的元兇,只能先給他們?cè)俅维F(xiàn)身的機(jī)會(huì)。

    于虞歡而言,是有些殘酷,可是前往京城的路途一樣危機(jī)重重,早些讓賊人落網(wǎng),對(duì)彼此來說都是解脫。

    “東廠人的目的若是取王妃性命,早晚會(huì)再次行刺。”

    “你說過,危及我性命之事,絕不再做?!?/br>
    上次在青州驛館,齊岷前來調(diào)查情況,走前,說了這樣的一句話。虞歡還記得,他寧可承認(rèn)自己有錯(cuò),承諾自己不再犯錯(cuò),也不肯跟她說一聲“抱歉”。

    那時(shí)候她還想,這男人的脾氣可真傲啊。

    齊岷站在鏡臺(tái)后,目光終于瞥過來,銅鏡里,虞歡已薄施粉黛,巴掌大的小臉上落著晨輝,更顯得肌膚瓷白,涂著唇脂的嫣唇豐美嬌嫩。

    齊岷一下想起昨天夜里的那抹唇脂印,聲音不自覺微微發(fā)?。骸褒R某既有承諾,自會(huì)踐行?!?/br>
    “如何踐行?”虞歡抬眸,對(duì)上他的眼神。

    齊岷沒應(yīng)。

    “時(shí)刻守在我身邊,形影相隨,寸步不離,可否?”

    銅鏡里,虞歡眼神明亮如鉤,齊岷心知上當(dāng),奈何已無路可退。

    “可?!?/br>
    虞歡盈盈一笑:“春白,再給我梳一次挑心髻?!?/br>
    “是?!?/br>
    *

    半個(gè)時(shí)辰后,一支車隊(duì)離開辛府,打頭的是一輛雙轅馬車,車外有人騎馬護(hù)送,后頭跟著的則是一臉幽怨的辛家兄妹。

    辛蕊為著今日之行,特意換了件石榴紅的新裙襖,又為能多跟齊岷獨(dú)處,連隨身丫鬟都沒有帶。

    本以為啟程路上,能策馬隨行在齊岷身側(cè)談天說地,增進(jìn)感情,誰知道半途殺出來這么一個(gè)程咬金。

    辛蕊越想越恨,眼睛瞪得滾圓。

    辛益勸:“別瞪了,瞪掉眼珠子也沒用?!?/br>
    辛蕊更惱,轉(zhuǎn)頭:“為什么非要帶上她?”

    辛益不知該如何解釋,糊弄:“王妃是貴客,扔府里,不合適?!?/br>
    辛蕊心直口快:“罪不容誅的反賊,算什么貴客?”

    辛益忙先瞄前頭的齊岷一眼,再向辛蕊使眼色。

    辛蕊:“??”

    辛益壓低聲:“萬歲爺有密旨,務(wù)必把燕王妃安然護(hù)送回京,王妃是不是反賊,暫且沒有定論。”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br>
    辛蕊心念急轉(zhuǎn),突然精神一振,策馬靠近:“二哥的意思是……”

    二人交頭接耳起來,辛益間或“嗯”一聲、“對(duì)”一句。辛蕊問完以后,豁然開朗:“所以說,我還是很有機(jī)會(huì)的?”

    辛益一臉“廢話”的表情,替她籌謀:“今日上山以后,我會(huì)設(shè)法支開王妃,讓你有機(jī)會(huì)跟大人獨(dú)處。你切記,大人喜歡端莊賢淑的姑娘,你那辣椒脾氣趁早收起來。”

    辛蕊心情愉悅,笑盈盈應(yīng):“二哥放心!”

    辛益被她笑容一晃眼,皺眉:“還有——”

    “?”

    “少笑些!”

    “?!”辛蕊不解,“齊大哥不喜歡女人笑?”

