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婉忐忑不安，心里痛罵自己蠢。她干嘛非得提十公主，萬一她說錯了話，皇上牽連著怪罪到十公主身上，她就不是幫十公主，而是害十公主了。

    淑婉急忙為自己找補。

    “皇上可能不知道女兒家的心思，十公主算不得小孩子，但她長在深宮，心思單純，沒見過風(fēng)浪。這突然之間，從家里嫁到遙遠的草原，她肯定會害怕！我當(dāng)初嫁給四阿哥，娘家也在京城，我的心里也怕呢！”

    皇上突然問道：“十公主怎么說我的？”

    “這……”淑婉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十公主什么都沒有說，她雖然單純，但也知道大家各有各的難處。您的難處……恐怕更多一些。”

    皇上扶住額頭，沒有說話。他沒有表態(tài)，淑婉也不敢走。

    淑婉站在墻根下，心里慌得像是有十幾只兔子上下亂跳。

    過了一會兒，皇上問她，“你覺得，廢太子一事，朕做的對不對？”

    這個問題快把淑婉嚇?biāo)懒?，她連忙跪下，“皇上，兒媳不敢議論朝政。”

    皇上說道：“我隨便問問，你隨便說說?！?/br>
    淑婉想了想說道：“外面的事情，兒媳不知道，也不懂。我只說一下自己的感受吧！”

    “你不要怕，只管說！”

    淑婉嘆道：“廢了太子，其實皇阿瑪才是最傷心的那個人?！?/br>
    聽見這話，皇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宮里宮外這么多人，到最后之后兒媳婦看出他的傷感。

    淑婉勸道：“您心情不好，傷心又傷身。請皇阿瑪保重身體，您經(jīng)歷過那么多風(fēng)雨，這件事也一定會有個圓滿的結(jié)果?！?/br>
    皇上說道：“聽說這些日子，你還去過十三府上？”

    淑婉心里一驚，原來皇上什么都知道。

    她乖乖答道：“是，十三福晉還年輕，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去安慰她幾句，今天再進宮看看十公主?；拾斈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要好?，F(xiàn)在十三阿哥不在府里，四阿哥在外面辦差，我這個做嫂子的也不好疏遠了弟妹和meimei，不然顯得我……顯得我不像個好人?！?/br>
    皇上笑了笑，“十三阿哥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淑婉見皇上笑了，心里放松許多。

    她苦笑著答道：“皇阿瑪今天總問我難題。我不太了解十三阿哥，嫂子和小叔子也見不到面。不過我覺得，皇阿瑪以前出門，總愛帶著十三阿哥，我想您肯定是了解他的。

    我們家四阿哥比較孤傲，尋常人還入不得他的眼呢！他跟十三阿哥要好，您也喜歡帶著十三阿哥，我想十三阿哥應(yīng)該是個很不錯的人。

    我是信得過皇上和四阿哥的眼光的?！?/br>
    皇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你回去吧！”

    皇上擺擺手，步輦繼續(xù)往前走，淑婉跪在地上恭送皇上。

    等皇上走遠了，淑婉扶著墻站了起來。

    她罵春兒，“你倒是扶我一把??！我腿都軟了！”

    春兒哭道：“我站不起來了！”

    第143章

    春兒嚇得腿軟腳軟起不來， 淑婉罵她沒出息。

    實際上淑婉也沒比春兒強多少，她也是扶著墻才站起來的。

    下人們互相攙扶著起身，春兒拍著胸口，還覺得心驚rou跳的。

    “福晉， 剛才真是嚇壞我了！皇上太威嚴(yán)了！”

    不僅僅是威嚴(yán)， 皇上問出來的問題也嚇人。就那幾個問題， 福晉有一處答得不合皇上心意，他們府里上下都要遭殃。

    淑婉繼續(xù)往永和宮走，讓春兒等人跟上。

    她說道：“天塌了有高個的頂著，只管像以前一樣，一切有我呢！”

    春兒苦著臉說道：“福晉， 您說得輕巧， 我們能不慌嗎？奴才現(xiàn)在還怕得手抖呢！現(xiàn)在皇上不理會，萬一將來某一天，皇上又從您的話里琢磨出別的意思， 那又該怎么辦？”

