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剛才不知道偏向誰好，冷靜了一會(huì)兒，她琢磨明白了，她必須站在中間的立場和稀泥，把這事含糊過去。

    現(xiàn)在有兩件事，一件是偏心，另一件是十四不懂禮數(shù)，跑到雍郡王府怒罵哥哥嫂子。眼下鬧到了乾清宮，之后這兩件事必定會(huì)鬧得滿宮皆知。

    德妃必須給這件兩事蓋上一層遮羞布，不能讓十四在成親前丟了顏面。

    “皇上，這事說起來都怪我。”德妃起身笑道，“老四媳婦是個(gè)好孩子，我們娘倆在一起經(jīng)常開玩笑。這不……老十四快成親了，我讓老四媳婦進(jìn)宮幫我選東西，給老十四布置新房。

    那日進(jìn)了庫房，老四媳婦跟我說笑，說我偏心，好東西都留給十四阿哥了。我笑著罵她眼皮子淺，等她走后，送了一個(gè)香爐給她。

    我這人淚窩淺，容易哭，等老四媳婦走后，我想到孩子們都大了，嫁人的嫁人，成家的成家，心里酸酸的，忍不住掉了幾滴淚?？赡苁抢鲜穆犝f了，以為老四媳婦給我氣受了，他一沖動(dòng)，就跑出去為我打抱不平。”

    德妃沖十四阿哥搖頭，嗔怪地說道：“我知道你心疼額娘，但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啊！幸虧這是新兄弟，不記仇，不然看你怎么辦？”

    德妃看向四阿哥，沖他輕輕搖頭。

    四阿哥嘆道：“額娘說的是，親兄弟之間，不計(jì)較這些?！?/br>
    淑婉氣得要開口，四阿哥趕忙偷偷扯她的衣角。

    淑婉張了張嘴，又把嘴閉上了。

    皇上坐在上面，就像站在講臺(tái)上的老師一樣，看得是一清二楚。

    他看到了四阿哥的隱忍，也聽懂了德妃粉飾太平的意愿。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他現(xiàn)在老了，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一家人和睦，也沒精力處理這些嘮嘮叨叨的瑣事。

    皇上如了德妃的意，“原來都是誤會(huì)，你們相互賠個(gè)不是，這事就算過去了。”

    淑婉驚訝極了，她推演了好幾種情況，唯獨(dú)沒想到皇上會(huì)輕描淡寫地把這事給放下了。

    淑婉心中氣悶，她鬧了一通，哭紅了眼睛，還裝魔怔要自殺嚇唬人，結(jié)果鬧到皇上面前，皇上說這事就過去了？

    淑婉心里不服氣，十四阿哥比她還不服氣。

    他裝不出溫和有禮的樣子，他上前嚷道：“按理說，皇阿瑪?shù)脑拑鹤硬辉撨`逆。可是要給四嫂道歉，兒子萬萬做不到。今日在四哥府上，四嫂好威風(fēng)，還要拿劍殺我呢！”

    淑婉正愁沒機(jī)會(huì)發(fā)作，十四阿哥不依不饒，就像瞌睡送來了枕頭。

    “十四弟一定要掰扯個(gè)明白是嗎？好啊！今日當(dāng)著長輩們的面，咱們就把話說清楚！”

    四阿哥連忙去攔，“好了，不要吵了，你有火氣就撒在我身上?！?/br>
    淑婉哭道：“你別攔著我！我今天豁出這條命去，我也要把話說出去來！今兒個(gè)你弟弟不知道在哪里喝了酒，一身酒氣跑到家里發(fā)酒瘋，指著你和我的鼻子罵！

    我是勛貴人家的大家小姐，從小就學(xué)女則女戒。我父親說不能忘了祖宗傳下來的本分，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是我自夸，我女紅針黹，騎馬射箭，管家理事樣樣來得。

    自從進(jìn)宮，我伺候額娘，比伺候親娘還盡心。對待小姑，我把她當(dāng)親meimei一樣疼?！?/br>
    淑婉指著十四阿哥說道：“就是對小叔子，我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怠慢。逢年過節(jié)，生辰禮物，我哪一樣落下了！四阿哥得了一張硬弓，我家康寶愛的不行，可最后我還不是送給你做生辰禮了！

    對婆家人，我問心無愧！誰也挑不出我半點(diǎn)錯(cuò)處！沒想到今日小叔子闖進(jìn)我家中，指著我鼻子罵我不孝，如此羞辱，誰能忍得了？

    你說我拿劍殺你？你倒是很會(huì)顛倒黑白！我分明是取了劍扔在你腳下，我說你有種就殺了我，不然不孝的罪名我萬萬不能認(rèn)下！你怕了，你心虛了，轉(zhuǎn)身就往外逃。”

    淑婉站直身體，整理一下衣裳，端端正正地跪下。

    “請皇上為兒媳做主，名聲對女子何等重要，兒媳萬萬不能頂著不孝的污名活下去！我愿意茍且偷生，但不能讓府里的孩子們，有一個(gè)不孝婆母的額娘?！?/br>
    皇上面無表情，德妃捂著心口滿臉焦急。

