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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攻略手冊 第34節(jié)

    “行了三堂兄。彼此都是姜姓血親,一口一個臣的,聽著不舒坦。當面叫阿鸞吧。許久沒見三堂兄了?!?/br>
    姜鳴鏑心里大為感動,回憶了一會,“是有三五個月沒見阿鸞了。上次見面還是上元宮宴那次?!?/br>
    姜鸞微微一笑,端起茶盞,喝了口茶。

    她記憶里的上次見面,比三五個月可久遠多了。

    前世連續(xù)幾場叛亂,姜姓宗室血脈凋零,剩下的見勢不對,各個自請離京,遠離是非之地。

    最后倒只有姜鳴鏑這位出了五服的遠房堂兄,偶爾還會進進宮,陪她說說話,是她前世那一生里不多見的手足溫情亮色。

    想到這里,姜鸞抿嘴笑了一下。

    “你父親宗正卿這回做事不地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他掌著宗正寺,受了先帝不少恩惠,卻偏向旁人為難我。但既然三堂兄親自來了,我不為難你。明細單子收下了,三堂兄回去吧。督帥那邊我托人和他說,把那八百兵給撤了。”

    姜鳴鏑喜出望外,感激地連聲道謝不止。

    臨走前順便賣了個好。

    “宗正寺這幾日正在和欽天監(jiān)那邊商議公主府開府的吉日。已經(jīng)挑定了幾個上上大吉的好日子,過兩天就會送進臨風殿過目了。”

    姜鸞把長案上的紙筆推給他,姜鳴鏑提筆寫下幾個日期。

    最近的是六月二十。下一個吉日就得進了七月了。

    “六月二十,宜破土動工,宜遷居,是個上上大吉的好日子?!苯Q鏑指著頭一個大吉日,

    “唯一不好的是正好撞上大暑。京城熱得慌。阿鸞若是怕熱的話,不妨避過六月,往七八月里挑日子。”

    姜鸞吩咐把人送出殿外:“具體的開府日子,容我再想想?!?/br>
    目送姜三郎出了宮門,姜鸞收回視線,苑嬤嬤陪伴在身側(cè),全程聽得清楚,又開始犯愁。

    “三郎說的不錯,但凡開公主府的,哪個不是天家捧在手里呵護著的掌上明珠。只可惜先帝去得早,如今紫宸殿那位靠不住。勉強開了公主府,卻為米面錢財這等小事犯愁。這、這以后如何是好啊——”

    “行了嬤嬤,能放出宮就是極好的,至少有了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不用每天在宮里拘著抄經(jīng)了?!?/br>
    姜鸞打斷苑嬤嬤的絮叨,輕松地笑,“米面錢財之類的都是小事。京城里的門路多的是,有了靖善坊麒麟巷的公主府,還怕打不開財路?”

    幾個貼身親信都露出愕然神色,“什么樣的門路?”

    姜鸞提筆在長案上那幾個日期圈了個最近的“六月二十?!?/br>
    “開府宜早不宜遲?!彼齺G下筆,細白的指尖卷著自己柔軟烏黑的發(fā)尾,

    “天氣熱點不礙事。天氣熱了,多備點遮陽涼棚和消暑解渴的冰飲子又不麻煩。只要各家的禮單早點送過來就好?!?/br>
    她想到什么就去做,立刻興致勃勃地提筆,開始清點京城各處的高門大姓,邊寫邊念,不到半個時辰,列出長長一個單子。

    把長單子遞給做事最為穩(wěn)妥的秋霜,鄭重其事地叮囑她,務(wù)必按照名單,挨家挨戶發(fā)請?zhí)?/br>
    譬如四大姓這樣的高門,枝繁葉茂,族人眾多,盧氏分為露山巷盧氏和樂游巷盧氏,謝氏有東西兩處本家大宅,可以發(fā)不止一個帖子嘛。

    一輩子只有一次的開府機遇,怎可錯過各家的厚禮。

    苑嬤嬤和幾個貼身大宮女:“……”

    ——————

    一道裝幀精美的請?zhí)?,?jīng)由門房處的親兵,交由外院書房的幕僚整理,最后送到了裴顯的案牘上。

    兵馬元帥府今日不尋常,外門通往正門的數(shù)十丈過道兩側(cè),每隔五步,便站一位長戟護衛(wèi)的披甲衛(wèi)士,鐵刃映光,護衛(wèi)森嚴。

    裴顯正在書房里接待來訪的貴客。

    中途接過幕僚送進來的拜帖,停下交談,隨意翻開掃過一眼。

    “靖善坊麒麟巷漢陽公主府……擇吉開府,定于六月二十……?”

