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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攻略手冊 第41節(jié)

    “晉王殿下身份貴重,單獨開了一席。裴督帥坐次客位,跟晉王殿下挨一起說話。其余賓客都不敢說話,在默默吃席。”

    “默默吃席”四個字太形象,姜鸞噗嗤笑出了聲。

    她抬手指了指庭院廊下的幾處崗哨,“我看這些將士穿的甲,不像是早上隨我出宮的三百親衛(wèi)?”

    李虎頭: “哦!那邊是裴督帥帶來的五百兵,咱們的三百兵在這邊!院子太大了,咱們的三百兵不夠,兩邊聯(lián)合布的防。”

    “很好?!苯[搖了搖團扇,輕描淡寫道,“真是親如一家啊?!?/br>
    李虎頭是個憨厚人,還沒聽出不對勁,摸著自己的大腦殼,謙虛道,“兩邊都認(rèn)識,從前都是禁中當(dāng)值的,該當(dāng)?shù)?,該?dāng)?shù)??!?/br>
    姜鸞被他給氣笑了,“雖說撥進了我的公主府,李虎頭,你麾下這三百兵還當(dāng)自己是裴督帥的兵呢。今天運氣好,裴督帥登門送禮來了。改天如果裴督帥登門來拿人,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br>
    李虎頭愣住了。

    他終于回過味兒來,趕緊單膝跪倒謝罪,“末將不敢!末將撥進了公主府,就是公主的兵!公主指哪兒,末將就打到哪兒!”

    “這就對了?!苯[嘆了口氣,手里的團扇搖了搖,心累得慌。

    “起來吧。先做一件事,把咱們府上的三百兵,和裴小舅的五百兵分開吧。”

    ——

    李虎頭出去一通忙活,片刻后,三百公主府親衛(wèi)全副披掛甲胄,肅然站在正堂四面廊下,把里面的賓客和外面隔開了。

    姜鸞緩步走進正堂,一眼便看見了主客位獨坐的晉王。

    燭火下,晉王映出滿額頭亮晶晶的汗,不知是熱的還是嚇的。

    側(cè)邊的次客位,放置著一處清漆長食案,一個竹席。

    裴顯唇邊噙著常見的淡笑,盤膝坐在竹席上,神色輕松,眉眼舒展,看起來一副交談得頗為愉快的模樣,手里慢條斯理地拿刀切著一塊炙羊腿。

    絲竹聲悠揚,歌舞曼妙,但滿座賓客無人交談,果然都在‘默默吃席’。

    ‘默默吃席’的同時,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聽主客位那邊傳來的時不時的交談聲。

    “上次得見晉王殿下,還是在三月里了。后來殿下便抱了病?!?/br>
    裴顯輕松地切著嫩羊rou,“京城事多,一晃居然近三個月了。不知晉王殿下病勢養(yǎng)得如何了?”

    晉王捂嘴咳嗽了幾聲,筷子扒拉著瓷碟里的幾根菜蔬,聲線有氣無力,

    “勞煩裴督帥掛念。病勢反復(fù),總不得大好?!?/br>
    他今日借著送賀儀的機會,兩個半月以來首次出了王府,原為了探一探京城的風(fēng)聲,決定要不要入宮請罪,能否順利了結(jié)開春時和圣人結(jié)下的恩怨。

    不料事態(tài)發(fā)展卻大大出乎意料。

    京里的世家高門聞風(fēng)而動,爭相登門,各個在言語間試探他的口風(fēng)。

    竟有些膽大的,當(dāng)面問起他‘聽聞殿下久病不愈,可有長久留京打算’,把晉王驚嚇得不輕。

    他一個已經(jīng)有了封地的藩王,按規(guī)矩加冠后就要離京去封地,想要‘長久留京’,豈不是存了犯上的心思!

    掌燈時分,裴顯帶著五百精兵突然登門,圍著他旁敲側(cè)擊的貴客們同樣被驚嚇得不輕,一個個總算消停了。

    但裴顯本身又哪是好相與的!