    她又氣又恨，老十四真是昏了頭了，都已經(jīng)含糊過去的事了，他非要爭辯個(gè)明白，現(xiàn)在好了，這件事不能輕易了結(jié)了。

    十四阿哥想了想說道：“四嫂當(dāng)真問心無愧嗎？你對額娘向來不恭敬！”

    淑婉回頭看他，“你潑了我一身污水，還讓我自證清白？本來就是莫須有的罪名，你讓我怎么自證？”

    淑婉對皇上說道：“若是可以，兒媳愿意用性命洗刷污名?；噬险堖x地方吧！若是在這里觸柱就行，兒媳立刻就死在這里！我烏拉那拉氏的女兒，沒有一個(gè)是不孝敬老人的混蛋！”

    眾人見她雙目赤紅，狀若發(fā)狂，心中駭然。四阿哥嚇得忙摟住她，“你不要說胡話，什么死啊活啊的，半點(diǎn)忌諱都沒有！”

    八阿哥習(xí)慣性地做好人，他隨口說了一句。

    “四嫂別動(dòng)怒，這里是乾清宮，不是隨便胡鬧的地方?；拾斒ッ?，一定會(huì)給四嫂一個(gè)說法。再者剛剛四哥也說了，一家子兄弟，大家互相道個(gè)歉，不要記恨對方。”

    淑婉瞪眼睛罵道：“你還好意思開口，一家子兄弟里，你最不是東西！”

    這話九阿哥不愛聽了，“哎，四嫂，你遷怒也得有個(gè)邊??！這事跟八哥有什么關(guān)系！”

    淑婉：“十四阿哥跟誰一起喝的酒，從我們府上離開后又去了哪里？呵，我前腳去了永和宮，他后腳來了乾清宮，這么短的時(shí)間，他跟你們是怎么碰上的？我們家離你們兩個(gè)的府邸最近，他定是離開了我們府邸，緊接著跑進(jìn)了你們府上吧！

    哼，八弟妹當(dāng)初是怎么構(gòu)陷我的，后來我安排莊子，研究牛痘之法，又是誰指使御史參我？這一樁樁一件件，是誰做的，你們心知肚明。

    十四阿哥每次出宮，來我們府上的次數(shù)一個(gè)巴掌都數(shù)的過來，倒是沒少去隔壁府上。他跟我們離了心，到底是誰挑唆的！”

    八阿哥臉上又青又白，十四阿哥確實(shí)是他教唆進(jìn)宮告狀的。他當(dāng)時(shí)不愿意來，十四阿哥死活拽著他，九阿哥也跟著義憤填膺地起哄。果然，來了就要被牽連，但是不來又顯得不講義氣。

    因?yàn)槭缤襁@番話，德妃看八阿哥的眼神也不對勁了。

    在母親眼里，她的孩子都是好的。兩個(gè)兒子生分了，肯定不是兒子們的錯(cuò)，淑婉說的有道理，一定是八阿哥挑撥的！

    第123章

    淑婉罵完八阿哥伏在地上淚流不止， 既可憐又狼狽。

    八阿哥嘆道：“四嫂對我有誤解，我不敢辯。若是四嫂罵我就能消氣，請你隨便罵， 我絕不還口?！?/br>
    淑婉不屑冷笑，“我哪敢沖八阿哥發(fā)脾氣？你一向會(huì)做好人，得罪了你， 就得罪了大半個(gè)京城?！?/br>
    十四阿哥上前說道：“就事論事， 四嫂有話盡管沖著我來，做什么牽連別人？”

    淑婉：“瞧，為八阿哥沖鋒陷陣的不就來了！”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臉色都很難看，十四阿哥迫不及待要為八阿哥打抱不平的樣子，好像被八阿哥控制的傀儡。

    皇上看夠了熱鬧， 輕輕抬起手。“都住嘴吧！你們吵得我頭痛?！?/br>
    眾人連忙跪下請罪。

    皇上說道：“都說家和萬事興， 你們因?yàn)橐稽c(diǎn)點(diǎn)小事就吵鬧個(gè)不休，皇室如何興旺？”

    眾人忙又磕頭賠罪。

    皇上看著跪了一地的人，心中煩惱。這幾年太子行事越發(fā)荒唐， 兒子氣人暫且不提， 他只是彈壓太子就耗費(fèi)許多精力。

    眼下十四阿哥等人又拿這些雞毛瑣事到這里爭吵， 這讓皇上更加煩悶。

    皇上想了想說道：“事情起因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明了， 十四阿哥不敬兄嫂，理應(yīng)受罰。老四媳婦跟婆母說話， 雖說是玩笑， 但你言辭不謹(jǐn)慎， 這才使人誤會(huì)。”