    他算了下日子,不動聲色地合攏請?zhí)呕匕干稀?/br>
    幕僚退了出去,正堂里的賓主雙方繼續(xù)商談。

    今日前來拜訪的貴客,筆直端正地跪坐在長案對面的坐席處。眉目清冷,襕衫廣袖,赫然是謝皇后的嫡親兄弟,中書舍人謝瀾。

    “瀾今日登門,來意已經(jīng)說得極清楚。京城各家百年根基,彼此互為姻親,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裴督帥初來京城不久,雖然執(zhí)掌了京畿軍務(wù),又入了政事堂,但關(guān)于京城各姓世家和朝堂諸派系的關(guān)聯(lián),或許并未窺得全貌。瀾不才,略知一二。督帥若有問起,瀾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裴顯聽完并無什么反應(yīng),只起身走近木窗邊,卷起竹簾。

    夏日初升的朝陽照亮了書房的兩面白墻。

    窗欞處擱了一盆含苞欲放的蘭草,清晨的露珠掛在長葉盡頭,露珠晶瑩,綠葉鮮妍。

    他仔細把蘭草花盆捧回案邊,避開夏日驕陽,這才重新拾起話題。

    “裴某初來乍到,但京城四大姓的顯貴門第,裴某還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今天的這番話,謝舍人是替哪家?guī)Ыo裴某的?謝家?王家?”他笑了聲,“該不會是盧家吧。”

    京城四大姓之一的范陽盧氏,最近運勢不大好。

    盧氏嫡系出身的盧望正,官拜兵部尚書。

    朝廷追究三月里的圍京兵禍,虎牢關(guān)守將石虎臣畏罪自盡,牽扯到了石虎臣的舉薦人,兵部的鄭侍郎。鄭侍郎為了保全自己全家老小,在獄中供出了頂頭上司盧望正的陰私事。

    這次御駕親征,號稱點二十萬精兵,實際發(fā)兵只有十二萬。

    因為戍衛(wèi)京畿的南衙禁軍的總數(shù)目加起來也只有十二萬,還包括了許多不能上戰(zhàn)場的老弱病殘。

    多來年,戶部撥下的南衙禁衛(wèi)軍餉調(diào)度一律按二十萬實額發(fā)放。中間的八萬空餉去往何處,早已是各方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有龍椅高處的天子不知。

    謝瀾仿佛并未聽見裴顯聲音里的淡淡嘲意,一板一眼地繼續(xù)說下去,

    “督帥追查這次的兵禍,扯出了兵部空餉之事,牽扯到了兵部尚書盧望正?!?/br>
    “盧望正其人,名‘望正’而處身不正,墮落門楣,不堪為世家子。盧氏族長已經(jīng)通知族人,打算在近日開宗祠,將盧望正一系剔出族譜。督帥如果要追究的話,盧望正已經(jīng)束手待擒,無論是抄家流放,按罪論刑即可。 ”

    說到這里,謝瀾的聲音頓了頓,緩緩吐出了他今日登門最重要的一句勸詞,

    “——非要牽扯到盧氏全族,百年巨木,連根拔起,地陷根出,裴督帥的立身之地亦不安穩(wěn)。于督帥自身又有何益處?”

    只可惜裴顯絲毫沒有被這番勸詞說動。

    “謝舍人拉拉扯扯說了半日,還未回答裴某之前的問題?!?/br>
    他握著白瓷瓶,慢悠悠地往蘭花盆里注入一線清水。

    “昨日才發(fā)兵圍了盧氏大宅,拘捕了盧望正,今日謝舍人大清早就登門了。謝舍人已經(jīng)說明了來意,不妨再說清楚些,你究竟是替哪家傳話?”

    謝瀾垂眸:“督帥應(yīng)知道,四大姓彼此嫁娶通婚,謝氏和盧氏互為姻親。謝某有一位族兄,單名一個‘征’字,出任了平盧節(jié)度使的職務(wù)。”

    “謝征謝節(jié)度。”裴顯頷首,“久聞大名,謝氏當代極出色的人才。怎么,他和盧氏有姻親?”

    “正是。族兄謝征已經(jīng)亡故的發(fā)妻,便是盧氏女。膝下一兒一女,都是盧氏女所出?!?/br>
    謝瀾平靜地陳述道, “族兄謝征,眼下正帶著五萬勤王軍,駐扎于京城外郊。軍中事務(wù)繁雜,不方便進京。瀾今日冒昧登門求見裴督帥,便是奉了族兄的意思,請督帥高抬貴手,放過盧氏本家?!?/br>
    “如此說來,謝舍人今天是謝節(jié)度的說客?”裴顯淡笑,“謝家人說話都客氣。先禮后兵?”

