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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黃粱 第19節(jié)

    他氣息從后撲灑而來,梁風(fēng)偏頭輕笑,指了指趙輕禾的書。

    “喜歡能送我嗎?”

    沈頤洲笑笑:“喜歡就給你買新的,舊書有什么用?!?/br>
    梁風(fēng)目光垂在那排書上,也無聲地笑。應(yīng)和他:“對哦,舊書收著有什么用?!?/br>
    隨后就走到了書架的其他地方,指著一本外文書籍說道:“這是什么語言?德語嗎?”

    “意大利語。”

    “你看得懂意大利語?”

    沈頤洲抬手把那本書抽出來,隨手翻了翻,說道:“我在意大利出生?!?/br>
    梁風(fēng)抬頭看他。

    沈頤洲輕笑一聲,語氣里卻有隱隱的森然:“這么想了解我?”

    梁風(fēng)目光垂下,片刻,又重新看上去。

    “誰不想了解你呢?”

    明亮的客廳里,白熾燈照在兩人的面龐上。

    視線、表情變得過分清晰。

    沈頤洲無聲地看著她。

    被清水洗去妝容的臉龐流露出她最原始的面貌,瓷白的皮膚上沒有任何的修飾,下頜的正中央有一顆很淺的痣。

    像是畫龍點睛的一筆,也點出她那些時不時涌現(xiàn)出來的“勇氣”。

    佯裝亦或是真情流露?

    沈頤洲想起前年趙輕禾住在這里時,常擺在這客廳里的一株小蒼蘭。

    花瓣潔白,花心是淡淡的鵝黃色。翠綠色的根莖串成一串,向下垂成柔軟的弧度。

    他向來看不上這些代表“柔軟”“純粹”“潔白”的東西,可當(dāng)下看著梁風(fēng)的時候,卻沒來由地想起。

    手指在她的下頜撫摸,良久,開口道:“出去坐會。”

    庭院里的雨停了。

    兩盞掛在外墻上的壁燈將濕漉漉的草坪照成昏黃的海洋。

    深棕色的藤編椅上,梁風(fēng)被攬著坐在沈頤洲的膝上。他點了一支煙,銜在嘴里。

    騰空的那只手摸梁風(fēng)白色裙子上的花紋。

    梁風(fēng)目光跟著他的手指移動。

    看見他像是真的感興趣般的順著她自己設(shè)計縫制的花紋細(xì)細(xì)撫摸,最后落在她胸口的那一小片荷葉領(lǐng)。

    “這個也是?”

    “是?!绷猴L(fēng)答。

    “你所有衣服都是?”

    “不是的,”梁風(fēng)笑,“但是來見你的話,總是想穿得不一樣的。”

    沈頤洲銜著煙輕笑。

    燈光在他的眼睫下打出一片很小的陰影,梁風(fēng)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

    手指卻忍不住地摸上他胸前一顆冷茶色的紐扣,沈頤洲沒有說話,任由她摸。

    “你做這有多久了?”他問。

    梁風(fēng)收回手,“從小打小鬧開始算,沒有十年也有八年?!?/br>
    沈頤洲揚眉,像是有幾分驚訝:“你多大?”

    “三十。”

    沈頤洲眉毛蹙起看她。

    梁風(fēng)扶著他肩頭笑開。

    如實回答:“二十二。”

    “在哪里念的服裝設(shè)計?”

    梁風(fēng)眨了眨眼睛:“我沒上過大學(xué),跟在我媽后面學(xué)的?!?/br>
    “野路子?”

    梁風(fēng)點頭,重復(fù)道:“對,野路子。”

    她面上依舊是笑著的。

    其實梁風(fēng)真的并沒有那么在意自己沒有學(xué)歷這件事,她做這行也有些年頭,總覺得實踐未必就比不上那些嚇?biāo)廊说膶W(xué)歷。

    可剛剛在書柜上看到趙輕禾的那些書籍,《form fit fashion》、《fabric for fashion》。

    即使梁風(fēng)再如何否認(rèn)、掩飾,她也無法忽視心里涌現(xiàn)出的酸澀。

    她又是在哪里讀的書呢?國外吧。

    中央圣馬丁藝術(shù)還是倫敦時裝學(xué)院?

