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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攻略手冊 第20節(jié)

    “你做事向來是極妥當(dāng)?shù)??!苯[贊賞地說,話鋒又一轉(zhuǎn),

    “庭院里擦地的呂吉祥也聽見了。你別拘著呂吉祥,接下來幾天,讓他四處亂竄,夜里和人喝酒說話,把我的原話傳出去,傳的動(dòng)靜越大越好。”

    秋霜愕然應(yīng)下。

    姜鸞想了想,又叮囑說,“你去找薛奪時(shí),帶兩大盤子櫻桃去,替我轉(zhuǎn)告一句話給他。就說——”

    “多謝裴督帥體貼,給本宮送了謝舍人這么好的駙馬人選過來。本宮心里高興,賞兩盤貢品櫻桃,今日值守臨風(fēng)殿的禁衛(wèi)人人有份?!?/br>
    ————

    夜幕低垂,夜色濃重,昏黃宮燈映照出三步方圓。

    裴顯從政事堂剛出來幾步,便聽到了兩個(gè)消息。

    第一個(gè)消息,漢陽公主沒看中送過去的任何一幅郎君小像,倒看上了送小像的謝舍人。

    第二個(gè)消息,漢陽公主感謝督帥送謝舍人去臨風(fēng)殿,公主相看得極滿意。投桃報(bào)李,賜下了兩盤新貢的櫻桃,給臨風(fēng)殿當(dāng)值的薛二將軍和所有禁衛(wèi)。

    裴顯聽完兩條消息,深深地吸了口氣,半天沒說話。

    在他面前三步外的宮道旁邊,站著椒房殿掌事大太監(jiān),鐘永良公公。

    鐘永良已經(jīng)原地等候整個(gè)時(shí)辰了。

    上次貿(mào)然近身,被披甲護(hù)衛(wèi)直接搡開,他的老腰到現(xiàn)在都淤青著,不敢再走近,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躬身行禮,笑得比哭還難看。

    “總算等著裴督帥出來了?;屎竽锬镉姓埗綆?。”

    裴顯停下腳步。

    看到鐘永良那張臉的同時(shí),他心里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

    “皇后娘娘可是為了謝舍人的事,召裴某前去質(zhì)問?”

    鐘永良惶恐連稱不敢,

    “皇后娘娘的原話說,只想當(dāng)面請教,謝氏最近在何處觸怒了裴督帥?若有謝氏子弟不慎得罪了督帥麾下的將軍們,亦或是何處得罪了裴氏族人,還請督帥直言。謝舍人剛剛?cè)胧?,資歷尚淺,懇請督帥放過謝舍人?!?/br>
    裴顯:“……”

    裴顯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gè)看不出多少笑意的表情。

    “娘娘多慮了,謝氏并無什么得罪裴某之處。今日謝舍人的事,是裴某做事疏漏,低估了漢陽公主惹事的本領(lǐng)。裴某現(xiàn)在就去給皇后娘娘一個(gè)交代?!?/br>
    深夜的宮道回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文鏡昨天挨了二十軍棍,留在軍營養(yǎng)傷,臨風(fēng)殿夜里當(dāng)值的還是薛奪。

    最近皇城內(nèi)在整頓宮禁,追查叛軍圍京時(shí)起了歪心思的宮人,陸陸續(xù)續(xù)殺了不少,局面談不上安穩(wěn),宮門外急促的叩擊門環(huán)聲響起時(shí),薛奪謹(jǐn)慎地親自出去查看。

    朱紅宮門左右打開,薛奪按刀出來,在昏黃燈光映照下,迎面驚見自家主帥只帶了兩名披甲親衛(wèi),深夜站在臨風(fēng)殿宮門外。

    更深露重,他顯然是從議事前殿直接步行過來,烏皮皂靴面被夜里的露珠沾濕了一片。

    裴顯身后幾步外,站著身穿整齊緋色官袍、面色如寒冰的謝瀾謝舍人。

    薛奪心里一個(gè)咯噔,過去行禮, “這么晚了,督帥過來是……?”

