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星吃完最后一點糕，將木盒子關(guān)上，手指敲著木盒上繁復(fù)的花樣，道：“我少了這一點修為，會被別人打死嗎？我多這一點修為，就能成為修仙界宗門第一嗎？既然多這一點少這一點，也沒什么區(qū)別，那何必將它看得這般重要？再說，我現(xiàn)在的修為也沒受影響?！?/br>
    他不以為然道：“你這是僥幸?！?/br>
    “我這是事實?！濒⑿强聪蛩骸澳阈睦锊灰埠芡殂y栗嗎？否則也不會拿槍砸了海邊的鮫人像了。倘若那一日是你在甬道里遇到了銀栗的元神，你也會這么做的。”

    屋中沉寂了一會兒。

    “我不會。”

    他雪白的錦衣上，沾滿了些灰塵和血跡，衣袍領(lǐng)上的雁紋精致整齊，朱色的發(fā)帶在夜色下，如綻開的嫣紅的花，將少年襯得容貌整麗、姿容明秀。他不囂張的時候，看起來總有幾分難以接近的冷漠。

    簪星問：“為什么？”

    顧白嬰的聲音很平靜：“蛇巫一開始就窺見結(jié)局，緣生緣滅，終只一瞬，縱然他用妖丹換了凡人之軀，最終也不過是應(yīng)了最初的結(jié)局?！鄙倌瓴恢老氲绞裁?，眸色晦暗如潮水，“就算你讓銀栗的元神附身，見到了離珠公主，他也仍會灰飛煙滅，而離珠公主什么都不記得。”

    “什么都沒有改變。”

    衣袍上的雁翩然欲飛，他的聲音在屋子里，沒有了平日里的張揚和桀驁，低低的、像是含著某種澀意。

    簪星瞧著顧白嬰。

    他仍如初見的那般，挺拔又俊俏，就如他那把銀色的繡骨槍，漂亮又威風。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比翼花樹（2）

    簪星曾一度認為，顧白嬰就算哪天把天捅了個窟窿，也會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

    但有些時候，簪星又覺得，這少年似乎藏著無數(shù)秘密，就如她曾對門冬說起的那樣，將脆弱的一面盡數(shù)藏斂。

    就如此刻，他也會有對“天命”感到茫然的瞬間，以至于會對著她這個不算親近的師侄發(fā)出疑問。

    “什么都沒有改變么？”她喃喃道，忽而開口，“未必吧?！?/br>
    顧白嬰一怔。

    女子將椅子對著他，語氣輕快：“銀栗的確灰飛煙滅了，但在灰飛煙滅前，他見到了離珠公主。離珠公主是失去了記憶，可在失去記憶之前，她也叫出了銀栗的名字。就算這是個悲劇，至少我們的‘掙扎’，讓悲劇里也出現(xiàn)了一點慰藉。師叔，”她溫和地望著顧白嬰，“縱然再微小，一點點改變也是改變。凡人修仙，不就是為了與天爭道，不讓自己被命運擺布嗎？”

    他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問：“你為何修仙？”

    簪星：“啊？”

    他好整以暇，等著簪星的回答。

    “為了自由?！?/br>
    “自由？”

    簪星笑了笑：“師叔，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在試圖掙扎我注定的‘命運’。”

    顧白嬰笑了一聲，難得這笑里沒了嘲弄，他問：“你所謂的‘命運’，是指嫁給岳城少城主？”

    “這只是一個方面罷了，”簪星道：“還有很多，就算不嫁給王紹，按照‘既定的命運’，我也會嫁給李紹錢紹。我不想將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中，都州修仙風氣盛行，只有修仙，才能讓我有擺脫天命的機會?！彼酒鹕?，走到顧白嬰身前，把那只空了的木盒還給顧白嬰：“這很難，有無數(shù)看得見看不見的阻撓，有時候還會弄巧成拙?！?/br>
    “其實我也不知道結(jié)局會怎么樣，或許到最后一切回歸原點，”她彎腰，直視著少年的眼睛：“但是我不后悔?！?/br>
    她鮮少有這般鄭重其事的時候，更多的時候，都是顯出一種隨遇而安的坦然，不知道是無知還是自信。

    只是......

    只是在這處遼闊原野上，孤零零的茅草屋中，昏暗柔暖的燈火下，她的隨意與堅定，那句“不后悔”，竟會讓人的心情，莫名輕松了起來。

    過了很久，顧白嬰“哦”了一聲，將空了的紅木盒子放到一邊。

    簪星望著他：“就這樣？”

    “你想怎么樣？”他拿起方才簪星倒給他的水喝了一口。

    “我以為你內(nèi)心有什么難以對人提起的郁結(jié)，才這么耐心地說出這么一番道理好教你得到安慰?？v然你的鈴不肯響，至少我們的距離也該拉近一些吧？”簪星道：“接下來你不該與我分享你內(nèi)心最大的秘密，比如你悲慘的過去、無法克服的弱點之類的嗎？”

    顧白嬰正喝著水，聞言被嗆住了，咳了好幾聲才惱怒地看向簪星：“你胡說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有弱點？”

    “是嗎？”簪星望著他：“但是你剛剛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了很棘手的問題，以至于快要認命了?！?/br>
    顧白嬰猛地將水杯往榻上一擱，發(fā)出“哐”的一聲，好在這杯子也是用石頭鑿刻而成，倒也不至于碎掉。他望著簪星，也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被戳中了心事，一字一頓地向簪星發(fā)出警告：“楊簪星，我沒有弱點，也沒有悲慘的過去，更不可能遇到棘手的問題。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就讓玄凌子把你逐出師門?！?/br>
    “理由呢？”

    “對長輩不敬，不懂尊師重道?！彼q嫌不解氣似的，補充道：“妄自揣測他人！”

    簪星：“......你這是欲加之罪?！?/br>
    他冷笑：“你最好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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