    晉王的警惕之心大起,按捺著不安,試探著回道,

    “今日漢陽開府,小王和這個meimei從小親近,今日才勉強拖著病軀登門。等小王回了府之后,或許還要繼續(xù)養(yǎng)病?!?/br>
    裴顯仿佛沒有聽出晉王言語的旁敲側(cè)擊,完全沒接‘回府之后’的話茬,和他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正巧,圣人也告病一兩個月了。同樣是病情反復(fù),病時不見外臣。京城今年混亂得很,三省六部運作得艱難,朝野翹首等待力挽狂瀾之人。但圣人和晉王殿下卻接連抱病。我大聞朝時運不濟啊?!?/br>
    晉王干巴巴地笑了笑,捂著嘴開始咳嗽,咳得更加情真意切了。

    就在這尷尬時刻,姜鸞帶著懿和公主邁進了正堂。

    晉王眼前登時一亮,姜鸞的到來,對他簡直是一根救命稻草。

    正堂大片熱鬧的寒暄行禮動靜中,他忙不迭地扔了筷子,起身道,“阿鸞來得正好,二兄身子不適,正打算請辭——”

    裴顯在旁邊不冷不熱地道了聲,“漢陽公主這個主人剛來,晉王殿下便要走?滿堂賓客翹首望著晉王殿下,好歹多留幾刻鐘,多說幾句話再走。”

    晉王滿額頭都是汗,遞過來一個求救的眼神,咬著牙堅持,

    “身子不適,現(xiàn)在就得走!”

    姜鸞看他已經(jīng)撐不下去,丟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帶人趕緊走,自己緩步走到裴顯面前,輕松地打招呼,

    “好久不見,裴督帥?!?/br>
    裴顯放下切羊腿的小刀,擦了擦手,起身見禮,

    “兩位公主安好?!?/br>
    眼角里瞥見溜之大吉的晉王,裴顯饒有興味地勾唇,正要出聲阻攔,姜鸞搶先一步,笑吟吟開口,

    “裴督帥今日好大的威風(fēng)?!?/br>
    “嗯?”裴顯頓了頓,視線轉(zhuǎn)回來。

    “帶了五百兵登門,嚇得滿堂賓客安靜得雞子兒似的,二兄望風(fēng)而逃。裴督帥,送賀儀就送賀儀,帶那么多兵來做什么?!?/br>
    姜鸞的唇角細(xì)微翹起,“我還當(dāng)要圍了我的公主府拿人呢?!?/br>
    “公主多慮了。” 姜鸞擋在案前,裴顯便不好再盯著晉王那邊,注意力集中轉(zhuǎn)過來,

    “京城如今算不上穩(wěn)當(dāng),人帶多點,遇上的事便少點。裴某帶了五百兵登門,公主府今晚歌舞升平,貴客們安安穩(wěn)穩(wěn)地吃席,規(guī)規(guī)矩矩地說話,無人生事,便是好事。”

    門外晉王急匆匆奔出去的背影已經(jīng)看不清了。

    裴顯無聲地笑了下,抬手指向主位。

    “行了,晉王殿下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公主也別掰扯了。裴某想留下誰,他走不出這個庭院去。剛才不過是極少見到晉王殿下,一時興起,彼此寒暄幾句罷了。公主有話直說,無話去入座吧?!?/br>
    “裴督帥說得透徹?!?/br>
    姜鸞一拍手,帶著懿和公主入座,正堂里重新布了席位。

    主位和主客位彼此相隔不遠(yuǎn),方便說話,和正堂的其他賓客席位拉開一段距離,放下竹簾阻擋窺探的視線。

    兩邊重新落座,姜鸞換了稱呼,

    “那阿鸞也不藏著掖著了,確實還有些話說。這是我二姊。不論從前有沒有見過面,今日算是正式認(rèn)識了?!?/br>
    裴顯客氣有禮地寒暄,“懿和公主?!?/br>
    懿和公主更加客氣敬畏地寒暄,“裴督帥?!?/br>
    “兩邊換個稱呼。”姜鸞坐在主位上,晃了晃食案上的金杯,示意隨侍的白露倒酒,

    “裴小舅,你是太后娘娘家里的兄弟,正式論了輩分的小舅舅,當(dāng)初賜了長輩禮的。這是我二姊,你也論個親,賜件禮吧?!?/br>
    裴顯:“……”

    他明白姜鸞今天帶著懿和公主入座的意思了。

    裴顯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淡笑,下句話刻意用了敬稱。

    “太抬舉裴某了。裴某區(qū)區(qū)河?xùn)|外戚出身,認(rèn)下漢陽公主這位甥女,已經(jīng)用完了三輩子積下的福氣。臣哪有多余的福氣,再認(rèn)個公主甥女?”