    裴顯的目光越過薛奪,望向里面昏暗的庭院。

    頭頂月影娑婆,前后殿燈光盡數(shù)熄滅,此間主人顯然已經(jīng)安睡了。

    “這么早便熄燈了?”裴顯輕笑了聲,

    “皇后娘娘思慮過重,無法安睡;裴某被打擾得不能睡下;謝舍人剛被家里長輩訓(xùn)斥了一通,又被裴某叫回宮里。數(shù)來數(shù)去,倒只有漢陽公主能安然入睡?”

    薛奪聽著語氣不對,一個(gè)字沒敢接,干脆利索地往后連退了幾大步,讓出通道。

    裴顯便帶著謝瀾,披甲衛(wèi)士當(dāng)前開路,幾人筆直踩過寬敞庭院,穿過正殿,徑直走到安靜黑暗的后殿大門處。

    今晚后殿值夜的掌事大宮女是白露,她聽到動(dòng)靜,匆匆提燈出來,“公主已經(jīng)睡沉了,督帥有事明日再來……”

    不等她說完,裴顯涼聲吩咐,“叫門?!?/br>
    隨行的兩名披甲護(hù)衛(wèi)過去一腳踢開了沉重木門,砰的一聲大響,在夜色里傳出老遠(yuǎn)。

    后殿各處響起了值夜宮人的齊聲驚呼。

    片刻后,各處銅燈蠟燭點(diǎn)亮,最西邊臥寢間的窗紙?zhí)幱吵雠伦鸬鸟厚簧碛啊?/br>
    熟悉的溫軟嗓音,帶著nongnong睡意抱怨,

    “又是誰,怎么每次都是半夜來吵我?!?/br>
    裴顯站在后殿正中明堂的雕花厚木門外,語氣出奇平靜,“每次半夜來的,也沒有別人了?!?/br>
    “臣裴顯,帶著公主一眼相中的謝舍人,夤夜求見?!?/br>
    作者有話說:

    【頭頂黃梨炒飯感謝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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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姜鸞是在沉睡中被叫醒的。

    明亮的燭火下,她素手掩著呵欠,烏黑眸子里一層困倦的薄薄淚膜。

    擺在長案側(cè)邊的胡床處,裴顯撩起衣擺,安然坐下,腰間懸掛的長劍橫放在膝頭。

    正對面的竹席上,端正跪坐著面無表情的謝瀾。

    “禮部篩選出京中世家里十幾位郎君的小像,臣早上叮囑謝舍人送來臨風(fēng)殿,供公主挑選。卻聽說公主突然改了主意?”

    裴顯云淡風(fēng)輕道,“符合公主心意的駙馬挑選條件,謝舍人并未將原話帶到。還請公主當(dāng)面復(fù)述一遍?”

    “不必復(fù)述了?!苯[抬手,漫不經(jīng)心一指謝瀾,

    “就謝舍人這樣的。對了,姜氏和謝氏兩姓親上加親,皇后娘娘那邊同意了沒有?”

    裴顯唇邊噙著淡笑,從袖中取出一張大紅書帖,傾身往前,往前推了推。

    “這是謝氏家主今晚送過來的。此等私密之物,原本不該現(xiàn)于外人面前。但謝氏不欲節(jié)外生枝,特意叮囑臣,只公主一人觀閱此貼即可。”

    白露過來雙手接過紅貼,知道其中利害,不敢打開,原樣呈給姜鸞。

    姜鸞打開掃過幾眼,“嗯,八字合婚書?”

    裴顯頷首:“謝家郎,王氏女。謝氏和王氏早已暗中相看多時(shí),只是還沒有正式過下六禮,不好知會(huì)各方。謝舍人家中——”

    他抬手一指面無表情的謝瀾, “前幾日,將兩家庚帖拿去白馬寺合婚,佛前卜了個(gè)八字相合,上上大吉。再過些時(shí)日,應(yīng)該就要正式納彩了。”

    姜鸞合上八字合婚帖,想了想,“王氏女,可是王相家的孫女?”