    是她自己去的還是沈頤洲送她去的?他們?yōu)槭裁捶珠_了?沈頤洲又為什么還留著她的書呢?

    梁風(fēng)眼簾無聲垂下。

    那天,她誤打誤撞說帶他上樓縫扣子,他也就耐心地坐在她家的沙發(fā)等著她。

    而今天,他又因為她的手傷而“放了她一馬”。

    為什么呢。

    她想她心里或許已有答案。

    分明不該有任何的感觸的,甚至她應(yīng)該感謝趙輕禾。

    嚴(yán)琛說她有別人都比不上的優(yōu)勢,那時的他或許只知道兩年前有一個叫趙輕禾的女人在沈頤洲的身邊罕見地待了一年。

    沒有像對待他身邊的其他女人那樣,沈頤洲尤為地護著趙輕禾。

    那一整年,他身邊只有一個趙輕禾。有人說,沈頤洲甚至帶她去見了父母。

    可誰也沒想到,一年后趙輕禾就和沈頤洲分了手,飛去了英國讀書。從此再沒聽沈頤洲提到過這個名字。

    嚴(yán)琛說:“我在一次飯局上見過趙輕禾。梁風(fēng),你和她很像?!?/br>
    ——“你和她很像?!?/br>
    她應(yīng)該感激趙輕禾的。

    要不然,沈頤洲怎么會對她有這樣的耐心。

    梁風(fēng)緩慢地靠在了沈頤洲的肩上,像是想要汲取一些虛無的溫暖。

    無端的一陣?yán)洹?/br>
    耳邊漸漸響起梧桐樹葉摩挲的聲響,她輕閉上雙眼,聽見沈頤洲問:

    “你的品牌名字叫什么?”

    梁風(fēng)沒出聲,仍枕在他頸窩里。

    “不是我的牌子,我也只是幫別人打工而已?!?/br>
    “委屈了?!鄙蝾U洲輕笑,梁風(fēng)分不清他話里真假。

    卻聽他又說道:“缺什么?”

    她抬起頭,望著他。

    沈頤洲一副很是隨意的神色,問她:“錢?店鋪?還是人手?”

    梁風(fēng)嗓口像是被巨大的棉花堵住。她該立馬假裝什么都不求的樣子說自己不是圖他錢,又或者假裝毫無意圖地說我哪有這么大的榮幸。

    她該立馬拒絕的。

    然而,一個無法抗拒的念頭也在梁風(fēng)心頭洶涌。

    擁有一家屬于自己的工作室,一個屬于自己的服裝品牌,做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衣服。

    是她夢了這么這么多年的。

    即使她知道這或許只是沈頤洲隨口一說,即使她知道沈頤洲的東西哪里是輕易能拿的,可當(dāng)下的一刻,梁風(fēng)還是沉默了。

    “看來是都缺?!鄙蝾U洲說道。

    梁風(fēng)沒法再沉默了。

    她重新伏在了沈頤洲的肩上。聲線依舊輕松,仿若同他調(diào)笑:“我今天表現(xiàn)不佳,不值得沈老板的禮物。”

    心沉得更低了。

    連呼吸都變得緩慢。

    潮濕的、苦澀的草木氣息在梁風(fēng)的鼻間游移。

    她臉頰貼在沈頤洲裸露出的脖頸處,察覺到沈頤洲將她抱緊了。

    像是輕易就聽出她話里的言不由衷。

    梁風(fēng)呼吸也變得困難。

    真是,太糟糕了。

    梁風(fēng)竟有種想哭的沖動。

    或許是今晚她獲得的太過的多了。

    他主動打來的電話,他的親吻,他的撫摸。

    他的不知幾分真心的“疼惜”。

    還有他此刻這個近似安撫的擁抱。

    警惕與理性于是也油然而生。