    他放下白瓷瓶,拿過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滴,慢條斯理道,

    “不瞞謝舍人,盧氏家大業(yè)大,盧望正盧尚書又是盧氏嫡系出身,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昨天拘拿下了獄,略動了刑,盧尚書便吐露出許多不為人知的陰私,侵吞皇田,私鑄甲兵,盧氏全族抄家流放的罪名是足夠了。當然了,裴某做事有數(shù),謝舍人放心,追查盧氏一族,牽扯不到其他三大姓的姻親身上,”

    謝瀾的臉色沉了下去。

    他再度提起:“謝某的族兄如今正在城外……”

    “謝節(jié)度掌了五萬勤王軍,駐扎在城外。裴某知道。”裴顯的態(tài)度更加彬彬有禮,客氣帶笑,

    “謝氏在京城有兩處祖宅,占了通化、通義兩坊的半坊之地。勞煩謝舍人回去知會謝節(jié)度一聲,只要謝節(jié)度的五萬勤王軍不擅離駐地,裴某擔保,玄鐵騎絕不會圍了兩處謝宅,也絕不會為難謝氏族人?!?/br>
    謝瀾明顯地深吸了口氣。

    停頓了片刻,他維持著平靜語態(tài)繼續(xù)往下說。

    “謝某今日登門拜訪,不只是族兄一人的叮囑。謝某也受了盧氏家主的親筆書函囑托?!?/br>
    “哦?”裴顯指尖隨意撥弄了幾下蘭草花苞,又往白瓷瓶里添了些新水,“盧氏家主親筆的書函里囑托了些什么?!?/br>
    謝瀾從大袖中取出一張書函,雙手奉上。

    “裴督帥鋒芒展露,如錐出囊中,非池中之物。河東裴氏,亦是綿延百年的高門望族。”

    謝瀾露出了鄭重的神色,字斟句酌地道出下句,

    “不知裴督帥在河東可有婚娶?盧氏族中有嫡出之女,盧氏三娘才貌雙全,賢淑知禮,在京城略有佳名。范陽盧氏,愿與河東裴氏合二姓之好,結(jié)秦晉之盟。 ”

    —————

    傍晚時分,晚霞滿天,公主府長史淳于閑在臨風殿外求見。

    開府在即,進出臨風殿求見的人絡(luò)繹不絕,文鏡并不多阻攔,簡單盤問幾句,直接把人帶了進來。

    這次開府的聲勢不小,最近幾天,往京城各家送帖子的公主府管事們幾乎跑斷了腿。其中格外要緊的十幾家請?zhí)?,是淳于閑親自送去的。

    庭院里枝繁葉茂的大梨樹下,他擦著滿頭的熱汗,向姜鸞回稟最新的動向。

    “今日臣屬親自去了最為要緊的三家?!?/br>
    “先去晉王府見了王府大管事,著重解釋了公主不想晉王殿下涉險,因此沒有發(fā)請?zhí)x王府。”

    ”又去了丁翦將軍的府上,當面解釋了公主不想丁將軍在晚宴上撞見裴督帥,被詰問五月二十六當夜的事,請丁將軍務(wù)必開府早晨就來?!?/br>
    ”最后又去兵馬元帥府送了請?zhí)?,請府上兩位幕僚轉(zhuǎn)告裴督帥,京城崇尚厚禮,裴督帥上門務(wù)必帶足禮金。”

    姜鸞靠在竹榻上,邊聽邊贊許地點頭,“話都送到三處了,三處的人也都應(yīng)下了?”

    “三處都應(yīng)下了。就只有一點意外,臣屬要從兵馬元帥府出來的時候,有位姓何的幕僚托臣屬帶句話給公主……”

    淳于閑指了指殿外,門檻邊擺放了一株葉片蔫吧下垂打卷兒的四季蘭。

    “說是裴督帥早上會客時,不小心澆多了水,上次從公主這兒拿去的四季蘭似乎爛根了……問公主能不能救。如果救不回來,公主殿里有沒有多余的蘭草,勞煩再挑選一盆好養(yǎng)活的送過去兵馬元帥府。”

    “嗯?”姜鸞立刻起身,叫了宮里最擅長侍弄花花草草的白露,兩人一起過去彎腰查看那盆四季蘭。

    白露蹲在花盆邊,心疼地托著蔫嗒嗒失去活氣的葉片,沮喪搖頭。

    “這是把滿缸子水都澆花盆里頭了?”姜鸞重新坐回去竹榻,不滿地搖了搖團扇,

    “最好養(yǎng)活的四季蘭,都能給他養(yǎng)死了。早上他會的是哪位貴客,談了什么大事,把我的花澆成這樣?”

    淳于閑搖頭,“臣屬不知。何幕僚是個嘴巴嚴實的,絲毫沒有透露來客的身份。只簡略說了句,賓主談得不很痛快?!?/br>
    作者有話說:

    【1】古代的斤兩制度是一斤十六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