    淑婉頓了一下， 確實有春兒說的這種可能，但木已成舟，該答的話已經(jīng)答完了， 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

    淑婉平靜地說道：“皇上胸襟廣闊，即便我說錯了話， 想來皇上也不會為難我?！?/br>
    淑婉挺直腰背，步履優(yōu)雅從容， 跟在她身后的春兒等人放心多了。

    到了永和宮， 淑婉把半路遇見皇上的事情說了， 免得德妃從別人嘴里聽到這件事， 心里沒個準(zhǔn)備。

    淑婉把自己應(yīng)對皇上的話講給德妃聽， 讓德妃幫忙斟酌斟酌，看看有沒有疏漏的地方。

    德妃聽完嘆道：“你應(yīng)對的還算可以，只是有些話稍顯多余。十三阿哥如何，二皇子如何，都與你不相干，你只說自己是婦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就夠了，偏你話多！”

    “額娘說的極是，是我話多了?！笔缤窨嘈Φ?，“我沒有別的心思，我是心疼長輩。說句難聽的話，皇上年紀(jì)不小了，也到了享清福的時候了?？墒乾F(xiàn)在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皇上還要cao心子孫的事情，我們做晚輩的也難安心。”

    德妃微不可查地點點頭，似乎頗為贊同淑婉的話。德妃陪在皇上身邊這么多年，皇上又會哄人，德妃還是很在意皇上的。

    淑婉忙又笑道：“我和阿哥不僅心疼皇上，還心疼額娘。出了這么大的事，宮里宮外人心惶惶，額娘在宮里也不能安穩(wěn)。

    您惦記著我們，惦記著五公主，惦記著十四阿哥。您這顆心是三頭牽著，您生了多少孩子就惦記著多少。

    可惜我和四阿哥住在宮外，不能經(jīng)常進宮向您問安?！?/br>
    說到這里，淑婉想起了十四阿哥。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還惦記著他八哥呢！淑婉得上點眼藥。

    她嘆息著說道：“以前媳婦見到皇上，覺得皇上和氣極了，我一點都不怕他。可今日再見到皇上，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天威難測。

    額娘放心，我再不敢亂出頭了。等我回去就關(guān)緊府門，除了進宮給您請安，我再不會出門。

    兒媳在宮外，不能侍奉額娘，實在不孝。幸虧十四弟和十四弟妹住在宮里，還能陪陪額娘?！?/br>
    德妃是個很敏銳的人，淑婉很含蓄，不敢把話講得太明白。她先說自己會閉門不出，緊接著又提到十四阿哥，希望德妃能做個聯(lián)想。

    德妃沉吟了一下，果然聯(lián)想到了十四阿哥。

    “你說的很對，四阿哥看著二皇子，這差事太扎眼，近些日子你千萬千萬不要出門了，也不必進宮請安。

    十四阿哥那里我也要叮囑一下，讓他待在書房好好讀書?！?/br>
    尤其不許他出宮去找八阿哥！

    淑婉達到目的微微一笑，反復(fù)夸德妃娘娘英明。

    淑婉在永和宮坐了一會兒，午膳都沒留在宮里吃，跟德妃告辭后直接回了雍郡王府。

    皇宮里，皇上更改了路線，命人抬著他去十公主的住處。

    十公主的小院子里忙忙亂亂，幾個太監(jiān)在糊窗紗，一個宮女在燒炭盆。透過窗欞，皇上看見屋子里的人捧著東西走來走去，大家好像都在忙著。

    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清清嗓子，吆喝了一嗓子，眾人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跪下行禮。

    十公主急匆匆地跑出來迎接，她看見皇上怯怯地行禮，“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福?！?/br>
    皇上背著手問道：“你這是做什么呢？”

    十公主很少見到皇上，皇上也不像疼八公主那樣疼她。皇上就在眼前，十公主有點怕。

    她低著頭小聲說道：“四嫂剛剛過來看我，她說自己的住處要裝扮好，這樣住著才舒心?！?/br>
    皇上點點頭，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開口。他很少關(guān)心十公主，也不太知道她喜歡什么。