    話雖說得客氣,拒絕的意思明顯。

    懿和公主的臉頰泛起微紅,不安地應(yīng)答,“裴督帥說的是,今日冒昧了——”

    姜鸞單手支頤撐著食案,細(xì)白的指尖撥弄著金杯,

    “認(rèn)一個也是認(rèn),認(rèn)兩個也是認(rèn)。裴小舅,今天是我開府的好日子,我就只有這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以后再沒有其他事了,你應(yīng)不應(yīng)?!?/br>
    裴顯絲毫不肯退讓,“在京城認(rèn)個公主做甥女,平白多出許多事來,日夜不消停。裴某吃一塹長一智,心里有點不安穩(wěn)?!?/br>
    姜鸞聽他那句‘日夜不消?!胪岁P(guān)竅,彎著眼睛笑了。

    她換了個姿勢,散漫的盤膝坐姿換成了極端正有禮的跪坐,雙手放在膝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直身說話,

    “二姊比我乖巧多了,多認(rèn)個甥女不麻煩的。最多也就像今夜這般,回宮遲了,托小舅的面子開個宮門。以后姊妹想念彼此了,托北衙禁衛(wèi)傳個信之類的小事?!?/br>
    裴顯似笑非笑地看她。

    有姜鸞這個前車之鑒在前頭,他絕不肯輕易松口。

    “阿鸞別用言語磨我。小舅耐心好,輕易磨不動的?!?/br>
    姜鸞才沒那么容易被幾句話勸退,索性親自斟了兩杯酒,起身到對面,自己拿一杯,遞過去一杯,

    “巧了,阿鸞耐心也極好的?!?/br>
    裴顯接了酒,卻不喝,手指在長案上輕輕敲著,視線睨過對面的懿和公主。

    “懿和公主看來是個乖巧的。但阿鸞表面看起來是個更乖巧的。臣當(dāng)初一時大意,認(rèn)了個甥女,被折騰得不輕。卻不知懿和公主以后半夜叫開宮門,會去何處,見何人。”

    懿和公主早就繃不住了,紅著臉道,“都是阿鸞胡鬧,裴督帥莫要放在心上。我平日壓根不會半夜進出宮門的?!闭f著輕拍了下姜鸞的腦袋,就要起身。

    姜鸞把她反手拉住了。

    “嬌養(yǎng)深宮的女兒家,無事怎么會半夜出宮呢。”她這回收斂了笑意,正色答了一句,

    “——無非是被逼到絕路的時候。不瞞裴小舅,我如今出來了,只留二姊獨自在宮里。我不安心?!?/br>
    裴顯有些意外,夾菜的長銀筷停在半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之前看不出,你倒是看重姊妹情誼?!?/br>
    他拋下一句話,把姜鸞給他的那杯酒喝了,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喝酒吃席,還是不肯松口。

    姜鸞倒也不急,招呼姜三郎也入座。三個姜氏宗室一個外戚,幾人一邊吃席,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著。

    又一位意料不到的不速之客,是亥時前后登的門。

    當(dāng)時晉王已經(jīng)匆忙離開,滿堂賓客也跟著走了大半。

    留下的許多賓客,都是想要和裴顯搭話攀交情的。人雖少了不少,但還是有數(shù)十人,四大姓的郎君們也有大半沒走。

    歌舞翩翩,絲竹樂音不絕,簇?fù)碇魑坏膬晌还鳎晃槐R元帥,場面還是頗為熱鬧。

    正堂外傳來一陣狂奔的腳步聲。

    沿著廊下狂奔進來的,居然是行事向來平和淡定的淳于閑長史本人。

    淳于閑從大門外一路奔過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撐著膝蓋,喘得仿佛漏氣的風(fēng)箱。

    “公、公主,”他喘勻了氣回稟,“平盧節(jié)度使,謝征謝節(jié)度使,帶著賀儀登門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