    “嗯?!?/br>
    辛蕊心說“見鬼”,后想想齊岷那張閻王臉,大概是物以類聚的道理,致使他并不喜歡愛笑的女人,便沒深究,一口答應(yīng)。

    說話間,車隊(duì)駛過大街,街頭樓宇鱗次櫛比,酒肆二樓,軒窗大開,一人正憑幾而坐,看著底下經(jīng)過的車馬。

    此人身著藏青色圓領(lǐng)錦袍,左眼處戴著一只黑色眼罩,軒眉深目,高鼻朱唇,右眼目光炯炯,正是昨日在城門口攔截辛蕊的程家紈绔——程義正。

    服侍在其身后的,則是程家扈從。

    有人從樓下走來,湊近程義正耳邊,低語道:“少爺,打探過了,辛家人此行的目的地是永安寺?!?/br>
    程義山手里握著一只酒杯,眼盯著辛蕊的背影,再看向齊岷護(hù)衛(wèi)著的那一輛馬車。

    “車?yán)镒模墒茄嗤蹂???/br>
    “正是?!?/br>
    “先派人跟著?!?/br>
    “是?!?/br>
    來人走后,一貼身扈從問道:“少爺,接下來咱們要怎么做?”

    “自然是阻止辛六娘跟齊岷單獨(dú)相處?!背塘x正二話不說,交代完這一樁后,才又看向那輛漸行漸遠(yuǎn)的馬車。

    前些時(shí)日,程義正收到表姐劉慈從宮里寫來的信,信上說萬歲爺有意召燕王妃入宮,初時(shí),程義正還不相信,現(xiàn)在看來,多半是確有其事了。

    早就聽聞那燕王妃天姿國色,是萬歲爺多年以來的求而不得,當(dāng)年如果不是萬歲爺羽翼未豐,這皇后的位置便輪不到劉慈來坐?,F(xiàn)在,燕王自盡,燕王妃奉密詔入京,萬歲爺失而復(fù)得,日后對(duì)燕王妃的寵愛會(huì)有多深,可想而知。

    屆時(shí),劉慈在萬歲爺心里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這些年,為博得萬歲爺?shù)膶檺?,劉慈在背地里流了多少淚,吃了多少苦,程義正再清楚不過。一想到這些眼淚、苦頭都將要付諸東流,程義正胸膛里便憋了一大股火氣,難以按捺。

    “得想個(gè)法子,讓燕王妃入不了宮?!?/br>
    那貼身扈從眼珠一轉(zhuǎn),道:“少爺,小的有個(gè)一石三鳥之計(jì),或可一用。”

    “一石三鳥?”程義正側(cè)目。

    扈從嘿笑,伸手擋在嘴邊,附耳低語。

    *

    不多時(shí),眾人出城,沿著開闊的官路朝永安寺所在的云盤山行去。

    登州靠海,四面就云盤山這一座綠屏,眼下臨近初秋,天氣晴而不熱,山上古樹參天,景美如畫,前往游玩的人不在少數(shù)。

    眾人上山不久,便見有人結(jié)伴而行,或是少年人相邀著策馬吹風(fēng),或是一家三口坐在騾車上,朝著永安寺的方向前進(jìn)。

    虞歡欣賞著行人們的風(fēng)采,忽然想起什么,向窗外的齊岷問道:“一會(huì)兒入寺后,我該以何種身份自處?”

    在虞歡的潛意識(shí)里,外出游玩便不該再用燕王妃的身份,不然,玩也是玩不痛快的。

    齊岷似沒想過這一茬,一時(shí)不語。

    虞歡便說:“既然大人要跟我如影隨形,那便同我以夫妻相稱一日,如何?”

    齊岷瞥來一眼,回答很快:“不如何?!?/br>
    虞歡有些不高興:“那你想如何?”

    齊岷移開眼,略加沉吟后,道:“兄妹即可?!?/br>
    上次同逛廟會(huì),他跟虞歡以兄妹相稱過一次。在永安寺,要提防賊人,以兄妹的名義如影相伴,足夠。

    “親兄妹嗎?”虞歡在車?yán)飭枴?/br>
    “是?!?/br>
    “同父同母?”虞歡又確認(rèn)。

    “……是?!?/br>
    “比我年長三歲?”

    “是!”

    虞歡勉強(qiáng)同意:“行吧,我的好哥哥?!?/br>
    齊岷眉目不動(dòng),握韁繩的手收緊。

    這是虞歡第二次喊他“哥哥”。

    辛蕊瞪著眼睛跟在后頭,見得這一幕,雖然不知二人究竟說了什么,心里卻冒著火。

    辛益再次勸她:“你要不先把眼珠揣兜里,歇會(huì)兒?”

    辛蕊扔他一記眼刀。

    辛益后背發(fā)涼:“你趁早收了這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