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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驟然疲憊在線閱讀 - 第26頁

第26頁

    廖姐還處在驚恐中,全身顫抖,說不出話,季蘇緬給她遞了一杯溫水,見她手抖得太厲害,拿不住水杯,只能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小口小口喂給她。她手臂上有彎彎曲曲的疤痕,是舊傷,指甲周圍滲出血,應(yīng)該是剛才掙扎的時候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季蘇緬心里的酸澀更濃重了,這雙手是巧奪天工的手,她補(bǔ)過的制服還經(jīng)常穿,她平時見面笑意盈盈的臉特別溫柔,季蘇緬有點(diǎn)想哭,抬頭看見仲磊正在注視他,又憋了回去。

    仲磊移開視線,問老方:“以你的經(jīng)驗(yàn),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老方思忖片刻,下定很大決心似的:“跑吧,今晚就走?!?/br>
    廖姐怔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她哭喊了這么長時間,也不知道心里裝了多少委屈,還有那么多眼淚。

    “又要跑了……我來這兒兩年了,我以前跑到哪里都不敢出門,不敢交朋友,不敢和人多說一句話,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幾個能說話的人,我……舍不得……”

    老方似乎是見過這些場面的,他說話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我知道,但你家兄弟,顯然不會罷休,你聽我說,最穩(wěn)妥的方式就是先到別處躲一陣子,不能找認(rèn)識的人,只能一切重新開始,這里不能再待了。我們都無所謂,但杏園里還有很多老人和孩子,鬧大了不知道能出什么事,懂么?”

    說到孩子,廖姐抬頭看了看小陳夫妻,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我知道,不能連累你們?!?/br>
    仲磊一直倚在廚房門口沒說話,他很信任老方,也信任他的解決方案:“這樣,小陳帶媳婦一起跟廖姐回去收拾東西,我去把車開過來,路上取現(xiàn)金,直接去火車站?!?/br>
    季蘇緬看著他拿上車鑰匙,又從錢包里抽出那張極少使用的,曾經(jīng)去會所幫他付過賬的卡,裝進(jìn)了口袋。

    誰都沒和廖姐說再見,此等情景,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可能。

    城市邊緣的開發(fā)區(qū),像是個精心包裝好的、等待售賣的禮物,仿佛這些高樓里裝著幸福。但誰也不知道它之前是怎樣一片棚戶區(qū)推倒重建起來的,從拆遷區(qū)搬出來的,都洋溢著從天而降的喜悅,但還有沒被規(guī)劃的,比如杏園一村,租住在這里的人什么都不必想,也與他們無關(guān),大家都是在毫無察覺中,被時間推著向前走,這里沒辦法保留他們曾經(jīng)生活過的痕跡,不管是凌晨起床艱難睜開的眼,還是出門之前在臉上描繪的色彩,所有的一切都勢必會離他們遠(yuǎn)去,什么都留不住。

    季蘇緬在仲磊出門之前跟他說注意安全,自己先睡覺了,但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他想,如果杏園被拆了,如果有一天真的要離開,怎樣的借口才能繼續(xù)跟著那個人。

    仲磊回來的時候是凌晨三點(diǎn),把廖姐送上了火車,他沒問去哪,只給她留了自己的手機(jī)號,說如果以后有困難了可以聯(lián)系他,但心里也知道,對廖姐最好的方式是不要聯(lián)系以前認(rèn)識的人,才不會輕易被找到。

    到家的時候他盡量放輕腳步,卻還是聽到樓上一句:“磊哥?”

    “嗯,睡不著么?”

    “心里難過。”

    仲磊不知道在怎樣一種心情驅(qū)使下,爬上了閣樓,手一撐轉(zhuǎn)身坐在地板上,腳還在梯子上踩著。

    季蘇緬看他上來也坐起身,樓下的小燈從下面照射上來,仲磊就坐在那一片光里,而季蘇緬自己在黑暗中,他們就這么一明一暗地相互注視著,但什么都沒說。

    最終還是季蘇緬先開了口:“你說廖姐,會記得我們嗎?”

    “我希望她能忘了,因?yàn)槿绻院筮^得不好,在這里的一點(diǎn)點(diǎn)善意和溫暖會讓她更傷心?!?/br>
    “她真的很不幸。你們走了之后,方叔跟我說,她這樣的情況除了一直逃,好像沒有更好的辦法了?!?/br>
    “對。”

    “廖姐她有孩子么?”

    “沒有。不對,有過,被那個混蛋打沒了,她就是那次從醫(yī)院跑出來的?!?/br>
    “啊……”

    他們就這樣聊下去,聊杏園一村他們認(rèn)識的人,說小陳原本是個普通的公司職員,有一天被父母叫回老家,說是突然給他提供了一個結(jié)婚對象。小陳嚇壞了,連夜離家出走跑回東海,后來那個姑娘加了他微信,可能也是被迫的,兩個人聊一聊居然覺得對方還可以,于是順利結(jié)了婚,留在了老家。但是第一個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為了治病傾盡家財(cái)還欠了外債,在老家賺不到錢,所以舉家搬來東海,做早餐生意。

    又說到之前住在這里的女孩,仲磊搬來之后,在閣樓的角落里找到一本很厚的筆記本,翻開來看,起初是很正常的手繪本,有彩色貼紙,有收集的電影票根,熱愛生活又有情趣的樣子,但后來,文字越來越多,色彩越來越少,合影中的男孩離開了,女孩把自己關(guān)在了這個閣樓,除了上班哪兒都不想去。再后來,關(guān)于男孩的文字漸漸少了,事實(shí)上,不只是關(guān)于男孩,文字也越來越少,記錄的頻率也越來越低,而最后出現(xiàn)的是,“能不能不要再逼我結(jié)婚了,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愛另一個人了,為什么不可以一個人。”

    季蘇緬聽著這些人的故事,他們的傷感和艱辛是這個城中村的常態(tài),給這個地方籠上了一層蒼白,他看著仲磊的眼睛,和他一張一合的嘴唇,頭越來越暈,但身體深處好似藏了一座火山,地面之下是徒勞的躁動,好像仲磊輕輕一碰,它就能沖破桎梏爆發(f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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