    父女二人一起沉默，十公主心里也覺得尷尬。

    她側(cè)身請父親到屋里坐，又命人給皇上泡茶。

    茶盞放在手邊，皇上打量著十公主的住處。屋子里亂糟糟，榻上放著幾匹布料，屋里有點冷，一是火盆剛?cè)计饋?，二是因為太監(jiān)們糊著窗紗，窗戶透風(fēng)。

    皇上有些不滿，這屋子里一點喜氣都沒有，實在不像新嫁娘的屋子。

    皇上問道：“你這屋子怎么這個樣子？難道內(nèi)務(wù)府那里怠慢了你？”

    十公主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是我不想要，都是身外之物，我這里不缺東西，用什么都一樣的?！?/br>
    十公主覺得日子沒趣，用什么都一樣。但她急于否認(rèn)的樣子落在皇上的眼睛里，就好像女兒受了怠慢委屈。

    皇上心中惱怒，他對十公主不甚關(guān)心，但她終究是公主，內(nèi)務(wù)府的人實在可惡。

    皇上立刻喊來貼身太監(jiān)，讓他帶著十公主的宮女去內(nèi)務(wù)府挑東西。

    十公主連忙推脫，說自己這樣就很好了，內(nèi)務(wù)府也不曾怠慢，東西都按例送來，只是她不愛用。

    皇上看她這副膽小的樣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氣。他已經(jīng)來了這里，親自給她做主，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十公主這樣膽小，到了塞外豈不是要受人欺負。

    皇上嘆了口氣，他很少關(guān)心十公主，她長成這個樣子，自己也有責(zé)任。現(xiàn)在十公主性子已經(jīng)養(yǎng)成，想改也改不了了。

    皇上不知道該跟十公主說些什么，他看十公主這樣膽小，又想到四福晉說十公主要遠嫁，心里害怕。

    于是溫聲細語的，說了好些安慰的話。

    皇上這樣和煦溫柔，十公主受寵若驚，臉上流露出驚喜和意外的神色?；噬峡匆娦睦镌桨l(fā)愧疚，只是幾句不痛不癢的關(guān)系，沒想到居然把十公主哄得這么高興。

    愧疚讓皇上坐不住了，他借口有事，急匆匆地離開了這里。

    等皇上離開后，宮女驚喜地對十公主說道：“公主，這下可好了，皇上關(guān)心您，宮里的人都得對您另眼相看。”

    她看了看十公主的屋子，心里忍不住難過。尋常人家快出閣的姑奶奶身邊都熱鬧極了，這個過來道個別，那個過來道個喜?？上⒏绯鍪铝?，連累得公主這里也讓人避之不及。

    十公主心里也高興，她剛要笑，突然懊惱地跺跺腳。

    “唉，我真是笨！好不容易見皇阿瑪一次，我剛剛只顧著緊張了，忘了幫哥哥求情了?！?/br>
    宮女心道：幸好您沒求情，這種時候可不敢求情，萬一皇上也惱了公主怎么辦？

    在皇上回去的路上，他坐在步輦上，眼前好像還是十公主驚喜的面容。

    皇上心里一嘆，責(zé)怪自己對女兒疏忽至此。

    想到十公主就忍不住想到十三阿哥，眼看著meimei快成親了，十三阿哥還被關(guān)著，若是把他放出來，也許十公主會開心一點。

    老四媳婦的話也有道理，老十三跟在自己身邊多年，他的為人自己是知道的，與太子截然不同，他應(yīng)該不是太子一黨。

    可是那日他偷窺帝蹤是什么原因呢？不是幫太子窺探，難道是為了他自己窺探？

    皇上對十三阿哥的看法產(chǎn)生動搖，當(dāng)日十三阿哥在他住處外面晃悠，他以為十三阿哥和太子是一樣的，再加上當(dāng)時很生氣，所以連審都沒審，就把他關(guān)了起來。

    那現(xiàn)在……

    皇上心道，還是仔細查查老十三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