    “正是王相的嫡孫女,王六娘?!?/br>
    裴顯心平氣和地勸慰,“婚姻是人生大事,公主莫要因?yàn)橐粫r(shí)玩笑,耽擱了王謝兩家的好事?!?/br>
    姜鸞懶洋洋地斜躺著,把合婚帖遞還回來,

    “督帥半夜過來一趟,吵人清夢不說,還把本宮才相中的駙馬折騰沒了。督帥拿什么賠我?!?/br>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誰也看不出,此刻面前這位面容嬌憨的小公主,心里打得究竟是什么算盤。

    裴顯不愿費(fèi)心思去猜。

    一聲清越龍吟,隨身佩劍出了鞘。

    他受封河北道兵馬元帥當(dāng)日,朝廷一同賜下了‘劍履上殿’的恩榮。

    他入宮隨身攜帶的佩劍,不是尋常文人雅士喜愛的未開鋒的裝飾佩劍,而是上過戰(zhàn)場,飲過敵血的兇兵。

    三尺青鋒在燈下顯出幽亮泓光,殿里眾人臉上齊齊變色,原本松散的氣氛倏然繃緊。

    就連坐得筆直的謝瀾,也為之側(cè)目,偏頭掃過探究的一眼。

    裴顯自己倒是極隨意地拿起一塊布帛,不緊不慢擦起劍,

    “京城百萬人口,朱雀大街兩邊開門往里的都是高門大姓。公主慢慢挑選,自然會(huì)有合適的?!?/br>
    姜鸞睨著他手里的泓光流動(dòng)的長劍,嘖了聲,

    “好好說話,半夜拔劍威脅誰呢?!?/br>
    “豈敢威脅。閑著無事,擦劍罷了?!迸犸@慢條斯理擦好長劍,食指輕輕一叩劍身,嗡地一聲長鳴。

    他再開口時(shí),仿佛利劍出了鞘,沉穩(wěn)話語里帶出尖銳試探,

    “謝舍人家中正在議親,即將和王氏下定,卻看不出公主臉上有多少哀傷神色。可見公主對謝舍人的這份‘中意’并無太多真心實(shí)意。所謂‘一眼相中’,或許只是相中了謝舍人的相貌?以后若多見了幾位才貌雙全的郎君,公主說不定會(huì)更中意?”

    姜鸞靠在羅漢床頭,托著腮笑。

    她的五官生得極精致,但還在長身體的年紀(jì),眉眼尚沒有完全長開,姝麗中顯出三分稚氣。

    但燈下淺笑的時(shí)候,一雙烏黑杏眼泛起瀲滟波光,那三分稚氣便消散了個(gè)干凈。

    她悠然道,“督帥篤定知道我不傷心?”

    她眼睛里帶著笑,手往往翹首長案下方摩挲,不知按了哪處機(jī)關(guān),長案側(cè)邊彈出一個(gè)長方形的暗格。

    暗格里赫然又放了一柄兩尺長的蛇皮軟鞘薄刃短劍。

    “先帝防身的御用之物,一對雌雄雙劍,我央了好久才賜下的。”

    她把小劍從暗格里取出,也學(xué)著裴顯的樣子,橫放在自己膝頭, “督帥前幾天搜走了一把雄劍,還剩一把雌劍,一直放在這處暗格里?!?/br>
    裴顯的視線落在那把雌劍處,“這么喜歡在臥寢處藏兵器?”

    “活著不安穩(wěn),半夜都能被人踢開門,身邊總是要放點(diǎn)兵器的?!苯[坦然道。

    一邊說著,她親昵地摸了摸小劍的蛇皮軟鞘,

    “今夜踢門進(jìn)來的是裴督帥,這柄劍是用不著了。但是如果今晚闖進(jìn)來的是城外叛軍呢?萬一皇后娘娘反悔,半夜拖我去城外宗廟修行祈福呢?萬一圣人夜里突然傳下圣旨,打發(fā)我去塞外和突厥王庭和親呢?”

    她撥開蛇皮軟鞘,寒光出鞘,薄刃在燈火下如一汪秋水。

    抬手輕輕一劃,實(shí)木長案被劃破一道深而細(xì)的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