    他對十四阿哥說道：“你眼看著就要成家， 做事還這樣莽撞， 教我和你額娘如何放心？將來有一天， 你四哥到你家里， 指著你的福晉罵，你是什么感受？你福晉是好是歹，自然有你額娘來教，再不濟(jì)你可以私底下教她。她沒犯大錯(cuò)，我這個(gè)做公公的都不能隨意指責(zé)！你倒是威風(fēng)！”

    皇上罵人，十四阿哥不敢反駁，縱使心里不服氣，他也只能低頭認(rèn)錯(cuò)。

    “是兒子莽撞了，請皇阿瑪責(zé)罰?！?/br>
    皇上說道：“我責(zé)罰有什么用？你該給你四哥四嫂道歉?！?/br>
    十四阿哥抿著嘴，一看就是不樂意。

    八阿哥悄悄拍他的后背，把他往前推，做足了大度體貼兄長模樣。

    十四阿哥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沖四阿哥和淑婉作揖。

    “是弟弟糊涂，請四哥四嫂……”

    “不必了！”四阿哥打斷他，“不必道歉了?！?/br>
    四阿哥手指發(fā)抖，眼角通紅，他艱難地說道。

    “都是一家人，弟弟喝醉了，說幾句胡話，我沒有放在心上?！?/br>
    德妃松了口氣，“還是老四懂事，你弟弟喝醉了酒，不是故意的。經(jīng)過這事，他長了教訓(xùn)，以后再也不敢了?！?/br>
    四阿哥啞著嗓子說道：“是，額娘盡可以放心，我不會(huì)責(zé)怪弟弟?！?/br>
    十四阿哥松了口氣，正好他不想道歉。

    皇上垂下眼，心中不斷嘆息?？磥砝纤氖莻诵牧?，本來就是十四的錯(cuò)，還得老八示意他才肯道歉。

    四阿哥不要道歉，他愿意忍讓，淑婉卻不肯受這委屈。

    “四阿哥這是什么意思？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淑婉怒道，“你們是一家人，事事都好商量，那我呢？我平白受了羞辱就是應(yīng)該的嗎？你對你弟弟好，你也不看看他有沒有良心。

    前幾日額娘想給他婚房里添一株珊瑚擺件，又覺得庫里的珊瑚品相不好。你巴巴地挑了一對兒頂好的紅珊瑚偷偷送進(jìn)宮里，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在家里就是甩手掌柜，若不是我使喚人去找，你待在庫房里找一天都找不到珊瑚！”

    四阿哥欲言又止，滿臉無奈，任由淑婉哭訴。

    皇上嘆道：“罷了，別吵了，吵得我腦仁疼。老四媳婦，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肯定會(huì)給你一個(gè)交代。”

    皇上賞了許多東西，有給淑婉的，有給康寶和小寶的。四阿哥明白，皇上的賞賜就是安撫，他們也該見好就收了。

    四阿哥磕頭謝恩，淑婉流著眼淚也磕了頭。

    雖然她沒有大吵大鬧，但皇上知道她心里對這個(gè)結(jié)果不滿意。

    皇上對十四阿哥說道：“我本來打算在你成親后，給你安排一些差事。如今看來，你禮數(shù)都沒學(xué)好，把差事交給你，你也辦不好。你成婚后不急著搬出去，留在宮里，再念五年書，把做人的道理都學(xué)會(huì)了，再出宮不遲?！?/br>
    十四阿哥大驚失色，再讀五年書，那豈不是下面的弟弟都出宮開府了，他還跟其他弟弟在書房里念書？

    八阿哥心中暗嘆，看來十四沒有拉攏的價(jià)值了。即便要用他，也得等五年以后再說了。

    皇上打發(fā)四阿哥和淑婉回去，“都這個(gè)時(shí)候了，你們也該出宮了?！?/br>
    四阿哥和淑婉行禮告退，四阿哥伸手扶淑婉起來，淑婉假裝沒看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擦了擦眼淚，整理一下衣裳，但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來。

    等他們離開后，皇上讓八阿哥和九阿哥也回去。

    “今日的事本來就跟你們沒有關(guān)系，你們回去吧！不許往外傳！”

    八阿哥和九阿哥連忙應(yīng)下來，一起行禮告退。

    皇上看著離開的八阿哥，嘴角下沉，很是不喜。他有心教訓(xùn)兩句，但又沒有八阿哥挑撥兄弟關(guān)系的證據(jù)，不便開口。

    皇上沖十四阿哥冷笑，“我看你四嫂說的不錯(cuò)，你確實(shí)沒良心！不分好賴，不知好歹，誰對你是真好，你都分不清！”

    十四阿哥抱怨道：“皇阿瑪，我哪有？”

    “你快成家了，不是七八歲的孩子了！聽風(fēng)就是雨，也不查查事實(shí)真相，冒冒失失地去指責(zé)你的兄長嫂子，十四阿哥好威風(fēng)！”

    德妃連忙認(rèn)錯(cuò)道歉，“皇上，臣妾有罪，都怪臣妾對十四阿哥疏于管教，請皇上責(z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